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

　　第五十四回
　　1999-27

　　蒋慈溪得到了大喜，却丝毫不敢把它彰显。不敢出声，不敢笑，像是心里装了一只乱撞的小鹿，四处奔突，自己什么都不能做，只能一个劲儿的把它摁住，摁得紧紧的，一刻也不能松开。
　　“我真的开玩笑……我没有那么没良心啦……五香味的哟！”杜西韧的话明显没有掩盖好旺盛的喜悦，笑意充盈在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音里，蒋慈溪听得出来。
　　“我喂你。”杜西韧猛地朝着蒋慈溪扑了过来，一块五香牛肉干气势卓绝地戳到了蒋慈溪的脸上。
　　蒋慈溪一把捏住杜西韧那作孽的手……拉扯开的动作始终没有做出来，迟疑之后，偏头咬上了那块牛肉干，唇碰上了杜西韧的指尖，微微的触觉之外是让蒋慈溪心海沸腾的魔力。帐篷的昏暗给了蒋慈溪勇气，张嘴往前咬了下去……咬到杜西韧哇哇叫了才松开。
　　“老师，你咬痛我了。”杜西韧的话既有撒娇、委屈，也有欢喜，“咬吧咬吧，我开了个不好笑的玩笑，我错了……”
　　“你就是错了，错得离了谱……”蒋慈溪在心中把这话慢慢说了一遍，心里那只四处奔突的小鹿似乎也因为这句话而平静了下来。蒋慈溪推开杜西韧的手，跨出了帐篷。
　　“老师，你去哪儿？”杜西韧立刻就从帐篷伸出了头。
　　“抽烟。”蒋慈溪觉得不能再跟他一起呆在帐篷里了。
　　“我要跟你一起去。”
　　“不要。”
　　“为什么？”
　　“没有什么为什么……”蒋慈溪说这话的时候已经离开帐篷很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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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师牙口真好！
　　杜西韧在自己的食指上摸到了牙印，不觉得痛，反而摩挲着笑了起来。
　　“咬这么深应该是生气了……”杜西韧枕着双手躺下，“生气的原因肯定被自己说了你没结婚我高兴的话，然后是自己丢了衣裳，最生气的可能是自己穿了他的衣裳……”
　　希望让他咬了这一口能消气。
　　他去哪儿了？抽烟要抽这么久？
　　想着这些心里烦躁，翻了个身，却被一个小硬块儿硌到背，伸手摸到那东西后，杜西韧眼冒着金光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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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帐篷区走出来的蒋慈溪，顺着脚下的小路往云梦湖边去。这条小路其实也不能叫路，充其量就是有那么一个草长得比较少的趋势。应该是钓鱼游泳的人走得多了，走出来的。这里僻静，蒋慈溪需要这样的僻静。
　　树影重重却并不可怕，因为天上有明月柔光洒落在树林里，不远的小树林边上还有同学们戏耍打闹的声音传来。蒋慈溪走到这里知道四下里再没有别的人了，这才把心中憋住的那一阵欢喜释放出来，手掌轻捂住嘴巴，闷声笑开了。笑到脚步听了下来，笑到耸动肩膀，笑到眼泪在眼角堆积……
　　蒋慈溪有些后悔，刚才咬他那下咬地太重了，不知道有没有破皮？要是破皮了，还是要带他去打个狂犬病毒疫苗……但是，如果没有咬那么重，蒋慈溪不知道能不能把心中的狂喜摁下去。
　　蒋慈溪有些担忧，杜西韧没心没肺的，万一那句话也只是和自己的混耍打闹呢？不……不是，蒋慈溪想起同学们大声齐呼“新婚快乐”时他痛哭流涕的脸，他是真伤心……
　　蒋慈溪还有些生气，为什么……为什么杜西韧是蒋慈溪的学生？！
　　“唉……”蒋慈溪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抬头望向被繁杂枝杈划成无数小块的天空，看了许久之后扯出个难看的笑容。
　　抬脚继续往湖边走，直走到湖边上，被穿越湖面而来的凉风吹了清醒，蒋慈溪才伸手摸出兜里的烟盒，打开发现只剩最后一支。叼在嘴里找打火机……摸遍全身也没发现……
　　“唉……”这一次是超级郁闷的叹气了。蒋慈溪没有打火机，只能叼着烟，双手插兜站在月光里，看着湖面的小波浪欢快地荡漾过来，最后消失在水草丰厚的岸堤下。
　　也不知道这样发呆了多久，蒋慈溪听见小树林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估计是小松鼠一类的小动物，也懒得回头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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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西韧捏着打火机就像捏着最珍贵的宝石。蒋老师不让自己跟他一块儿，可他抽烟没有打火机怎么抽，是去给他送打火机的，不是不听招呼。
　　喜滋滋的杜西韧走在小路上，丝毫不怀疑自己走错了方向。蒋老师抽烟都会尽量避开同学们的，所以他不可能去同学们闹腾的那边。既然不是那边，就只有这边了嘛……况且这儿还有小路，小路尽头肯定是钓鱼的人搞出来的小地方，这种地方最适合蒋老师抽烟。别人看不见他，他可以看见整个湖面的月光水色，符合他的喜好。
　　杜西韧没有鞋子，赤脚走的，有时候踩到树枝脚板被硌得生疼，可他一想到去找蒋慈溪，全然顾不上了。稍微的转了个弯，走过一颗老树，杜西韧远远望见了蒋慈溪。杜西韧心中的欢喜更甚，“你看，就知道他在这里……”
　　杜西韧脚下有劲儿，跨步跑了起来，他一秒钟都不想多等，想立刻就到蒋慈溪的身边去，想要冲过去抱住他……因为，杜西韧明明白白地喜欢蒋慈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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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找到你了！”
　　蒋慈溪即被这句话吓了一跳，又被搂脖子抱住，还差点脚下不稳冲进湖里……
　　“杜西韧……”蒋慈溪觉得自己这个名字叫得是有些咬牙切齿的，可看杜西韧笑眯眯的样子，觉得可能效果不太尽如人意。
　　“呐！”杜西韧松开蒋慈溪站到他旁边，举起打火机的样子谄媚的很，“我给你送来了……”
　　蒋慈溪叼着烟瞪着他。见他穿着自己的T恤，领口斜垮向右边，露出脖子和半个肩头，赤着脚，就是这时候站定了，脚指头也不安分地抓着脚下的小草。月光落在他的身上，把他照得那样清晰……让蒋慈溪好不容易平静的心又跳了起来。
　　杜西韧笑嘻嘻地着看蒋慈溪瞪着自己，等了许久不见他说话，便抿嘴皱眉想了一会儿，说：“跳水的事对不起。光屁股跳更是对不起……”说完双手合十，举过头顶，低头认罪道：“带头做蠢事儿了对不起！你要打我不？”
　　蒋慈溪看他那一副伏低做小的样子，哭笑不得。
　　“小蒋哥哥……我错了。”杜西韧偷瞄到蒋慈溪面容有了变化，赶紧伸手滑燃了打火机，把那小小的火焰放到蒋慈溪叼在嘴里的烟下，认真异常地点着了烟。
　　他眼眸低垂，小心护佑着那团小小火焰的模样，让蒋慈溪没有控制住自己，伸手一把捉住了他的手臂……
　　“啊？！”杜西韧被蒋慈溪这么一抓住，本能的啊了一声。
　　这声“啊”教蒋慈溪清醒了。抬手捏走了杜西韧手里的打火机，另一只手夹下了烟，看着模糊清冷的湖心处，说：“你鞋也丢了？”
　　杜西韧低头看看自己的大脚丫，不好意思地说：“应该没有……好像脱在岸上的。”
　　“知道错了就好。”蒋慈溪没好气的看他一眼，抬抬手说：“去找鞋子呀……”
　　杜西韧摇摇头，“我想跟你待一会儿。”
　　“……”蒋慈溪把烟放进了嘴里，狠狠地吸了一口。
　　“我……我陪你。”杜西韧觉得这个理由好，“你要是一个人应该挺害怕吧？你看这儿黑的……”
　　“我连你脸上的痣都看得清楚，你告诉我哪儿黑？”蒋慈溪真是要被他折磨疯了，越是不想他跟自己在一块儿，他还偏生说要陪着你。
　　“你是不喜欢和我呆在一起吗？”
　　杜西韧还有点儿小受伤了，睫毛动动后说出的这话，蒋慈溪一瞬间就感受到了。说是，恐怕自己要犯错误；说不是，他又心里难受……这道题有点难……
　　“我是不喜欢和人在一起……”蒋慈溪说完往旁边走一步。
　　“那我不说话，我就在这儿。”杜西韧听得出蒋慈溪这话没好气，可只要蒋老师不赶自己走，那就没关系。说完，杜西韧也往旁边走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更加宽松了些。
　　蒋慈溪不再去看杜西韧，狠狠地抽烟。
　　杜西韧这时候突然觉得脚掌有点痛，蹲下身子，翘起脚指头就着月光一看——那右脚大拇指下边扎了一截小树枝。伸手逮住使劲一扯，血就流了出来，扎得挺深。
　　“蒋老师，我脚流血了，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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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手紧紧抱着蒋慈溪的脖子，侧脸紧紧贴在蒋慈溪的肩颈，双脚紧紧箍住蒋慈溪的腰身，杜西韧脸上有笑……
　　“蒋老师，你要是背不动了，我自己下来走……”杜西韧觉得做人还是要有良心才对，便对蒋慈溪说。
　　蒋慈溪的确觉得有点儿累，累得没有多余的力气跟杜西韧说话。
　　“蒋老师，你要是背不动，想扔了我的时候，记得提前给我说一声……”
　　蒋慈溪心说：我要真心扔了你那肯定就不会报信，暴露了还能扔下？
　　“蒋老师，要不你把我放在这儿，找俩同学来？”
　　“蒋老师，我会不会得破伤风啊？然后就残疾了……”
　　“蒋老师，明天我怎么回家呀……”
　　蒋慈溪用尽所有力气，把背上的杜西韧往上颠了颠，声音超级大道：“闭嘴，抱紧我。”
　　杜西韧被吓了一跳，然后立刻照做。嘴巴闭得紧紧的，再不说一个字儿；双手双脚把蒋慈溪抱得紧紧的，像只树懒……杜西韧突然想到要是就这样紧紧地抱住蒋老师，抱成杜西韧的蒋慈溪，抱上他一辈子，紧紧的不松开……这一定是最幸福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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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托背杜西韧会露营地的福，帐篷里的这一夜，蒋慈溪睡得很熟。
　　醒来的时候觉得身上好重，睁开眼看见杜西韧整个人都趴在自己身上……怪不得这么难受！
　　抬手掀开杜西韧，那小子眼睛都不睁开地咕咙道：“再抱一下，就一下……”说完脸在蒋慈溪的胸口上蹭了蹭。
　　蒋慈溪顿时红了脸，脑子也暂时短路了。
　　“清醒点，蒋老师……”蒋慈溪在心里默念过几遍后，有了动力，被电到一般快速起身，连推带踹把杜西韧从自己身上扒拉下去。刚刚分开，蛮牛拍着帐篷道：“蒋老师，吃早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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