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作不合

　　钟灵措不及防被拉了一下，整个人往沈静廷的方向一倒，她下意识撑着没整个人倒下去，这颠簸当然是一瞬间的，一晃也就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

　　沈静廷问外头赶马的小厮。

　　那小厮道：“少爷，轮子陷进一个泥坑，可能要一会儿才能出来了，请少爷下车，待小的把车子推出来。”

　　钟灵却及时抽了手。

　　沈静廷看着钟灵的举措倒没什么表情，他道：“下车吧。”

　　钟灵点点头。

　　两人下了马车，钟灵与花儿站在一旁，沈静廷一个人站着，不一会儿，小厮赶着马车从泥坑里出来。

　　两人又上了马车。

　　沈静廷看着钟灵：“听闻你母亲与你父亲要和离了。”

　　钟灵冷不防听他说起这个：“沈公子的消息好快。”

　　“从我义父那儿听说的。”沈静廷道：“当日义父带着那些流寇回来审讯，我也算知道一二吧，钟姑娘尚且没有成亲，若是父母和离，对钟姑娘的婚事，想必有碍吧。”

　　这话听着，居然有几分关切的意思。

　　钟灵不明所以，但此刻提起这个话题，她苦苦一笑：“没什么障碍，婚事成与不成在人心，怎么与父母和离不和离有关系？”

　　又或者，其他人有关系，可钟灵与聂星晖之间，与这就没关系。

　　沈静廷看着钟灵的表情，他突然意识到什么：“钟姑娘，莫非婚事有变？”

　　钟灵一怔，惊叹于沈静廷的敏锐，他这居然就反应过来了？

　　她颔首：“大抵过不了多久就要被退亲了。”

　　沈静廷拧眉：“聂星晖退亲？”

　　钟灵看他的模样，却知聂星晖特地说他与三皇子的关系，显然他在三皇子面前不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人。

　　想必他会猜测聂星晖退亲是为了让她避嫌？

　　虽说也有些关系，不过……

　　钟灵此刻居然也有些无所畏惧：“是啊，他亲口说了要退亲，想必是退定了。”

　　沈静廷面无表情：“那他这步棋走的，可不是很好。”

　　钟灵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这么评价。

　　倒有几分好奇：“那怎么走，会比较好？”

　　沈静廷深深看了钟灵一眼：“我若是他，抓住了，又怎么会放手？”

　　钟灵一愣。

　　沈静廷淡淡道：“若一开始知道自己以后会放手，一开始我便不会去伸出手了。”

　　这说法，倒与她从前想法有些相似，可如今她也不是这样想的了。

　　钟灵道：“沈公子的想法，其实很好的，总避免了不必要的伤害。”

　　沈静廷笑了笑：“他与你说了我与三皇子的关系了吗？”

　　“！！”

　　有道是看破不说破，这本是不该说的事情，钟灵知道也就放在心里，哪知道沈静廷一下子就说了出来。

　　钟灵一时语塞。

　　沈静廷浅浅一笑：“我知道他对你说了，这本没什么，派去杀你的人也不是我派的，事实上，我比谁都希望你这辈子平平安安的。”

　　钟灵整个有点儿发懵：“沈公子这话说的，我不是很懂……”

　　沈静廷道：“你说不懂便不懂吧，总归你知道，我并无害你之心就好了，倒也不必刻意戒备着我。”

　　钟灵越发不明白，然后突然又明白了张颦颦从前说的那句话。

　　他对你，好像有些不同的。

　　沈静廷刚才说的那些话，简直没一句是正常。

　　一般人会这样说话吗？就算心知肚明，可这窗户纸这么捅破，总归是，太怪异了吧？

　　简直好像是故意示好一样……

　　可他没必要对她故意示好啊，他们又没有什么关系。

　　什么叫我比谁都希望你这辈子平平安安的？

　　沈静廷看钟灵不语，他并没有介意，脸上的浅笑都没下去：“难得与钟小姐这样两个人一起相处，路上也无趣的很，倒不如说说话，钟小姐平时喜欢做些什么？”

　　钟灵不懂他的意思，但答：“什么都喜欢做，但凡有点儿兴趣的，我都会尝试一下。”

　　沈静廷面上笑意渐深：“还特别喜欢吃糕点？”

　　钟灵点点头。

　　沈静廷道：“先前钟小姐说起的那个桃花酥，我后来去买过，可不知道是不是做的师傅不一样，总觉得没有小时候那么好吃了。”

　　钟灵：“哦。”

　　沈静廷居然是半点儿不看钟灵的模样，简直仿佛见到多年不见得好友那样，肚子里攒了一肚子的话要说：“我倒见过几次聂星晖，他确实是个有才干又有野心的人，可毕竟思想有些古板，左右与你的性子确实也有些不和，分开了倒也好，他为太子出谋划策也不是一日两日，三皇子视他为眼中钉，你与他分开，总归安全许多。”

　　钟灵：“……”

　　这真是，什么话都开始说了！

　　这话其实沈静廷不说出口，也都是心知肚明的。

　　他倒不说三皇子想要怎么对付聂星晖，光说要对付他，说他嘴巴严实吧，他居然毫不避讳，在她面前什么都说了，说他嘴巴不严实吧，其实他说的都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儿，真要提防的事儿，他是半句话也没说出口。

　　沈静廷道：“对了，你母亲与东振侯和离之后，你是留在候府还是随你母亲出府生活？”

　　钟灵终于没有忍住：“沈公子，我好像，与你并不熟悉吧？”

　　沈静廷轻笑一声：“总也不是陌生人吧，毕竟也是吃过饭的交情，钟姑娘就当我嘴碎好了。”

　　沈静廷长相偏柔和一些，笑起来实在很好看，老实说，他这人说话亲切，态度其实是不让人厌恶的。

　　因为他虽然言语上亲近些，可动作一直十分规矩，并没有让钟灵觉得厌恶。

　　钟灵倒觉得这不是装出来的，就像他自己说的，她也确实没从他身上感觉到什么恶意。

　　钟灵叹口气：“与我母亲出府。”

　　沈静廷挑眉：“那你是要等着聂星晖吗？”

　　“我没有这样说吧？”钟灵此刻对这个话题有些敏感。

　　沈静廷道：“不在候府便之后不会被你父亲安排婚事，聂星晖毕竟上门提亲，你若留在候府，他退了亲，以东振侯好面子的性子，怕是会找个人让你直接低嫁了事，可能若是跟着你母亲，一时之间，想必是不会再订亲事，你，没有抱着等一等他的想法吗？”

　　钟灵突然收敛的所有表情，她看着沈静廷：“我看起来，像是这么会轻贱自己的人吗？”

　　沈静廷眸色一亮：“钟姑娘当然不是。”

　　“你方才说了，他这人有才干又有野心，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你说出口，我也不必避讳，三皇子太子相争，我管他们谁胜谁败，我管不着，也不想管，今日谁都说不好结局，他们争了，成王败寇，太子若败，他的下场，我此刻就能预见，而太子若胜，眼下他放弃我，我总归也不是招之则来挥之即去的吧？”

　　钟灵这话带着三分气，说的时候面无表情，很是骇人。

　　沈静廷却看的面上表情越发柔和些：“钟姑娘是个有气节的人，与这世上许多人都不同。”

　　钟灵没忍住看着沈静廷：“你也是个怪人，没见过你这样的。”

　　沈静廷听了这评价半点儿不生气：“钟姑娘此刻对我，倒是放下了不少戒备，随意聊一聊，其实也不是那么难受是不是？”

　　其实钟灵此前憋着一口气，现在说出口来，心里头反而觉得好受多了。
　　被沈静廷说中了。

　　他这样说话，钟灵与这样说话，说出来，果然心里舒服多了。

　　沈静廷道：“你我本无仇怨，我与聂星晖，也无仇怨，与他相争不过情势所迫罢了，倒不是我与他谁有什么错处。”

　　钟灵道：“你看的这么通透，还去什么党争，说是历朝历代必经，可毫无用处，莫非这必经之事可以让上位的君主更加贤明吗？”

　　“哈，钟姑娘说的是。”沈静廷这次的笑意却没有蔓延至眼底：“其实我也与也与钟姑娘一样不是很懂，这些争斗，并不会让一个君主变得贤明，反而会让生灵涂炭，可党争权斗，层出不穷，从来没有停止过，死的人，流的血，多到上位者自己都不记得了，可即便这样，依然要争，钟姑娘，你说为什么这世上要有皇权呢？”

　　“皇族天生掌握着权利，底下无数人，为他们抛头颅洒热血，可到头来，这种行为除了最终能实现个人野心之外，并不能让这世界变得更美好，可他们依然继续做着，皇族的存在，除了让百姓更为艰苦之外，没有其他用处，说到底，皇权为什么存在？”

　　钟灵心头惊涛骇浪，她看着面前沈静廷眼睛都瞪大了。

　　沈静廷看着钟灵这样：“吓着你了？”
　　吓着吗？

　　是有点儿。
　　这理论太过惊世骇俗，钟灵从没有听到过。

　　钟灵仔细想想然后发现：“其实你说的没错，其实我也不知道皇权为什么存在，但是从我出生开始，皇权就已经存在了，皇亲国戚就已经有了，皇帝治理国家，官员治理地方，这些都是很久很久以前就存在的，与皇权其实无关吧，明君昏君，不都是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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