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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桥春雪君归日
锦姐有了身子,合家欢喜,卫嫂更是尽心侍奉,卫虎学着上柜抓药。锦姐天天坐在家中喝茶吃点心看闲书,嫌坐着没劲就在园中逛逛,逛得没意思又想上街家中人拦着不让,一连几次,把锦姐惹火了,“没得我怀了身子倒成了犯人,门都不让出,这孩子我不生了!”
卫虎和卫嫂听了忙跪下承情,卫虎说:“奶奶要去哪里我叫轿子去,我们夫妻在后头跟着伺候。”
卫嫂说,“奶奶不曾生养过,这头三个月最要小心的,奶奶要玩请耐心再等等,到显怀时我们陪着你出去就是了。”
锦姐听了他们的话只气得脸朝里,两口子知道惹着主母不顺心,也不多作声只跪着眼巴巴望着她。锦姐过了一会儿气消了些,看着这两口子跪着也不过意,说:“罢了,你们起来吧!”
两口子相扶着起来了,卫嫂小心问;“奶奶中午想吃什么?我做去。”
“我这会儿想不起来,过会子再告诉你,你们先下去吧!”两口子小心翼翼的出去了,锦姐让铃儿叫朱秉杭来,朱秉杭从前头过来遇见卫虎已将事情都与他说了,这时进房先就温柔道:“你想哪里玩儿?我带你去。”
“真的?”锦姐站起身喜出望外。
“这点小事我还骗你吗?”
锦姐喝了口茶,拿着帕子就要走,朱秉杭说:“你也添件衣服啊!”
锦姐一面穿外衣,一面说:“我都两个月没出门了。”
朱秉杭替她拿了件披风,说:“我都知道,你主意去哪儿?”
锦姐看着朱秉杭,甜笑着说:“我也不上远处,你带我附近街上走走就成了。”
朱秉杭挽住她的手,“那我们就走吧!”
两人携手出了跨院,要过大门,锦姐见了招牌问:“你走了这柜上怎么办?”
朱秉杭失笑,“柜上不是有卫虎吗?城里大夫多呢?急症就找别人去了,不急的等我回来看。”
锦姐感他的情在外间也没多留连,走了两条街,吃了一碗油茶,买了两斤瓜子,回家路上遇见惠儿抱着孩子在买糖,锦姐笑着打了个招呼,那惠儿让孩子叫人,孩子认生不肯叫,惠儿要打,朱秉杭拦说:“算了,算了,多大点事。”上前也买了两包糖,一包给锦姐一包给那孩子,那孩子见糖才叫了声叔叔,朱秉杭摸了摸他的头,“是个聪明孩子。”
惠儿说:“你既喜欢孩子,早日也生一个。”
朱秉杭回头看锦锦,锦姐嗔怪:“你看我做什么?”
朱秉杭微笑着将糖交于她,“我怕你辛苦。”
锦姐白了他一眼,“怕也晚了。”
惠儿在一旁见着他们夫妻的情形真是羡慕极了,朱秉杭的为人她是清楚的,知冷知热又顾人又耐性,可惜啊,自家错过了.
卫虎站在门口正盼着,见他们回来,欢喜说:“再不回来我就要找去了,沈大人来了,在厅中等着呢!”
“是吗?”锦姐闻言就要往里跑,朱秉杭说:“慢些慢些。”
沈澄见锦姐进院放下茶,“妹妹小心。”
锦姐问:“你今日怎么有心来看我?”
沈澄告罪说:“我一向穷忙少来了,妹妹和公子莫怪。”
朱秉杭请他就坐,“一家的亲说什么怪不怪的话,沈大人是官身自然不比我们空闲,该我们去拜访的,奈何我开了个馆也是穷忙。”
“不必说了,我竟是知晚了,不曾来贺,我方才听贵管家说妹妹有喜了,真是双喜临门,我这里先恭喜,稍后再送礼来吧!”说着,向朱秉杭和锦姐做了个揖,朱秉杭忙相扶了,锦姐问:“你是知道我有喜才来的?”
“不是,我是来辞行的,如今听了妹妹的喜信,我走得就更放心了,妹妹喜信在何时?他日得了麟儿我让人送贺礼来。”沈澄真意道。
“辞行?你要去哪里?”锦姐脸色都变了。
“宦海沉浮身不由已,朝廷调我做河州知府,不日就要上任去了。”沈澄说来平常,锦姐听他要做知府,喜说:“这是升官了啊!”
沈澄点着头说是,朱秉杭知道河州常有边犯,地方又大事又多,百姓又穷是个没人愿去的地方,当着锦姐的面也不多谈,说:“沈大人坐坐,我让家里备桌薄酒来。”
“真是叨扰。”
眼见朱秉杭走了,沈澄方问:“你身子怎么样?可害喜吗?”又见桌上买了一堆零嘴,说:“妹妹,你怀着身子的人,还是少吃些,吃胖了孩子胎骨大不好生养,我怕你要受苦啊!”
锦姐摸了摸肚子,感慨道:“到底是你为我想,这家里人人都盼我多吃些呢!”
“我看公子是很为妹妹想的,况他又是懂医的人,有他在自然是不用我担心的,我不过白嘱咐两声。”
锦姐看着沈澄终究有些舍不得,问:“你这一去我们哪年再见?”
沈澄宽慰她说:“见不见我,我也帮不上妹妹什么?有公子在一切都是妥当的。”
“我生了孩子,你来看我吗?”
沈澄为难道:“怕是不能了,妹妹是何时喜期,我一定记着我虽不能来,定派人来一趟。”
“是十月里。”
“十月?“沈澄想十月已是入了冬,怕天冷锦姐月子里受苦,嘴上也不明说,只道:“我记下了,九月里我就派人来。”
朱秉杭从外间叫沈澄说:“大人,我有本书佚了一页,请帮忙看看。”
沈澄应着同他上书房去了,朱秉杭这才问,“好好的,怎么要上河州呢?那是边疆地方很不太平,事又多民又贫,还是不去的好。”
沈澄无奈道:“公子说得是,只是官命如何违?那是好地方好差使也不在我头上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朝廷推我去,我就去吧!只要不捅出篓子就罢了。”
朱秉杭拱手说:“大人高义,大人为官,也是河州百姓之福。”
沈澄说:“公子不用担心我,只要公子和妹妹平安喜乐,我在外地也替你们高兴。”
朱秉杭郑重道:“这个你尽管放心。”
中午卫嫂置上了酒,锦姐和朱秉杭陪着沈澄用了,席上也没有什么多说的,锦姐让沈澄到了任送信来,沈澄说:“这是一定的,妹妹在家好好养胎不用顾虑我。”
锦姐不能多饮,朱秉杭就多陪了几杯。
下午前头来了个看病的,朱秉杭看诊去了,沈澄对锦姐说:“你少喝酒,少上街,凡事多听公子的,我这就走了。”
锦姐送到门口,好生不舍,沈澄几次回头,“我没事的,你回屋去吧,别替我忧心。”
锦姐还是倚门站着看他出了巷子,眼里不自觉涌上泪意,她想,云哥儿是离自己远了。
过了两日沈澄让相儿送两百银子给朱秉杭,朱秉杭推着不收,相儿说:“我家大人说了这银子是让小孩子请奶妈用的,让公子一定收下。”
朱秉杭这才接了,问:“你家大人哪日起身?我去送送。”
相儿笑道:“我家大人昨夜就起身了,我们后日也要走了。“
朱秉杭不意他走得这样急,看着银子又感沈澄的苦心,说:“你家大人上任正是用钱的时候呢!”
相儿不能替主人答这话,朱秉杭招呼他用了饭,谢了家去。
沈澄只身先行走到蓝桥驿,因下雨多留了一天,一个人无聊正坐在窗前想心事,有官事有私事心上一团乱麻,眼看天色渐黑那雨依旧没有停的意思,更是心生焦躁,烦闷不已。驿卒点上了灯,问饭说:“大人是在这里吃?还是上房去吃?”
沈澄说:“就在这里吧!”
遂摆上饭,沈澄也不用酒只一壶清茶就着馒头一面吃一面愁,突听外间有车马声,更有人声道:“快开门。”
沈澄听着这声耳熟却又想不起来,见驿卒开了门,走了四个人来,为首一个正是王象,王敏正穿着飞鱼绣衣打着伞在其后,沈澄不知他们为何在此,只下意识挡住脸。王敏正一个练武的人有百步穿杨的眼神,况与沈澄也不是泛泛之交,进得院一眼就瞄见了,急忙跑入厅中,“沈兄如何在此?”
沈澄知是躲不过去了,只得起身一揖到底,满面羞惭,“王兄,久违了。”
王敏正扶起他,“不必多礼。”
沈澄仍是不抬头,王敏正不解,“沈兄怎么了?你我老友重逢不高兴吗?”
沈澄愧说:“实在是难以启齿。”
王敏正吩咐驿卒重新摆酒菜来,拉着沈澄对面坐下,推心置腹道:“沈兄不必为难,你与锦姐的事我都知道,这是有情人终成眷属,我并没什么说的,今日有缘相遇敢问她可好吗?”
沈澄这才抬起头,看王敏正风采依旧,只叹说:“她还算好吧,这里面说来话长了。”
王敏正听得锦姐好,便点了两下头,不好意思道:“能否请见一面?“又忙解释说:“只问声好吧!”
沈澄苦笑说:“好王兄,你是大度人,我岂是小气鬼呢,她若跟着我自然与你相见,只是她如今是朱奶奶人在西安城中。”
“什么?”王敏正大吃一惊,想了一会儿,向沈澄道:“愿闻其详!”
沈澄就从当日山东孔府讲起,讲到送书去休书回,王敏正脸色煞白,沈澄做刑官的人一双眼睛明察秋毫,见他神色有异,便停了话问:“这休书里面的隐情吗?”
王敏正长叹一声,拍了一下桌子,“我明白了,这休书定是我家老太太替我出得了,我当日还上过孔府,那孔夫人说锦姐与你走了,我自问不可再做棒打鸳鸯的事,只愿你们百年好合,哪知其中还有这关节。”
沈澄也缓了缓,“虽如此说还是我有私心,我当时就觉得休书蹊跷要当面对质,不过最终是因私废公行错了事。”
“错不错也不在你一人身上,只说以后吧?如何成了朱奶奶?那姓朱的又是何人?”
沈澄又从婷姑开始讲起,其中曲折粗描了几句,细说了锦姐在华阴的事,又说了华山上与朱秉杭的相遇其后的故事,王敏正听完呆了半响,只问:“这朱公子为人如何?”
“要论为人,他是神仙中人,你我俱不如呢!”
王敏正自斟了杯酒,一饮而尽,“如此也好。”
默然一阵,还是王敏正先开口,“沈兄如今身居何职,为何孤身在此?”
“不才领了河州知府正要上任,王兄是何事路过?”
“原来新任知府就是你啊!我这里先见过了。”要起身行礼,沈澄忙按住了,“不要折煞我了,你我之间不讲官儿。”
王敏正说:“我已袭了荫,挂着个千户的名儿,爷爷见我在家无事有心历练我,这西安镇总兵是世叔让我在他手下游幕,长长见识。”
沈澄赞说:“督公想得高,西北正需王兄这样的人才,比我们这些书生有用多呢!”
“我只是闲游罢了,官事一概不通,沈兄到了河州一府文武都要听命,是大有可为的时候,我界时再去拜访。”说时两人举杯对饮。
多年不遇也说了一车的话,沈澄问王敏正可曾续娶,王敏正落寞道:“因老太太催着续了一房妾室还不曾扶正。”
沈澄也没有细问,王敏正又问了朱家的详细地址。
第二日住了雨,两人分手,约好了来日河州再见。王敏正马不停蹄进了西安城,先替总书投了公文,回到住处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把王象叫来吩咐说:“你跟我出去一趟,咱家旧奶奶嫁在叶巷朱家,你跟着我去,有点眼色,不要露出马脚来。”
王象不解说:“公子是什么意思?敢情是偷着瞧人吗?”
“也不是偷吧,只装作路人访一访,看她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
“何苦来,公子记挂奶奶接着她就是了。”
“胡说,她好好的嫁在别人家,我接她怎地?”王敏正喝道。
王象忙低了头,王敏正让他备车去了。
主仆两个到了叶巷,寻着了李氏医馆,王敏正怕锦姐在里间不敢贸然进去,让王象先去望望,王象走到门口见屋里只有两个男人,就远远朝王敏正摇手,王敏正见了才大胆走进来,卫虎在柜上问:“两位是抓药还是看方?”
王敏正问:“主人家是哪位?”
朱秉杭放下书转过身,“在下就是,有何见教?”
王敏正顿时眼前一亮,见他清素之中气态自华,风流之外独有庄重,果真是神仙中人,惊羡着问:“您便是朱公子吗?”
“是姓朱,在馆中只做大夫不论公子,这位兄台是?”
王敏正只向王象说:“你不是腰疼吗?”
王象就哼了一声,说:“对,我腰疼请配贴药。”
朱秉杭让王象坐下,先搭上脉,说:“不是内伤。”又在他腰间按了几下 ,王象装腔做势叫疼。
“就是筋骨外伤,没有大碍,我拿贴膏药与你。”朱秉杭便叫卫虎取活血贴,王敏正上前谢了,取了一两银子递上,朱秉杭忙推说:“兄台客气了,一贴膏子不要钱的。”
王敏正也不便收回,就放在柜上,“再多配几贴给我吧!”
卫虎笑说:“这一两银子不得一百贴啊,客官还是收回去吧!”
王敏正说:“无妨下次再来就是了。”
卫虎拿了十贴药,王象自已收下了。
王敏正朝后看了两眼,就告辞了,卫虎跟着送了几步,卫嫂也从门里出来,叫卫虎说:“奶奶要吃炖骨头你快上肉摊上看看还有没有?我厨下烧着火走不开。”
卫虎答应了,朝他们点了个头就飞跑着去了。
王敏正在街心日头下站着,将这房院看了又看,还是王象问:“公子咱还走不走啊?”
王敏正怅然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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