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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中影(15)
距离上一次来这里有多长时间了,蒋凌飞没有算过,如果按他去美国的时间推算,应该有六年,不过这肯定不是确切的数字,真实的数字要比六年更长一点。
没有带任何祭品,手里的白玫瑰是从山下的小贩那里买来的。他在白菊花和白玫瑰之间徘徊许久,最终选了一束白玫瑰。小贩可能会错了意,摇头叹息道:“年纪轻轻的……”若是在别的场合,蒋凌飞会给出一个敷衍而又礼貌的微笑,但在这里就不必了。
这条石板路应该是被重新修过,可惜越修越糟糕,台阶的高低宽度哪是按照人的跨步距离来的?凭着记忆中的路线,向上步行,左拐。墓碑还是那个墓碑,六七年的时光并非六七十年,还不足以让一块石头风华明显,可照片上的人暗淡了许多,不复往日的光彩。容貌不减,但颜色却在日晒雨淋下只剩了一个薄薄的底子。时间真是最好的漂白剂。
蒋凌飞把手中的白玫瑰放下,“这是你喜欢的花。”白色的玫瑰配上灰白的照片,四顾周围,还有今天这白茫茫不着边际的雾,真是糟糕的颜色组合。
“我这次回来是因为公事,也特地来看看你。我现在在美国的一家风投公司工作,过得还不错。以前你总是抱怨我选了一个可能会饿死的专业,说学历史会找不着工作,买不了房,过不了好日子,可是,你看,现在这些我都有了。我在美国……交了个女朋友,去年圣诞节的时候订了婚,等有机会,我给你们俩介绍认识。我想这个日子应该不会太远。”
要说的太多,离开的六年,再加上之前相互不见面的时间,要告诉的事情若是累计起来写成纸条,恐怕足足可以装一个行李箱,从初至美国的陌生艰辛,到后来的感情事业发展顺遂。原来我会说那么多!蒋凌飞暗自惊讶,然而横亘在心里的一件重要事情,却怎么也吐不出口。那件事情就像是一条铁棍一般,牢牢地撑在他心脏的两侧,使劲拔也拔不出来。不由地抚摸胸口,滞闷的感觉又一次汹涌而来。
向右侧望去,石板台阶的另一边也是一大片的墓地,墓碑鳞次栉比,排列有序。缓步走至石板台阶处,透过浓浓迷雾,再次望向某处,视线左右牵连,把身处两地的两人联系在了一起。
当年的混乱,依然清晰地印在脑海里。祖父母、外祖父母、舅舅舅母……还有那么多的亲友,竟然全都选择撇清干系,袖手旁观到底!到最后,竟然是那个女人出手帮忙。那年他二十岁,已经成年,但在比他矮一个头的张芸面前,犹如一个十二岁的小男孩,他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无助无能。二十岁的蒋凌飞完全不相信这是一个女人对死者的宽恕原谅,是在让所有的感情纠葛随死亡埋葬。时至今日,重新站在这里,蒋凌飞推翻了过去的认识。不,那个女人其实是在宣誓主权,她在向所有人表明,这两人葬在同一个墓园又怎么样?她不承认他们的关系!
离开墓园,坐进出租车的刹那间,灰白照片的影像、白色的雾霭全部消失,刚才向母亲倾诉心事的男孩一下子长大,又成为了一个冷静决断的男人,“去四季酒店。”
“Raymond,我要的文件准备好了吗?我目前在回酒店的路上,估计一个小时后到。”
回至酒店,打开房门,“蒋先生,您要的资料我都已经收集齐了,全都在您的桌子上。”蒋凌飞的助手是个美籍华裔人,刚从MIT毕业,做事素来力求准确完美,至今未让蒋凌飞失望过。
蒋凌飞脱下外套,拿起桌上的文件,一页一页地翻,再配上Raymond的口头解释,“这是传世公司目前全部的人事资料、项目进度,还有资金状况。有些是宋先生之前提供的,还有一些是我们调查出来的。”
“孟许?”注意力在这个名字上停留下来,“这个人五天前作为投资方,给传世注资过。”
“是的,从时间上来看,与我们这次的考察非常紧凑。”
“两天前我们和宋先生还有过一次视频会谈,我记得他没有提及这件事情。”
“是的,他们这次的注资是私下里的,我想这应该是投资方的意思,不让宋先生公开与他的合作。”
蒋凌飞点头,继续往下翻,翻至后面有关传世的人事资料部分,手上的动作停下,注意力再次停留,这一次,是停留在一个女人身上。Raymond瞄了一眼这个女人,说:“这是传世的新进员工,进公司还不到两个月,但是这位时小姐的背景有点特别,她是齐芸集团总经理齐格的太太。”
齐格,齐格……心里默念这个熟悉又久违的名字,“时以宁……”
齐格,时以宁。
浏览完整沓资料,蒋凌飞说:“齐格有给传世投资过吗?”
“没有。”Raymond说,“如果您有什么疑虑,我可以再查一下。”
蒋凌飞放下手中的资料,短暂的沉默,“再查一下吧!”
下午五点,Raymond向准备用晚餐的蒋凌飞汇报最新的调查结果,“齐先生没有直接向传世提供过资金帮助,但是,齐先生有个助理也叫孟许。”
蒋凌飞停下手中的刀叉,“此孟许是彼孟许吗?”这句话是用中文表达的。
虽在美国出生长大,但Raymond在家里被长辈要求只许讲中文,因此完全有能力听懂,“可能性超过百分之八十。”
“好,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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