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鬼怪诊疗室

　　酒过三巡，饭菜打扫得七七八八，几个人这才有了精神好好聊上几句正事。
　　“昨天我们说的，你可曾都听见了？”雷宇整个人摊在沙发上，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才好整以暇地问道。
　　“你是指，关于小白的事情么？”周兆峰嘴角泛起一抹无奈的笑。
　　“没错。”
　　“我其实还不是很明白，你们所指的意思。”周兆峰迟疑了一下，开口问道：“所谓的失去了修为，是指它以后就没有法力了么？”
　　“不，比那个严重多了。”雷宇哂笑。
　　小白还在兔子的房间中酣睡，一直没有醒来过。路南风颇为担心，一顿饭都没吃消停。兔子虽然是醒了，但精神也不算太好，吃的也不多，没多久又回去睡觉了。雷宇说，她受女鬼那一下攻击所致，元魂受伤，修为也折损了一些，的确需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而问到小白，雷宇则只是摇头，一言不发。
　　周兆峰紧紧皱着眉，道：“雷先生，你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雷宇摆摆手，宽慰道：“我没有什么意思，别紧张。我之所以这么说，是怕见到真相后，你和我的宝贝下属会接受不了，所以趁着它醒来之前，跟你们说个清楚。”
　　“这只小犭也狼之所以到现在都还没醒，并不是因为受伤。”
　　“什么？”周兆峰惊呼道。
　　“是我用法术让它保持沉睡的，只要法术不解开，它就不会醒来。所以你们放心，它现在真的只是在睡觉。”雷宇解释道。
　　“为什么？”这次忍不住诘问的是琅琊。
　　“你们可真正明白‘修为全毁’的意思么？”雷宇收起玩笑的表情，严肃地问道。
　　琅琊与周兆峰对视一眼，周兆峰沉默不语，琅琊面色铁青，半晌才吐出几个字。
　　“我见过的，都死了。”他冷冷地道。
　　“啊？不会吧！”路南风在一旁，听得大惊。
　　雷宇点点头：“跟那个也差不多了。”
　　“普通的妖兽，一旦修为受损，大多都会命丧当场，有个别好运的，能够熬过这一劫，不过也会因为身体受创，灵智不全而无法独自生存。而小白，因为是犭也狼一族，灵性和妖力生来就比其他的妖灵要高，所以在受了重伤之后，能够多支撑上一时半刻，等来了我们的施救。”
　　“听你的意思，像是小白它没事了啊？”周兆峰皱眉道。
　　“唔，我还没有说完。小白的伤在魂魄，琅琊为了救它，不得已借助了它体内残存的力量，甚至还不惜赔上了自己的一部分妖力。但这最终虽然补全了它的魂魄，却让它失去了所有的力量，百年修为毁于一旦。”
　　琅琊皱了皱眉，脸色阴沉得可怕。
　　“所幸的是，它的神智并没有因此支离破碎。这还要多亏了南风先前的治疗。”雷宇意味深长地瞟了路南风一眼。
　　“啊？可是我的治疗不是并没有起到作用？”路南风吃惊地睁大双眼。
　　“对它的伤没起到作用，可是你却不可思议地加固了它濒临破碎的神识，使得它最终没有丧失神智，五感不全。”
　　“神识？”
　　“没错。”
　　“所以，你到底是想说明什么？”周兆峰发现雷宇的弯子越绕越大，忍不住道：“既然它的伤好了，神智也没有受损，那么你说这番话，以及对它施术催眠又是为了什么？”
　　雷宇摇摇头，道：“我可并没有说它的神智没有‘受损’。我刚才说的，只是它并没有完全丧失神智，可是这不代表它的灵智能够和受伤前一样。”
　　“小白的情况只是比普通的妖兽要幸运一些，并没有变得痴傻，可是也不会再像以前那么充满灵性。如今的它，几乎就只是一只普通的野兽，不通晓言语，也不会记得从前的所有事情。”雷宇顿了顿，才道：“这样，你们能接受么？”
　　“不可能？怎么会这样！？修为没了，不是只要重新修炼就可以了么？”琅琊终于忍不住，低声吼道。
　　“琅琊，我很遗憾，可是事情就是这样。”雷宇脸上露出了不忍的神色，“可以说现在的它，想要再开始修炼，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屋子人都陷入了沉默。
　　良久，周兆峰赤红着双眼，紧紧盯着雷宇道：“可是，你是有解决办法的吧？不然的话也不必费这么大的力气，先是催眠它，然后再跟我们说这么大一通。”
　　“聪明！”雷宇啪地打了个响指。
　　一屋子的人又愣了愣。
　　“靠！有办法你直说行不行！搞那么多铺垫！”路南风跳起来指着雷宇大吼。
　　“问题就是这个解决办法并不是那么好实现的，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说那么多。”雷宇苦笑起来。
　　“愿闻其详。”周兆峰咬牙抬起头。
　　雷宇看了看他，颔首道：“想必你也猜到了，我要说的解决办法，关键是在你身上。”
　　“是啊，这不难猜。”周兆峰无奈笑笑，道：“不过不管怎么样，小白它帮过我太多，只要能帮得上它，让我试试看又何妨。”
　　“话先别说得太满。”雷宇不以为然地道：“我要说的办法，可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首先，因为它已经失去了力量，灵智也与普通野兽无异，所以它的寿数也只剩十数年。如果在这个期间内不重新开始修炼，又或者遭遇到什么危险，那么它就会丢掉性命。为了避免这一点，你可以选择从现在开始一直跟在它身边，保护它。”
　　“这……很难做到么？”周兆峰皱了皱眉。
　　“很难。”雷宇摇摇头，竖起一根手指：“第一，因为它现在不一定能够记得你是谁，你也无法与它交流，所以它不一定会接受一只鬼魂游荡在周围，生物的本能会驱使它尽可能的远离你。”
　　“所以就是要玩你追我逃么？”周兆峰愕然。
　　“这是其一，第二，妖兽的修行不比人类，过程会更加艰难。谁也无法预料，现在的它想要修到从前的水平需要花费多少时间，也许是数十年，也许是数百年，你能保证在这个漫长的过程中，一直都守护着它，寸步不离？”
　　“……”周兆峰的神色严肃了起来，陷入了沉思。
　　雷宇显然还没有说完，又竖起第三根手指：“第三，你是鬼，它是妖，虽然均属异类，但终归是殊途，你身上的鬼气对它并无助益，时间长了，反而会令它阴气过盛，极容易入魔。如果是力量强大的鬼，倒是可以掩盖自己身上的气息，但很遗憾你现在并没有这样的能力。”
　　“而最后一点，也是最困难的一点。”雷宇伸出第四根手指，缓缓地道：“你现在之所以能留在阳世，是因为鬼门方开，阴阳两界死生之气的流动被打乱，鬼差一时无法察觉。若是过了这段时日，以你的鬼力，根本不可能躲得过鬼差拘魂。万一你被抓住，引渡回阴司又该怎么办？”
　　雷宇话音落下，看着沉默的周兆峰，等待他的答案。路南风和琅琊也无声地齐齐望向他。
　　“那么，你的决定呢？”雷宇问。
　　“我的决定？”周兆峰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道：“你的一二三四说完，我才发现自己有多无力。如你所言，我不过是一只死了不到七天的新鬼，不管我如何决定，似乎都没办法真正帮到它，那我又能如何？”
　　“那倒也未必。”雷宇忽然道：“此法如果不可行的话，我还有另外一个办法。”
　　“还有办法？”周兆峰眼睛一亮。
　　雷宇看着他，正色道：“可是这个方法，对你的损伤会更大。”
　　“损伤？”周兆峰一怔，随即轻笑道：“有什么损伤，会比小白它不惜拼上性命去保护我要大呢？当日我不过一个举手之劳，它都不惜以此来报，我们人类妄称万物之灵长，怎么能连它都不如。况且，我还是它的主人不是么？连宠物都没法好好保护，还有什么资格当它的主人呢？”
　　雷宇沉吟片刻，才道：“好吧，我告诉你方法，要不要做，由你自己来决定。”
　　“好，请说。”
　　“一般，若是像我们一般，失去了修为，只要还保有意识，那么重新修炼起来，并不需要花费第一次那么长的时间，大概只需要五、六成，甚至更少也说不定。这只小犭也狼的修为本就不深，若是修炼得法，兴许只要一二十年便可以恢复如初。可前提是，它要先恢复全部的意识和记忆。”
　　“那我能做什么？”周兆峰疑惑道。
　　“准确的说，并不是要你做什么。这个办法是……”雷宇看着他，缓缓道：“拘你一魂一魄，封入它的身上，可以助它重启灵智，恢复意识。”
　　雷宇话音落下，一时间室内陷入了尴尬静谧。
　　许久后，周兆峰才喃喃道：“封印么……”
　　“不，不是封印，而是共存。”雷宇否定道，“你们的魂魄同时存在，而增加的一魂一魄的力量能够保持它的神智不散。只是，封住你魂魄的法决非同一般，哪怕小白它恢复了原来的力量，也无法解开这个咒法，而在解开之前，你的魂魄将一直被封在它的体内。所以，你必须要等到小白的妖力强大到接近天妖的地步，能够解开法决的时候，才能魂魄归体，重新恢复完整的魂魄。”
　　“这听起来……更麻烦的样子……”路南风张口结舌。
　　琅琊也露出迟疑的神色：“主人，这样的办法是不是有些……”
　　“太过极端，我知道。”雷宇长叹一声，道：“可是，这是目前以我的能力所能做到的最保险的方法了。”
　　一直沉默的周兆峰，忽然问道：“缺少一魂一魄，我会怎样？”
　　“承受魂魄不全之苦。缺少一魂一魄，虽然不会让你一下子出现巨大的损伤，可是会让你变得虚弱。你的鬼力会不断被削弱，直到最后无法再凝聚形体，只能依附在其他东西上面。”
　　雷宇顿了顿，继续道：“并且，它一日不解开封咒，你一日不能再入轮回。”
　　周兆峰居然失笑道：“轮回？那对我有什么意义？横竖我这一世已经结束，如果说以后不会再记得此生的事情，重新转世后，没有了现在的感情、记忆，我就不再是我，而是完完全全一个不同的人，那么下辈子与现在的我又有何关系？”
　　“不，不一定是人。”琅琊淡淡道。
　　“入不入轮回，我并不在意，能不能凝出实体，我也不认为会有什么区别，反正我也是鬼魂一个，除了你们，没有别人能够看得到我。而看得到我的人，比如你们，我认为，有没有实体，似乎并没有太大的不同，想要交流的话，总还是会有办法的。你说对么，雷先生？”周兆峰含笑看向雷宇。
　　雷宇迎着他的目光，神色古怪，并没有做声。
　　周兆峰笑了笑，说道：“你所说的问题，对我而言都不是问题，那么，这个方法岂不变成是最好的方法？我想，我已经可以做出决定了。”
　　“你……就这么决定，不需要再考虑了？缺少一魂一魄，而且可能是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哎？”路南风嗔目惊叫。
　　周兆峰的表情没有一丝动摇，神色决然。
　　雷宇脸上的古怪之色渐浓，盯着周兆峰看了片刻后，才说到：“以魂魄之力助它复原还会有另一个副作用，不知道对你来说算不算是麻烦。因为小白是借你的魂魄之力恢复意识的，所以你们彼此之间的意识会想通，思维，记忆，情感，都将与对方共享。也就是说，不再有一丝秘密。”
　　“这个……”周兆峰怔住。显然，这个副作用反而是他所没有料及的。
　　“没有秘密？听起来有点……可怕。”路南风撇撇嘴，两条眉毛拧在了一起。
　　“你怎么说？”雷宇没有理他，而是直直地看着周兆峰。
　　周兆峰转过头，朝着兔子房间的方向，久久不语。慢慢地，他的目光渐渐变得柔和起来。
　　“好，就让我来尝试一下这个‘没有秘密’！”周兆峰忽然大笑，朗声道：“做人的时候碍于各种原因，总有些事情要藏藏掖掖，现在做了鬼，就磊落一次又何妨？小白既然愿意认我这个‘主人’，我便也豁出去了，从此所有的事情，我愿意不对它有一丝隐瞒。”
　　琅琊浑身一震，震惊地抬起头。路南风也是吃惊不已地盯着他直看。这份气度，这份坦然，他自问大概是不可能做到的。没有秘密？这简单的四个字，包含着的是怎样的信任和决心？
　　“说得好！”雷宇双目一亮，击掌称赞。
　　“我倒是没想到，你竟然能够连这个也不介意。好，就为了你这句话，我就再帮你们一个忙。”雷宇手掌一翻，掌心出现一枚莹润的淡黄色的玉石。
　　他托起玉石，说道：“这块月长石是妖兽修行的不可多得的至宝，是我多年前从敌人手中得到的，一直带在身边，如今我就将它送给你们。月石能够自动荟萃天地的灵气，令修炼事半功倍。有它相助，小白要恢复妖力，最多不超过十年。我还可以助你封入这块月石，这样你白天就可以隐身于此，调养生息，有月石灵气滋养，能保你魂魄之力不致消散得太快。”
　　周兆峰一惊，有些受宠若惊地道：“这……是不是有些太贵重了？”
　　雷宇摇头道：“对于现在的我，这块月石已经没有太大的用处了，倒不如送给你们，助你们早日恢复，也算是一份尽心意吧。”
　　“既然这样，我就却之不恭了，真的谢谢。”周兆峰接过玉石，有些惊奇地递到眼前细细地观察起来。
　　“等你什么时候准备好了，我随时可以开始施咒。”
　　雷宇淡淡地道。
　　“好。”
　　周兆峰听到这一句，的脸上不免还是浮现出复杂的神色。

　　忽然，卧室的方向忽然传出“砰”的一声响动，几个人都惊得齐齐扭过头去。

　　兔子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出现在房间门口，花容失色，神情慌乱。
　　“不好了，小白它自己跑出去了！”她红着眼圈惊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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