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 综]长歌襄水上

　　“愿意的。”苏樱道，稚嫩声音里带着坚定与郑重，她在这个世上已没有血缘亲人，旧日时光全数化为一片混沌迷雾，在小女孩的脑海中褪色。如今与朝清徵虽然是初见，心中却自然生出一种安全信赖的感觉。

　　孩童的直觉难以解释，朝清徵也不去深究，将苏樱缚在身前，笑道：“待会你若害怕，就将眼睛闭上。”

　　魏无牙面色沉了下来，他忽然飘起，欺负朝清徵目不能视，悄无声息地掠到她身边。

　　墨石剑发出一声清鸣，朝清徵手腕微转，让剑刃向上，反刺魏无牙心口。

　　她的招式平平无奇，时机却把握的恰到好处，在旁观者看来，简直是魏无牙主动将自己送到敌人剑尖上。

　　剑刃尚未触及身体，剑气却已割断了衣衫，魏无牙怪叫一声，后续变招无法施展，只好将前扑之势生生止住，凌空倒翻回去。

　　朝清徵迅速抬剑，隔空虚刺，她的剑术轻灵潇洒，落在魏无牙眼中，却偏偏举轻若重，带着浑然沉凝的感觉，周围的空气仿佛也成了粘稠的胶水，被剑刃搅动，压向他的四肢百骸。

　　魏无牙感到剑气如影随形的向自己追来，面色不由大变，双掌连续排除，发出“砰砰”闷响，身子则猛的向右一挣，竭力错开要害。

　　他左肩飞出一串血珠，身子跌入轮椅之中，但后退之力并未消减，反而连人带椅一起滑动起来，重重撞在墙壁上。

　　朝清徵执剑立在原地，站姿如松，下巴微微抬起，鬓发顺着流风的方向轻动，旁人瞧不见她的眼睛，但这种掩藏起来的目光，才更加令人揣度恐惧。

　　抚琴时的清隽温雅如同雨洗般消退了，剩下的，是拦者皆杀的荒狂。

　　空中的剑气像一场突兀的春雨，绵绵如丝，它们停在风里，尚未散去。

　　魏无牙按着左肩，阴冷的真气顺着伤口侵入，血自他指缝中滴滴流出。

　　“你的剑法叫什么名字？”他沉声问道。

　　“问莲九式，行舟。”朝清徵回答，声韵依然动人心弦。

　　魏无牙忽然仰起头，高声尖叫：“无牙门下士，可杀不可辱！”

　　“你们还不上！”

　　他的声音十分尖锐，像用针在刺人的耳朵，那些白衣门人，像那日江宅中，被竹哨控制的老鼠那样，目光满是恐惧的冲了上来。

　　他们怕死，却也知道，若是躲在后面，恐怕会活的比死更难过。

　　朝清徵抬剑，和方才毫无二致的起手式，动作却放的更慢，仿佛是刻意要让人瞧的更清楚似的。

　　墨石剑的影子映在魏无牙的瞳孔中，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空气中的杀意越来越浓，让他几乎压抑不住自己求饶的冲动。

　　移花宫的大仇还没报，他怎么甘心就死？

　　“目标惘然，行舟无济，则翻覆矣。”朝清徵仰首沉吟，不知是在和魏无牙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她招数一变，内力澎湃涌出，剑气呈扇状横扫，正是行舟的的变招——变覆舟。

　　魏门的普通弟子被迫参与到眼前的斗争中来，却起不了什么阻碍作用，朝清徵的剑气范围还在扩大，若说针对魏无牙时犹如劈波斩浪，直取潮头，那么此刻就仿佛是快风吹海，无论魏黄衣，魏白衣，还是那些连登堂入室的资格都没有的普通门人，全部像是飘在暴雨中的扁舟，被海浪掀翻吞噬。

　　朝清徵轻轻笑了笑，忽而收手，对那些身不由己的炮灰道：“都退下罢，连魏无牙都不是我对手，你们又能如何？”

　　魏蓝衣此刻只剩一条手臂，他看着惨死的同门师兄，又望了眼蜷在轮椅上，对弟子死伤毫不动容的师父，忍不住向后退了一小步。

　　师弟们看着师兄有了退缩之意，更加不肯上前硬抗，随着朝清徵步步逼近，挡在面前的人墙也不断向后推开，让她轻轻松松的将墨石剑搁在魏无牙的脖子上。

　　“你我无冤无仇，姑娘其实没必要杀我。”魏无牙忽然冷静下来，道，“你想要钱，我全部家财可以奉上，若想要名，十二星象从此奉你为老大……”

　　“做一群动物的老大，有什么可得意的？”朝清徵打断，笑道，“我早说了，若你当时自废武功，还可逃得一命，如今却是太晚，若饶了你，岂非让人以为我言而无信。”

　　“我还有一事想不明白。”魏无牙盯着剑刃，缓缓道，“姑娘武功高强，就算自己是无名之辈，师长也该是武林中一方尊主，为何我至今都打听不到来历？”

　　武林各大门派世家之间关系错纵复杂，魏无牙能伫立不到，也自幼他的人脉所在，可惜长歌门远在大唐，与十二星象之间，实在攀不上交情。

　　“魏先生倒是谨慎，你说的不错，我师父声威显赫，堪称世上无人不知，可惜名声太大，说出来怕会将人吓坏。”朝清徵道，手腕一动，剑刃划过魏无牙的咽喉，然后转折向下，无视对方护体真气，又在他心口深深刺了一记。

　　魏无牙落在朝清徵手上，就像一只真的老鼠那般软弱无力，他临死之前，脑海中浮出一个想法，若是自己早些下定决定，落下机关，把石殿的出入口封死，那么此刻至少也能拖着座下弟子和敌人共赴黄泉。

　　子鼠为人刻薄寡恩，他的徒弟，名义上是弟子，实际地位比侍奉在侧的奴仆更低，他们见到师父被人所杀，竟无一人有站出来报仇的想法，更有甚者，还长长舒了一口气，对敌人心生感激。
　　朝清徵将墨石剑收回琴下，身子一闪，挡在石殿入口处，淡淡道：“诸位且站住，我还有事要你们去做。”

　　新月挂上枝头。

　　朝清徵坐在山泉边上，俯身用手鞠起水，仔细冲洗眼睛，她现在已经感受不到什么不适，只是眼眶周围尚且有些红肿，让她不好意思立刻跑去跟公子襄见面。

　　苏樱老老实实的待在她身后，正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她非常聪明，谈吐举止都与众不同，无论魏无牙是因为什么选择她作为养女，都决计不会吃亏。

　　朝清徵迫使魏无牙门下幸存的徒弟们服下毒药，命令他们将那些掳来又卖掉的其他小姑娘都找回来，如果家中还有人的，就送回家里团聚，若是举目无亲，也要为她们找好安顿之处。

　　“你那个义父实在不算什么好东西。”朝清徵对小朋友诚恳道，她觉得自己看上去已瞧不出什么异状，就将苏樱抱入怀中，准备带走，“我既杀了他，那赔个师父给你如何？”

　　苏樱眼睛转了转，笑问：“姐姐是想做我师父么？”

　　朝清徵整整衣衫，温和道：“若是苏姑娘不嫌弃，那我正有此意。”

　　苏樱挣了下，示意朝清徵放她下来，然后端端正正的三跪九叩，就在山野清泉边行了拜师之礼，从此口称师父。

　　朝清徵等她拜完，才将苏樱扶起，微笑道：“从今往后，你就是我门下的二弟子，你还有个大师兄，如今离得远，还得过些时日才能见的到他。”抱着小姑娘，飘然掠起，“我再带你认识一位叔叔去。”

　　朝清徵离开时，言辞口吻并不将魏无牙放在心上，路仲远心中一直暗暗挂念，生怕她一个不小心，会在奸诈奸猾的子鼠手下吃亏，如今看到人平安归来，还顺路拐带了一个小姑娘，实在不知是该惊还是该喜。

　　他们在龟山附近待了半个多月，等魏无牙门下的弟子将那些小姑娘都妥善安置好后才离开，魏无牙生前是江湖大盗，洞里积蓄的财宝不知凡几，其中一部分被用来作为那些小姑娘的生活所用，还有一部分被转赠给燕南天与江枫夫妇，由他们代为处置，剩下的，朝清徵就不客气的伸手笑纳。

　　她替路仲远解完毒，也并未就此把白山君夫妇，胡药师和魏麻衣忘在脑后，只是他们本身内力不足，又被点中穴道，导致血脉不畅，中毒太深，服了解药之后也是元气大损，日后很难在江湖上掀起什么风浪。

　　魏无牙死后，曾经名动天下的十二星象就这样风流云散，而移花宫也自此隐居于世外，再也不曾踏足过纷纷扰扰的江湖。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又是三年，苏樱已过了七岁的生日，而朝清徵与公子襄两人，却还和初见那样，眉眼没有半点变化。

　　“你还记得，当日我曾提过，你还有个大师兄么？”朝清徵温和问道。

　　“自然记得。”苏樱回答。

　　“我和你梁叔叔要回家，你若不想离开，我便将你托付给江兄和燕兄照顾。”朝清徵与徒弟商量，“但你若和我们走，从今往后，怕是再没机会回到这里。”

　　苏樱的目光灵动慧黠，她笑吟吟的依偎到师父身边，开朗道：“江叔叔待人再和气，他那边到底不比自己家里自在，我当然是和师父一道走。”拉着朝清徵的手臂，“我今年不过七岁，这些事情，师父合该替我决定才是。”眨了眨眼，“大师兄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大师兄——”朝清徵正说着，话音忽然截断，她看着小苏樱，想起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他们离开相知山庄时，阿飞尚且不满五岁。

　　“我出身千岛湖长歌门，师门规矩，素来按照入门先后次序排行，你大师兄今年，比你还要小上两岁半。”朝清徵让二弟子做好心理准备，“还有些事情，得等你再大一些，才好说给你听。”

　　朝清徵与公子襄来到这个世界后，除了四处游览上门踢馆外，并没有和原住民产生过多的交谊，只与江枫一家，燕南天，路仲远保持着书信往来，如今燕路两人都在江湖上继续行侠仗义，他们便给江家去信一封，表达将要从此退隐江湖，回家清修的意愿。

　　临行之前，她记得万书楼中曾有紧急铃声响起，这个在萧秋水远赴唐门后暂时平静下来的江湖，或许又将掀起新的风云。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