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吟辞

　　时间，就在那一刻静止。全场顿时鸦雀无声，无数双好奇的眼睛注视着我。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为他们驱散了毒烟，还让东瀛二十万大军退兵？神秘的面纱下到底藏着怎样的一张容颜？
　　京城子峻面上旋即变色，我侧目望他，心知他并非忌惮我的身份暴露，以他的个性，他是不会在乎别人对他非议的。他害怕的是萨都烈迷上面纱下的容颜。
　　我深知铁勒人酷爱中原美女，于是轻齿道：“黛离貌丑，羞于以真面目示人。王爷乃世间英杰，英雄配美人，才不辱没世子一代豪杰。王爷以十位美人，换黛离一丑女，实在不值，我看王爷还是不必为难我罢。”
　　“不，本王偏要为了你这女子，赌上一赌。”萨都烈固执地道。
　　“她只是貌丑的医人，阿哥快别赌了，让人看咱们北周的笑话。”铁笛公主下了天阶，径自走到萨都烈面前，小声地道。
　　“阿妹，你不用管我，阿哥心里有数。”萨都烈坚决地道。
　　冷笑一声，我仍以震慑他的语声道：“王爷要想清楚，黛离要是揭了面纱，那十位国色倾城的美人，就不再属于王爷你了。”
　　他眸光流转，笃定我是美人，以炽烈的眸光看着我：“美人，你就揭开面纱，也让在座的各位，看看你到底长得是何模样。”
　　我微笑。“好吧，王爷执意如此，我就揭开面纱。只是可惜了王爷，来江南一趟，只能空手北归罗。”我慢慢举起了纤纤玉指。
　　周遭的空气己凝窒。只能听到百官凝神屏气的声音。
　　我倪视了大殿之上的京城子峻，见他眸色中焦虑，紧张，无奈。四目相对时，我许他只一计会心的微笑，缓缓地揭开了玉纱。
　　当那一幅雪白的纱绢落下的一刹那，萨都烈以及百命妇官都瞪圆了眼睛。一时之间，大殿之内私语阵阵，百官面上露出失望之情。偷偷地撇了一眼京城子峻，唯独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浅浅的弧度。原来，京城子峻识破我后，我唯恐在盛宴中出了疏漏，于是在来之前，已戴好了人皮面具。这种易容术还是苑旗教我的。
　　京城子峻掩起得意的神色，道：“萨都烈，你这下看到了吧，她绝非美人。不过，十位美人既然已经准备好了，朕仍然把她们送给王爷，以表达我南越对北周的回馈之意。”
　　然而，萨都烈却仰天大笑：“不，本王愿赌服输，那十位美人，本王就不要了，皇上你留着自己享用吧。”
　　他这一说，惊了我，惊了京城子峻，亦惊了在场所有的人。
　　他起身，走到我的席前，以手捏着我的下巴，色迷迷地打量着我：“哈，虽然算不得美人，面上还有红色胎记，但是，这一双聪慧明丽的眼睛，还有这婀娜多姿的身段，真不错，不错，本王愿赌服输，这个女子就赠与本王罢。”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不懂世子为何要舍美取丑。京城子峻平静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只是双眸中燃起的两簇怒火。
　　我更心惊，难道他识破我丑化了容貌？抑或？灵光一闪，才恍然大悟。这位萨都烈世子，虽是嫡长子，然而先天生有一种难以启齿的怪病，体格不如萨都奇王子健壮。铁勒民族崇尚武力，体弱的继承人继位，总归是难以服众的。萨都喇王后，也就是萨都烈的生母冒铎王后，到处求访名医，指望世子强身健体，却一直没有功效。刚才他问我，是否能以香粉治病。原来他看中的是我的医术，直说又让人笑话，于是以美色之名。如果真是这样，他如何能放过我？内心尖锐地刺痛，到底是抵不过宿命的凉薄。
　　萨都烈依然在开怀地笑着，随后诚挚地对我说：“黛离不用害怕，本王绝非无礼之人，待你随本王到北周后，本王一定以礼相待。”
　　心再一次遽然下沉，我与京城子峻，今生缘尽，明明是爱人，却只能以兄妹相处，日夜纠结于心，这样的苦痛，早晚不能强撑。想起我的父亲，轩辕弘，他虽不是我的生父，却更甚生父，养育之恩，刻骨难忘，我依然要实现他的心愿，手刃萨都喇，为他报仇雪恨。跟随萨都烈去北周，这不失为一条捷径。
　　我朝萨都烈嫣然一笑，道：“多谢王爷厚爱，黛离荣幸之至……”
　　京城子峻沉着脸道：“黛太医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即为我朝太医，要去要留，没有朕的授意，你岂敢擅作主？”
　　“那黛离只能岂求皇上成全……”我伏地恳求。
　　“南越乃央央大国，自然不缺医者才俊，黛医师本人都同意了，皇上还吝啬一个医师吗？”萨都烈道。
　　京城子峻终是怒了，眸中燃起两团盛焰：“今天是太子生辰，难得百官齐聚，黛离之事，改日再议…..”他起身，拂袖而去。
　　皇后亦起身，端庄地道：“皇上累了，本宫回去侍奉皇上，众卿家请随意。”
　　百官见皇上龙颜大怒，面面相觑，原本热闹非凡的生辰之宴，终于不欢而散。
　　猝然间，殿阁里我的房门被打开。我本能地坐起身，却见京城子峻满身酒气，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危险而张狂的邪气出现在门口。
　　“你为什么要答应萨都烈？”他黯然的眸子里无声无息地泛起流光一束，怒视着我，竟让我有种惊心动魄之惧。
　　我惴惴坐在居中的床塌上，艰难地开口：“是我想去的，所以我就答应了…..”
　　“你说什么，你想去？”他阴沉着脸，甘冽的酒气袭面而来。
　　“我想离开，呆在这里太累…..”只要一想起，心口中的痛快速的弥漫，泪几乎要落下。
　　“宁愿随他去草原，也不愿呆在朕的身边？”几乎是咬紧了双唇怒吼着。
　　“留在这里吗？每天都提心吊胆，生怕被人认出来，还不如走了干净。”
　　“朕早就说过，认出来就认出来，朕是皇帝，朕也不在乎谁在背后偷偷议论。”
　　“但是我在乎，皇上是九五之尊，断不能为了伦常之事，失了威信。”
　　他冷笑：“伦常，什么伦常？为了这个，你就再一次撇下朕，远去铁勒吗？”
　　“不这样，行吗？十位美女都放弃了，铁了心要我这个丑医师，我能怎么样！”
　　“你个蠢材！是谁让你自作主张的？你不知道把这事推给朕来做决定？”他的眸子冰冷的如同万年不化的寒冰。
　　“你肯定会拒绝，这是我所担心的，你别忘了，现在还没到和他们决裂的时候，北周强大，东瀛又时时虎视，我们目前岂能忤逆他们……”
　　“所以，你这是要牺牲自己，换取两国和平吗？”
　　“我去北周，也是为了亲手杀了萨都喇，你不知道，我跟他的仇，不共戴天！”尽管知道了我并非轩辕弘亲生，但是，养育之恩永不相忘，轩辕弘永远是我的好父亲，为他报仇雪恨，一直是我的夙愿。
　　“虽然朕不知晓你与萨都喇有何仇怨，但朕早晚要挥师北上，踏平燕京，这仇，朕为你来报！”
　　“我趁机去，也可以冲当南越的细作，掌握他们的军情，不是很好吗？”
　　“你住口！你把朕当成什么啦！朕需要军情，自有探子汇报，何需你来费心！”
　　“探子哪有我见机行事？我可以为萨都烈看病，赢取他的信任，套出他们的重要情报。况且，萨都烈他犯有怪病，看中的只是我的医术，他一味地认为，带走我，就有希望，所以….. ”我怯怯地说。
　　“所以，你认为他只是想让你做他的医师，是不是？”他眼中的恨怒交杂。
　　“他生了怪病，如果需要我的治疗，他也不敢对我怎么样的….. ”我低声地说。
　　“不敢？他是铁勒的世子，有什么不敢的？你就这么多了不起吗？你是傻子吗，你忘了，在大殿之上，他色迷迷地望着你的神情，朕恨不得刨出他的双眼！”
　　他脸上一阵阴霾扫过，眼底反射出噬杀的眸光。
　　“他铁定要我，你就让我去吧，我会好好保护自己，绝不会被他侮辱的…..”
　　“不行，朕绝不让你离开朕的身边！” 平静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只是双眸中燃起的两簇怒意。
　　“我只是个薄命的女子，为了复仇，为了国家，哪怕是死，也死得其所啊。”我压低音量，企图浇灭他的怒火。
　　“够了，找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说白了，你就是想离开朕！”他这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
　　“可是，我不离开，能行吗？留下来，就能改变我们兄妹的事实吗？京城子峻，我们一切都不可能了，那是我们的命……”我绝望地哭着，直呼他的名讳，撕心裂肺。
　　他紧紧揽住我，狂热地吻着我的额头：“我根本就不信命不命，我只知道我爱你，得知你是我的亲妹妹，我依然无法停止不爱你，我只要你在我的身边，只要你在我身边……”
　　我咬着唇低低一声：“京城子峻，你忘了我，你放我走吧。这样煎熬的日子，我受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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