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

　　可怜九月初三月，露似珍珠月似弓。
　　五月听他爹说完以前的那些事儿，有些难受，有些心疼，这几日，他不敢去将军府，生怕栾君凜会和前几日的态度一样，他受不了。
　　宁王自是把儿子的动静看着眼里，不禁的又长长发叹了口气儿，念慈啊，你说我该怎么做？见着五月这般为难，我心疼呢。
　　“公子！”三儿急忙的跑来，正好碰上宁王，他连忙止住脚步，恭敬的行了个礼，“见过王爷。”
　　宁王见他紧张的模样笑道，“什么事儿？方才瞧着你很高兴的模样。”
　　三儿不敢有隐瞒，递上手中的帖子，“回王爷，是韩大人府上差人送来的帖子，说是要请世子明日过去聚聚。”
　　“是什么事儿么？”
　　“说是韩大人哥哥过继了个孩子过去，明儿个要给孩子补办个百日宴，说是请亲近的朋友聚聚。”
　　宁王一想，这栾君凜和韩初交情可不错，明儿个一定也会去的，于是点点头，“那你赶紧给世子送过去，世子瞧了定会高兴的。”
　　“是。”
　　三儿小跑着进了小院儿里，“公子。”
　　“哦，三儿，怎么了？”
　　公子这几日都不往将军府跑了，还这般闷闷不乐的模样，三儿很是担心，这会儿更是献宝似的把帖子递上，“公子，韩大人家过继来的小子，明儿要补办百日宴，请你去呢。”
　　“啊，我都把这事儿给忘了，抱回来了？真想瞧瞧那孩子长得怎么样？定是粉嘟嘟的小人一个吧…”五月不禁想起栾君凜以前说过，要雪儿成亲后多生几个孩子，两人包一个回来养着，这个愿望现在还能实现么？
　　“呵呵，公子，我也想瞧瞧呢，明儿个我们去不去？”
　　“自然是要去的，我们等会儿出去瞧瞧，给宝宝买些礼物什么的。”
　　“嗯嗯。”三儿连连点点头，“那公子，我瞧着时辰也不早了，我给公子准备午膳吧。”
　　“不用了，今儿个我去明轩堂和爹一起用。”说罢便起身，出了小院儿，“我爹在哪儿？”
　　“方才我还碰见王爷在那边的花园里呢，这会儿应该还在吧。”

　　“爹。”
　　“五月来啦，过来陪爹坐一会儿。”
　　“爹，别坐这儿了，我饿了，我们去用饭吧。”
　　宁王笑笑，起身，“嗯，那用膳吧，可不能把我们的小郡王给饿着了。”
　　“爹，明儿个我要去韩大人哪儿。”
　　“嗯，爹方才听三儿说了，王府的库房里，爹记着有一块翡翠貔貅的牌子，爹让人找出来，你明儿个给那孩子带去吧，貔貅能驱邪，给小孩子戴最好不过了。”
　　“嗯，好，那我待会儿再去街上转转，买几件玩具什么的。”
　　“也好。”

　　韩府。
　　“哎哟，夫人，孩子可不能怎么抱！”奶娘一声惊呼，连忙把小少爷从半夏手里夺过来，“小孩子骨头还软呼着，这样抱着骨头会长歪的。”
　　半夏一脸挫败的等了一眼袖手旁观的韩初，“你就光瞧着吧！哼！”
　　韩初赔笑，“夫人，我这也不是不会么？你才是他娘不是？”
　　“那你不是他爹了？”
　　奶娘见状摇摇头，“夫人，您来抱抱小少爷吧，对，就是这样，夫人真聪明，一学就会了。”
　　半夏学着奶娘的姿势，把肉乎乎的小娃娃抱在怀里，轻轻拍打着，孩子不哭也不闹，还对着他咧开嘴笑，这可把半夏激动的要掉眼泪，“子竹，你瞧，他对我笑了，他对我笑了！”
　　“嗯嗯。”韩初不知什么时候也凑了过来，伸手掐了掐宝宝的小脸蛋，软软的，滑滑的，心中也不禁生出一阵的感慨，“宝宝好小，好可爱。”
　　小娃娃转着眼珠子，瞧着两个大人，咿咿呀呀的长着小嘴，还伸出小舌头舔舔小嘴巴。
　　奶娘笑道，“小少爷定是饿了，老身这就去准备。”
　　所谓准备，就是把奶水挤出来，用小碗装着，韩初不乐意像平常母子那般喂养，奶娘也只有这般了。
　　奶娘端着小碗进来，示意把小少爷给她，可半夏抱着这会儿哪够啊，他舍不得放开，“奶娘教教我，怎么喂宝宝吧。”
　　小碗外坐着热水，怕小娃娃吃得慢会凉，半夏握着小木勺，在奶娘的教导下，把奶水一点一点的送进小娃娃嘴里，“子竹，你瞧，他吃了，好可爱！”
　　“你慢点，别把宝宝呛了。”韩初一旁瞧着，就是不敢搭把手，小娃娃太小，他怕他一个大男人一个不小心就把孩子弄疼了。
　　奶娘一旁瞧着这小两口，心下也有些释然，她原先还觉着这两个大男人这不是胡闹么？可瞧着人家俩，处的不也挺好的。
　　“老爷，小少爷现在正是认人的时候，您要跟他多谢接触，小少爷才会和您亲近的。”
　　“是这样么？”韩初点点头，终于是鼓起勇气，接过半夏手中的勺子，给儿子为起奶来。
　　小碗都快见底儿了，小娃娃这才停下来，打了个嗝，“好了，宝宝吃饱了，你别喂了。”半夏抱着宝宝微微侧身，躲开韩初的勺子。
　　奶娘呵呵笑着，“小少爷好带，除了饿了渴了，或是尿了小屁屁不舒服外，都不怎么哭闹呢。”
　　“嗯。”半夏点点头，“他睡着了。”
　　“夫人，还是让老身抱小少爷会房吧，这一觉估摸着没一个时辰醒不来。”
　　半夏也觉着手酸，便依依不舍的把孩子叫奶娘手里，临了还多瞧了几眼，才肯罢休。
　　奶娘把小娃娃抱走了，半夏这会儿就揉起了手臂来。
　　“怎么了？那小子瞧着没有多沉啊。”
　　“是没多沉，可抱着久了，手臂可酸了，待会儿你试试就知道了。”
　　“好，夫人辛苦了，那为夫替夫人揉揉，可好？”
　　半夏嗤笑一声，伸出手臂来。

　　五月起得很早，洗簌一番便去明轩堂用早饭了，可他去的时候，他爹还没起呢，可底下的人也不敢饿着这宁王府的世子，域川的临瑶郡王啊，黄安亲自去膳房弄了点点心过来。
　　“世子，王爷这会儿还没起身呢，您先用点点心垫垫肚子，可别饿着了，不然王爷该心疼了。”
　　五月点点头，捻起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三儿，礼物都包好了么？别落下什么了，这会儿也没什么事儿，你先去膳房弄点吃食吧，不然待会儿我爹起身了，用了饭，又要出门了。”
　　“好。”三儿嬉笑着往膳房去了。
　　黄安瞧着三儿乐颠颠的模样，不禁摇摇头，这副模样，以后怎么伺候郡王？主子都还吃呢？怎么自个倒是先吃了，“世子，奴才知道您喜欢这孩子，可心疼归心疼，这主仆还是要分清楚的好。”
　　五月朝他微微一笑，“三儿还是个孩子呢，再说，他也在我身边待不了多久的，以后就是想疼他也没机会了不是。”
　　“咦？可他不是卖身为奴了么？”
　　五月摇摇头，“我替他赎了身了，卖身契也给他自个收着了，原是想他回家去的，但他非要留着陪我，不过，待他满十六了，我就放他去从军了。”
　　黄安了然的点点头，“可三儿这小身板，去从军，能成么？”
　　“从军也不一定要上阵杀敌的呀，他想去，便让他去好了，反正现下他也是自由身，应该随他决定才是。”
　　黄安心下那是一个的感动啊，他们家世子可真是好心肠！
　　“说什么呢？”宁王姗姗来迟，瞧见五月正候着他呢，一阵心疼，转头对黄安道，“以后世子若是早起了，你便去叫本王起身，不然就让世子先用膳，可不能把我们的宝贝世子饿着了。”
　　“是，奴才记着了。”
　　“爹，我也是今儿个才早了那么一点，你不要在意这个了，儿子等父亲用饭，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儿么？”
　　宁王心情大好，笑着摸摸他的头，“哎呀，我儿子真是孝顺！你皇伯父若是知道，定是都羡慕到要怨恨爹了。”
　　五月脸色一红，“爹，瞧你说的，我哪有那么好。”
　　“自然好！我们五月是最好的！”

　　韩府。
　　五月来到韩初府上的时候，已近中午了。
　　“半夏哥哥。”
　　“哟，五月来啦，快来坐。”半夏抱着孩子不撒手，韩初在一旁干着急。
　　“半夏，该我抱了，你抱了一早上了，来，宝宝，给爹爹抱抱好不好？”韩初伸出手来。
　　半夏一侧身，“五月，你瞧瞧，我们家这小子，对你笑呢。”
　　五月好奇的凑过去，“真的啊！好可爱，这么小，宝宝，叫小叔叔，叫小叔叔就给你礼物哦。”
　　半夏笑了出来，“他还这么小，哪会叫人。”
　　“半夏哥哥，我，我能抱抱他么？看着好可爱。”
　　小娃娃也不怕生，朝着五月挥舞着小胳膊小腿的，半夏见状点点头，“想来他是很喜欢你呢，瞧瞧。”
　　五月小心翼翼的接过，无视韩初嫉妒的眼神，“哎哎，他笑了，宝宝，来，再乐一个。”
　　孩子‘咯咯‘的笑闹着，三儿也好奇的凑近看，“宝宝真可爱，可比我们家小妹小时候可爱多了。”
　　“对了，三儿，快把那块翡翠拿出来。”
　　“哦。”三儿连忙翻出来，交到五月手里。
　　“半夏哥哥，你抱着宝宝，我给他戴上。”五月把孩子塞回半夏怀里，“这是貔貅，我爹说，貔貅驱邪，给小孩子戴最好了。”五月把玉牌系在小娃娃脖子上，“宝宝喜欢小叔叔的礼物么？”
　　半夏一看，便知这东西价值不菲，不过五月现在今非昔比，这么点东西的确不算什么的，半夏便宽心接下了，“我这就代我们宝宝谢谢你了。”
　　“三儿？”
　　三儿扭头，“袁将军！”
　　“几月不见，长高了不少呢。”
　　“真的么？呵呵呵。”
　　五月回头，来的不止袁青，还有他的栾大哥，郑承和李冰，白丛飞都来了。
　　众人见了五月，不禁一愣，然后是尴尬，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才好，是唤公子？还是世子？或是郡王？
　　“见过公子。”还是郑承识趣，第一个打招呼，后边的人见他这么唤，也跟着唤了“公子”。
　　五月微笑着点点头，“大家都来啦。”
　　栾君凜看了五月一眼，半响才唤了声，“五月…”
　　“嗯。”五月连忙应着，“栾大哥。”
　　这两人这么一出，大家都瞧出问题来了，倒是知道些内情的韩初出来说话了，“今儿个可是我儿子补办的百日宴，各位是不是应该有些表示？”
　　大家伙闻言纷纷上前给这个小不点献宝，还不忘伸手逗一把，好在这小娃娃不介意，依旧咿咿呀呀的自个乐呵着。
　　五月原以为他会说什么，不想他唤了自己一声，便没了下文，五月有些呆愣的站着，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栾君凜有些受不了他的目光，抬脚就往外走，“我出去透透气儿。”
　　他前脚才出去，五月后脚就追了上去。
　　“公子！”三儿想跟着去，却被韩初拉住了。
　　“别去，让他们俩待一会儿。”
　　“哦。”

　　栾君凜在一处长廊停了下来，五月在离他三步外站住，不敢贸然上前，然后小心翼翼的唤了声，“…信之。”
　　栾君凜深吸了口气儿，终究是抵不过心中的思念，转身一把把人往自己怀里带，把五月抱了个满怀，将头抵在他的肩头，压着声音唤着，“五月…五月…”
　　五月顿时就哭了出来，手臂紧紧的攀上他的背，生怕他突然跑了去般，“…我以为你讨厌我，不要我了…信之，信之。”
　　“没…不会的…我就是，心里难受。”
　　“嗯。”他何尝不明白，自己的爹是他的杀父仇人，他若是心心念念着仇人的儿子，他心里便对他故去的父母心怀愧疚，他明白他心里的为难，只是明白归明白，但心里仍旧难受就是了。
　　“那日，不是故意要伤你心的…”
　　“嗯，我知道，我们和好了，好不好？”
　　“好。”

　　转眼十月，宁王向皇帝要了令牌，带着五月进了皇陵，祭拜亡母。
　　“五月，你瞧，这便是你祖母，这是你皇祖父。”宁王直直墙上挂着的画像。
　　“爹和祖母长的真像。”五月感叹一句，虽画上的女子不是韶华之年的模样，但五月却可以想象得出，她风华正茂时的样子，“祖母真漂亮，爹，皇祖父画像里怎么是笑嘻嘻的？不是应该庄严一些么？”
　　宁王笑道，“这间屋子只是爹来祭拜是小住的，皇陵的庙堂里的画像就很威严，爹带你过去瞧瞧吧，给你皇祖父和祖母上柱香。”
　　“好。”

　　十月中旬，栾君雪出嫁，五月送了她十几箱子的嫁妆，栾君雪为此还真心实意的好好感谢了一番，“雪儿这厢就谢过嫂子了，以后雪儿就不在家了，嫂子多陪陪哥哥，不然他一个人可真寂寞了。”
　　五月连连点头，“嗯，我知道了。”
　　已嫁为人妇的平阳公主也差人送来了几匣子的首饰，也算是对以前自己的任性道歉了，栾君雪欣然的接下了，她和公主大小就相识，情同姐妹，虽这一次她是过分了，但毕竟大错未铸成，她也大度的不计较了。
　　栾君雪出嫁，真可谓十里红妆，栾君凜几乎的倾尽家财给这个唯一的妹妹最后一番疼爱，其规格堪比公主出嫁，不少闲着无事的大臣便上奏折弹奏一番，但却都被皇帝压了下来，只说了一句，“公主规格又如何？我大齐堂堂一品镇国大将军的妹妹用得起，更何况，她嫁的还是朕的侄儿。”至此，众人纷纷住嘴。
　　大喜当天，栾君凜是亲自背着妹妹上的花轿，他背上的栾君雪是哭得一塌糊涂，拽着哥哥的袖子久久不肯松开。
　　赫连子晨翻身下马，对着栾君凜一拜，“长兄为父，我赫连子晨今日在此，谢过兄长对雪儿的养育教导之恩，以后子晨定当好好疼爱照顾雪儿。”
　　栾君凜眼眶泛红，重重的拍拍他的肩膀，“我妹妹以后就交给你，时辰不早了，上路吧。”
　　“是，子晨拜别兄长。”
　　迎亲的队伍吹奏着喜乐，喜庆的开始往城外走。
　　栾君雪突然撩起，轿子的帘子微微掀起盖头，朝着还立在门前的栾君凜和五月喊道，“哥哥，雪儿愿你和嫂子恩恩爱爱，白头偕老，福寿安康！”
　　栾君凜闻言，对着她微微一笑，她这才放下帘子，静默的掉着眼泪。
　　五月吸吸鼻子，“我们回去吧。”
　　“嗯。”栾君凜依依不舍的看着花轿消失在大街尽头，这才跟着五月往回走。
　　“别难过，雪儿会幸福的。”
　　栾君凜深深叹了口气儿，“嗯，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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