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离

　　孟灼此时举棋不定，不是他优柔寡断，而是知道手中棋子之重如一条人命时，试问能有几人捏着人命而能泰然处之肆意玩弄的？
　　虽然天生没什么同情之心，但玩弄人命等事断然是不会做的。

　　拿起的棋子，孟灼又再次小心翼翼地放回盒子里。

　　司苍锋利的眉眼寒光尽显，若这眉眼是一把刀，孟灼已是刀下亡魂了。

　　可他并没有这么做，他似乎早就预料孟灼不会按照他的意愿行事，虽是如此，但他面上的不悦昭然若揭。
　　这样控制欲强的人，是不允许一而再再而三地受到挑衅的。

　　空境里的雪花如风中柳絮，没有多大一会，孟灼身上便附着厚厚一层。

　　空镜里寒风呼呼吹着。

　　不知怎么的，司苍有了些许怀旧心态，转而又眼神不屑，他的声音从风雪声中透出：“有人死后融入尘埃，有人却得到神明庇佑生命不仅得到延续且拥有异能。而此等殊荣，却是神明随意为之，这个随意就如天气一样多变又毫无道理。所以这世间的事并没有圣人所歌颂的那样公平公正或是有因果报应。”

　　是真的没有吗？还是陷入泥沼的人是触不到阳光的温暖？
　　孟灼不知道，这世间有很多难题是无法得到解答的。

　　“你知道我的异能是什么吗？”

　　既然人已死，异能便是执念所化。有些执念是悔，有些是怨，有些是愤……总归是有原因的。

　　孟灼神色如常，一看就是不感兴趣。

　　“开始时，我还不太会用，经过了数百年的钻研，我终于知道我异能的威力。”司苍道，“那一刻，我给我的异能取了一个名字，你猜叫什么？”

　　孟灼不答。

　　司苍嘴角衔着淡淡的笑，苍白的脸色终于有了温度，他对着空境里的雪花沉思良久，才道：“我叫它傀儡。”

　　凡入棋盘，皆为傀儡。

　　这是意念操控异能的最高境界，操控境界按照控制范围而分，而这个棋盘的控制范围可见不是一般的广。

　　司苍像是缅怀完过去，又开口：“你如果不愿意我也不好强迫，你已入了我的棋盘，也算是半只傀儡。这里的时间与外界一样，你消耗的每一分我都能等，没有人能找到我们，就算找到没有我的允许他也进不来。”

　　“我之所以不能操控你的意志，是你身体里寄存的异能作怪，但这种异能的关联并非不能切断，只是费力而已。”

　　孟灼心里一惊，若是关联被切断，于他有害而无利甚至是非常危险，若他受伤周旋将会受更重的伤。

　　而且，依照这种关联的性质，孟灼害怕自己受伤产生疼痛感，因为他一疼痛周旋立马就能感受得到。
　　同一份疼痛，孟灼不知自己承受了几分，亦不知周旋又分担了几分。

　　他只知道，保护好自己绝不能给周旋拖后腿。
　　话说现在，周旋应该在地府处理公务，此时能拖一刻是一刻。孟灼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司苍一看，便知道孟灼的打算，他知道落入陷阱的猎物最后的挣扎，但孟灼这只猎物对他来说又是特别的，他用一种漠然却还算和缓的语气劝道：“我说了，你等不来救兵的，为什么不信呢？”

　　既已入局，脱困胜算不大，但孟灼并非没有自保的能力。
　　与周旋相处这些日子里，他们可不止在床上烙饼，阵法的学习，孟灼还是学了一些的。

　　不过，孟灼对这些复杂的阵法不是很感兴趣，索性也只学习了一两个比较简单又有意思的。说来惭愧，这还是周旋强迫他学的。

　　这类阵法普通人学了没什么用也没有威力，但若加上身体里寄存的清风皓月，那效果虽没有周旋使的半分，但其威力有异能加持也临摹了个大概。

　　孟灼用过一次，便是让鱼缸里的鱼儿跳舞，捉弄金鱼逗趣。他平时的生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学的阵法没派上什么用场，也有些生疏。

　　也不知道能不能一次性施展成功，而对付司苍必须得出其不意。

　　想来，司苍对他也没有多少防备心思的。孟灼如是想着。

　　司苍把玩着手中圆润的棋子，又问：“还没想清楚吗？”

　　“好，我跟你下，不过……”孟灼提出条件，“你要给我解定，我坐没坐相，喜欢东倒西歪，你若一直拘着我，我感到不自在会影响发挥。”

　　司苍眉头一皱，不怪他皱眉，在他眼里，棋子就该老实待着，在棋盘上乱动像什么话，不过他看了孟灼一眼也就答应了这个要求。
　　在他心里，他棋盘中这颗有些‘娇气又事多’的棋子，是翻不出什么浪来的。

　　孟灼解定后，先是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沉沉地看着司苍，在实施攻击类阵法前，再次问道：“若你想下棋便用普通棋子下，一定要这么伤害别人吗？”

　　“魂已祭出，棋盘已成。没有生魂的献祭，哪能显示出我棋局的壮阔。”司苍答。

　　没有商量的余地，那就只能如此了。
　　孟灼拿起一颗棋子，在落入网格上时护着那颗棋子，手指立刻画了阵法，清风皓月从他食指流出，一朵银色的莲花缓缓展开。

　　此阵法看似是控制类阵法，在控制类异能者面前使用控制力，那就是班门弄斧，孟灼自然不会这么傻。
　　此阵又名遁地，孟灼本就想趁机逃跑并无对付对方的打算。

　　他这颗最重要的棋子若是跑了，剩下的棋子也就不重要了，他就是破局的关键。

　　然，好算盘还没打响，阵法绘制了大半就差最后一步时，孟灼不能动了，是全身无法动弹，他手指被迫一松，掌心里的棋子掉落棋盘，滚入网格。

　　啪嗒一声，空境雪花骤停半空，阵法打开，棋局启动。
　　这是弄巧成拙嘛？

　　孟灼不可置信，对面的司苍面色愉悦。

　　这就是傀儡吗，一切由司苍主宰的世界。

　　“傀儡是没有思想的，你也不该有！”司苍冷声一呵，空境之景极速转变，漫天大雪荡然无存，由寒冬骤变夏日炎炎。

　　烈日当空，炙热灼心。
　　孟灼的皮肤被烈火灼烧般疼痛，胸口尤其被架在火上炙烤一般。

　　这是什么？怎么还能变化四季？孟灼第一次感受到这么痛苦的感觉。
　　那周旋岂不是更痛！
　　一想到如此，孟灼呼吸都有停了。

　　若不贪恋清风皓月关联的亲密无间，早早切断这关联，那此时痛苦的是不是只有他一人。
　　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疼痛难忍，若是普通人该满地打滚，可孟灼不能动甚至连呜咽声都发不出，也不知疼痛持续了多久，此时的一分一秒皆度日如年，当孟灼觉得自己要晕过去时，疼痛骤然停下。

　　孟灼如同淋过一场瓢泼大雨，全身湿透。

　　司苍高高在上，宣判道:“关联切断了。”

　　孟灼想骂人。
　　很遗憾他不能动口，不然这辈子能记住的肮脏词汇都往这人身上喷！

　　“该入局了。”司苍低低自语，他看了一下天色，嘴角掀起一点上翘弧度，“时候到了。”

　　此时，他说话的声音居然有了温度。
　　他的神色好似等这一刻等了良久，像是信徒马上得偿所愿般欣喜难掩。
　　如此明显又外露的欣喜，真让人难以置信会出现在他脸上。

　　孟灼汗水糊在眼睛上，火辣辣地疼，他安慰自己这点痛不算什么，也想安慰远在外地的周旋不要害怕。

　　空境骤时漆黑，月光颤巍巍地冒出，繁星点点闪亮。
　　天又变了。

　　司苍拿出一颗棋子，放入棋盘，双眸温和地看着这颗棋子，嘴里喃喃自语像是说什么咒语：

　　“生命是一场轮回，终点即是起点。回到命运的起点吧。”

　　孟灼盯着那棋子，头晕目眩，沉沉地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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