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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再次见到皇后娘娘,是这一年的深冬。
她和长公主坐在一辆马车上,不知是从京城就一直在,还是中途接应上的。
离开皇宫这两年多,她似乎过得很不错,气色比阿罗第一次在昭成殿上见到时好了太多。做寻常妇人打扮,颊边总是带着小小的笑涡,乍一看年轻了许多。
善心堂的两位老太医见到她并不惊讶,只是微微拱手行礼,喊她夫人。
后来两位老太医才告诉阿罗,当年皇后假死一案,是他们二人协助五皇子做下的。本来计划十分周全,哪知皇后娘娘身边出了个妄图爬上龙床的婢女。
皇后“死”后,皇帝下令秀正殿一切如旧,如同皇后活着时一样,他更是夜夜到秀正殿就寝。那婢女原是皇后的心腹,皇后假死的事并未瞒她。
皇帝借酒消愁,那夜将婢女错认成皇后,差点就临幸了,不知为何清醒过来,将婢女踹下床,发了一通脾气,命人将婢女拖下去打五十刺鞭。那刺鞭上密密麻麻全是倒刺,一鞭子下去能刮下一层皮肉,五十鞭下去哪还有活命的可能。
那婢女慌不择言,透露了皇后假死的事,她只知这件事是五皇子在为皇后谋划,倒不清楚两位太医在其中的作用。皇帝从五皇子那儿问不出什么,五皇子又将痕迹全部抹了干净,故而皇帝没查到他们头上。
天子心思最是难测,当年孙太医的下场宛如昨日,虽后面尘埃落定,皇帝不再追究此事,也勒令朝野不得再议论,两位太医仍是心有余悸,这才找了五皇子,托他想法子将他们送出宫来。
来到东溪村,全因从五皇子那里得知羌红花和斩魂根相合使用这样的妙法是东溪村的一位女郎中想出来的,心生好奇。了解之后才发现她是孙太医的徒孙,他二人曾与孙太医交好,对阿罗愈加欣赏,他们在京城无牵无挂,索性选了东溪村落脚。
蒙大将军的庄园已经建好了,长公主一行夜里就宿在庄园,白天到善心堂来帮忙,或到沈家做客。
倒是丹朱住在沈家,和从前一样时时跟在何庭方后头帮忙。
她仍然没有记起以前的事,只是用两年的时间,重新熟悉了安定侯府的人和京城的生活。因为极想念何庭方这个“哥哥”,便拜了京中盛名的姜神医为师,潜心学医。她头部曾受重创,心智受损,脾性如孩童般单纯,却算不得痴傻,相反,当她专注一件事时,进步神速。只是难以一心多用,做这一件事,对旁的事反应便变得迟钝。
姜神医是极疼这个徒儿的,此次知她要来东溪村,手上没事,便同她一起来了。顺便来瞧瞧那位孙太医的徒孙医术如何,可得了他的真传。
姜神医虽然是神医,如今不过二十有六,因名声太盛,传遍西魏和周边各国,阿罗初初听闻这个人时,直以为是六七十岁的老者。乍一看丹朱从马车上扶下一个翩翩的年轻男子,一时不大敢相信。
两位老太医却激动地亲自迎了出去,对一个足可以当他们孙子的人用了敬称,阿罗这才压下心中讶异,出去招呼他。
姜神医立于门前,抬首打量着匾额上的三个大字,轻念出声:“善心堂。”他虽远在京城,这善心堂的二三事迹也曾传到他耳朵里,再看这三个字,倒也觉得名副其实。迈步进得堂内,看着简洁大方的陈设,做事有条不紊的学徒,更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在堂内走了一圈,阿罗和孙秀岐何庭方如往常接待病人,做自己手头的事,并不觉有什么。倒是两位老太医有些拘谨,坐立难安。
丹朱也不管她师父,小尾巴似的围着何庭方团团转。只她现在十六了,长高了,更明艳了,善心堂进出的人少不得拿何庭方打趣,直说他找了个漂亮媳妇儿。
何庭方哭笑不得,转头对丹朱无奈笑道:“你啊,这话若是传到你那未婚夫婿的耳朵里,可是存心让□□子不好过?”
丹朱听不懂似的,冲他偏了偏脑袋。
何庭方更无奈,只得不厌其烦地解释:“丹儿说了人家了,各位莫要乱说。”
丹朱似是才反应过来,了然地点了下头:“哥哥是在说荀卓?”
“是啊,你如今许给他了,怎能和旁的男子如此亲近?便是与你师父也该保持距离。”当日他牵着丹儿第一次跨进沈家的大门,那荀卓的眼神直至今日也让他印象深刻,想来五皇子对丹儿是极上心的,哪容得下别的男人和丹儿这般形影不离。
丹朱却道:“哥哥是哥哥,师父是师父,怎成了旁的男子了?”
何庭方不知该如何解释,摸了摸鼻子,没奈何地闭了嘴,安静地干活儿。
姜神医也不是个藏私的,在东溪村小住的两个月里,天天扎在善心堂里。要么手把手教几位郎中医治疑难杂症,要么像模像样地拎着小竹鞭给堂里的学徒讲解医理。走前还留了一本精心写录的杂症集,给阿罗她们参悟。作为交换,阿罗将外公留下的医典手抄了一份给他带回京城,姜神医也没推辞,谢过之后就收下了。
经过这两个月的相处,阿罗也看出来了,这个人和她的想法是一样的,只要能治病救人,就没有藏着掖着的道理,不由生出几分敬意与惺惺相惜之感。
这么想着,不免在沈淮面前多提了几句。
沈淮观那姜神医长得丰神俊秀,仪态翩翩,再听阿罗对他赞不绝口,免不了胸口泛酸,开口也是酸溜溜的语气:“哦,他那么厉害,会种地吗?”
阿罗一噎,失语地望着他。
沈淮不依不饶:“他会打浴桶吗?”
“……”
“还是会打野猪,抓野兔?”
“……”
沈淮欺身上去,把阿罗压在身下,愤愤地捏她的脸:“嗯?怎么不说话了?刚才不是挺能说的吗?”
阿罗只觉空气里都冒着酸味,挑着眉毛问他:“你会治病吗?”
沈淮沉默半响,干巴巴丢出一句:“……我会打仗……”
阿罗乐不可支,伸手搂住他笑个不停:“阿淮,我的傻阿淮啊。”
小两口抱在一起腻歪了一阵,听得高青柏在门外喊他,沈淮套上厚衣就出去了。
后天京城来的客人就走了,他想去小南山打只野猪,做成炸肉给他们带着路上解馋。恰好蒙毅换防,准备和长公主一同回京,交接好文书,便领着一干亲兵直奔东溪村,今日下午刚刚赶到。听说他们要去打野猪,自是兴致勃勃地要跟去。
西魏戍边将士两年一换防,换防后有短暂的两个月休假,两个月后回京听任皇帝调派,或增援战事吃紧的地方,或在军营里操练。陈武和黎修竹商量着,先陪媳妇儿在东溪村住两个月,再带着她们一起回京,到下次换防再回来。
像他们这些封了将军的,较一般士兵多些自由,不必日日到军营操练,每七日到营里验一次兵即可,时间相当宽裕。
却说蒙询如今已满十八,青碧十六,趁着这次换防,蒙毅和长公主想着不若就将两个孩子的亲事办了。
蒙询自是欢喜,听他爹娘一提,兴冲冲地就去找青碧说了。一口一个媳妇儿喊得热络,好似人家姑娘已经嫁了他一样。
这事在小南山蒙询亲口和沈淮说的,有意邀请他和阿罗去京城参加他的喜宴。沈淮无所谓,只是他深知阿罗对京城的抵触,便说要回去问过阿罗的意思才能决定。
蒙询就老大不高兴地撇着嘴:“淮哥你一老爷们儿怎么听女人拿主意?真丢面儿。”
沈淮笑笑地看着他:“你以后娶了媳妇儿再来对我说这话。”端看他在他小媳妇儿面前那摇尾乞怜的样儿,也好意思数落他?
蒙询不好意思的嘿嘿笑道:“那嫂子要是不同意,你就不去喝我和青碧的喜酒了?”
“再说吧。”沈淮眸光微动,补了一句,“贺礼少不了你的。”
“人来就行了,送什么礼?显得生分。”蒙询道,忽而话锋一转,“非要送我也不好意思拒绝,也不要你和嫂子破费,就我嫂子自酿的杏子酒,给我送个一两坛,成不?”
“你爹要两坛,陈大哥要两坛,王将军要两坛,修竹要一坛,你再来要一两坛,你们这是拿我家当酒铺子了?”
“你自知嫂子的酒招人惦记,做的时候就该多埋几坛。”
沈淮失笑:“成,少不了你的。”
蒙询立时眉开眼笑:“说定了,你可别诓我,不然跟你急眼我跟你说。”
索性冬日田地里没活儿,善心堂如今离了阿罗也能好好周转,等蒙毅一行动身时,沈淮和阿罗也带着孩子一同进京。
因是蒙询大婚,陈武和黎修竹不出席说不过去,原定在东溪村小住两月只能改为一月,带着媳妇儿孩子一起回京,等喝了喜酒再和沈淮阿罗一道回来。
张晓月还没孩子,有她帮着看顾孩子,阿罗和孙秀岐也能轻松些。
沈淮这次进京,带了两大箱山货,几大坛子杏子酒,和阿罗特制的一匣子生香丸,另有四个大箱子,里面是这几年来蒙大将军一家想方设法送给他的金银玉器。他便将这些,原封不动地还回去。
陈将军的早在他和孙秀岐办酒那晚混在一堆贺礼里还了,只王将军的不大好办,他成亲早,后面又一直没有孩子,让沈淮寻不着机会。
他也不知该如何解释才能让三位将军相信他真的不缺银子,他们一家在东溪村活得十分滋润。
只他没想到,他千方百计终于把那几箱东西混在贺礼里送回武安侯府,离京时,蒙大将军和长公主另给他备了两马车礼品,也不说是给他和阿罗的,指明是给小火儿和小焰儿的,没有他们小两口什么事。
那边安定侯府知道他们夫妻俩来京,念着他们帮着找回丹朱的恩情,也叫人送了谢礼来,依旧说是给孩子的,不容拒绝。
沈淮和阿罗坐立难安,恨不得悄摸摸带着孩子逃回东溪村,好不容易挨到最后一日,临出发前两人又被召进宫面圣。
皇帝高坐主位,与上一次相比,似乎苍老了许多。他并未说什么,只问了问皇后在东溪村这两个月过得如何,然后赏了他们几样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似是知道这些东西于庄稼人家纯属中看不中用,便道:“给你们就随你们处置了,拿去摆着还是典卖皆可。”
“这御赐的……”沈淮拱手,“草民夫妻二人无功不受禄,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皇帝低笑出声,笑容也掩不住满面倦色:“罢罢,想来还是予你们些金银更实际。”
沈淮愕然,忙道:“草民并非此意。”
“拿着吧,就算是……感念你们相助皇后的恩情。”不容沈淮再说,皇帝摆摆手,让大太监亲自送了他们出宫。
倒没让他们带着几大箱金锭银锭回去,折成厚厚的一沓银票,皇帝亲赐,总不能拒绝皇恩,沈淮心情复杂地将银票收进内袋,谢过大太监,牵着阿罗上了马车,去庆阳伯府和陈武黎修竹众人会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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