祯爱无瑕(清穿)

作者:柳筱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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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五十四物是人非宫依然


      即使已然身处延禧宫中,却仍然欠缺具有说服力的真实感。离开这里已近十年。一草一木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变的是不同往昔的时局与思绪流转的人心。如今重游故地,只有物是人非的感触不断冲击自己。
      我颤抖着脚迈进了主殿,等待通传的时候十三似乎看出了我的心绪不宁,他咳一声,说:“别担心,这都是真心实意关心爱护你的人。”
      我当然明白。但毕竟多年未见,紧张和不安都是会有的。
      终于得到准许,我们走过前堂,进入中厅后我一直没有抬眼,只一味盯着脚尖。
      十三打了个千儿,对宜妃恭敬地说:“宜妃娘娘吉祥。我已奉皇阿玛之命将叶氏带到。”
      宜妃的声音听起来淡淡的。“有劳十三阿哥了,多谢。”
      “娘娘客气。没什么事,十三便告退了。”离开前十三在我身边顿了一下,似含鼓励之意。
      我向前几步跪下,行了叩拜大礼。“民女叶氏,拜见宜妃娘娘,娘娘万福。”
      宜妃屏退了屋内的一众婢女太监。她起身快步到我面前,拉着我起来。“下人们都出去了,我们之间何必再做足这些虚的礼数。快让姑姑看看,你有什么变化。这么多年没见,真的很挂心你。”
      我这才抬起头来直视宜妃。和我印象中永远张扬华丽的宜妃不同,她看起来也苍老了许多。即使梳着精致的盘头,也无法掩饰其中丝丝缕缕的白发。就算顾盼间依然美艳动人,却怎么也不能让人忽略眼角间新生的细纹。
      是啊,不要说宜妃。就连我,也不是当年那个年幼的小姑娘了。初进延禧宫那年,我十五岁,对这里充满好奇与恐惧;如今我已三十一岁,是一个成熟的妇人,心态更多了份从容与平和。不过这都是按穿越后的年龄算的。若是在现代,经历了十六年的岁月,我应该已年
      近不惑了吧。不得不再感慨一声时光太匆匆啊。
      见我一直没有出声,宜妃忍不住问道:“是不是马不停蹄回京太累了?听说途中还遇到了刺客。没有受伤吧,可是哪里不舒服?”
      宜妃对我一如既往的关怀令我心中的暖意陡升。虽然很多事变了,但我在这宫里并不是孤立无援的。
      “回姑姑的话,我没事。只是太久没回到这里,太久没见到您,我还需要点时间慢慢适应。”
      听了我的话,宜妃也有些感触。“谁说不是呢。你这一走就八年多,从此我们再没能相见。总是听胤禟那里说起你。又是流产,又是遭袭,又是出走,又是漂泊的,我这颗心就从来没放下来过。丫头,你何苦这样糟践自己呢。这些年你真是太苦了!”
      我感激地回望宜妃。“谢姑姑的挂念。不管曾经如何,苦日子都过去了。您看,我现在不是好好地站起您面前嘛。”
      宜妃拉着我的手让我一同与她坐下。“回来就好。这次万岁爷召你回京,想是已经原谅你了。你此番一定要好好表现,重得他的信任与喜欢。不要再胡闹了啊。”
      我顺势问道:“听说皇上病了,严重吗?”
      宜妃对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皇上的身体状况是不许旁人打探的。我们姑侄俩在这里说些悄悄话倒也罢了。是有传闻说皇上这次身染恶疾,身子不如以前硬朗了。但毕竟年龄摆在那里,走下坡是一定的了。但依我看却没那么严重。前几日我去请安时看万岁精神头好着呢,他多次说想你了。想你的歌声与琴艺,还有讨人喜欢的活泼调皮劲儿。”
      我蹙起眉。如果真像宜妃说的,康熙身体并无大碍,那难不成是我记错了,康熙今年不会驾崩?应该不会的啊,历史怎么会出错呢?康熙的确执政了六十一年啊……又或许,如某些野史说的那样,是四阿哥弑父篡位了?我被这个猜测吓得额头出了汗。
      突然想到了什么,我忙问宜妃:“姑姑,九阿哥呢,怎么没见到他?”
      宜妃露出颇遗憾的表情。“喔,他啊,不巧皇上给他吩咐了个差使,要出宫几天。”
      我心中更加慌乱。怎么偏这么巧刚好在我回宫的时候他不在?皇上这些安排究竟是无心之举还是有意为之?
      见我面色有异,宜妃劝慰道:“他过几天就回来了,到时一定立刻来看你。倒是你,路途上折腾了这么多天,一定累坏了。赶快回屋休息吧,明天一早还要面圣呢。我已让下人收拾好你原本住的屋子,保证别无二致,你一定会满意的。”
      回到房中我先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泡在桶中我怅然地盯着屋内诸多摆设发呆。真的和我离开前没任何改动呢。然而这样的“保留”并没有带给我多大的欢愉,反而令我有长久的时空错乱感。我怀疑这些年艰难走过的岁月是否只是我脑海中一厢情愿的刻画,真正的时光早已被一只无形的手拧碎,然后像是被吸尘器毫无保留地吸走一样消失殆尽于某个未知的地方了。
      翌日我早早地便起床,洗漱打扮过后,简单地用了早膳。
      宜妃本来是打算陪我一同去的,她怕我在皇上那里受到什么苛责。但我想了想之后还是婉拒了她的好意。康熙只宣了我前去觐见必然是有些要紧的话要单独和我说。况且这次我再入宫是以民间女子的身份面圣,如果再和宜妃或其他人扯上关系恐怕又要遭人闲话。倒不是我有多怕那些闲言碎语,而是如今处于康熙祸福旦夕,实在不宜捅出什么篓子。我帮不到胤祯什么倒也罢了,但绝不能拖累他。
      清晨出了延禧宫,我在一众丫鬟太监的陪同下在漫长寂寥的宫道上缓缓走着。古往今来几百多年,故宫里的这一条条宫道上演绎过多少故事呢?当年在这里与太子妃狭路相逢,被她掌掴侮辱,还是全凭胤祯搭救才得以脱身。如今想来,仿佛已是前尘往事了。彼时所受的铭心苦楚,现在看看,最终竟不算什么。
      一到乾清宫,却被告知康熙正在与诸阿哥商谈,让我先在外面候着。我没多说什么,只是老老实实立在外庭中。十月的北京已有些微凉,我紧紧了领口,试图将孤寒全部摒除在外。
      等了不多一会儿,阿哥们和一些臣工相继鱼贯而出。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八阿哥、十阿哥、十二、十三,甚至还有一些尚年幼的小阿哥亦在其列。除了已废的太子、出宫办差的九阿哥以及远在青海的胤祯,似乎都已经到齐了啊。自上次见了这么全的人后,至今已记不清过了多少年。我瞥见他们身后还跟着隆科多、年羹尧等大臣。我皱了皱眉,康熙如今真的很重用四阿哥身边的人呢。
      待他们走至五米开外,我就随周围的丫鬟太监一起跪下向他们行礼,同时把头埋得低低的。他们中有些人一定知道我回来的事,其他人我不确信。暂且不说我这尴尬的身份,就算没有曾经那些事端,如今相见还是能避嫌就避嫌吧。
      我穿着和宫女一样的普通衣饰,又混在人群中,自然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他们走过后,我松了口气,与其他人一同站了起来。重新看向他们的背影,似乎再不复往日潇洒风流的少年。果然老天是公平的,因为他对所有人都如此残忍:狠狠将岁月中沉淀的一切烙印在你的身上,不论你愿或不愿。
      就在我这样独自怔忡时,却感到一个人回过头向我射来冷厉的目光。我连忙再次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我究竟在逃避慌乱什么呢。从康熙的种种安排来看,他似乎有意将我往四阿哥那边的人靠。又或许,这次召我回京的决定根本就是他们俩共同做的呢?
      在我这样胡思乱想之际,他们一行人早已走远,周遭也再没有令我紧张窒息的目光。李德全走到我面前,语气淡漠地说:“万岁爷宣你进去,走吧。”
      轻声答了声“是”,我便默默跟着李德全向殿内走去。印象中似乎李德全对我的态度都是这样淡淡的,不管是在我当年蒙受圣宠时还是之后落魄受难时。他是宫里的老人,恐怕早已将这些事看透了吧。
      康熙的宫中点着清幽的薰香,有点像佛堂中烧的那种,有明显的提神醒脑之效。走进书房后,李德全躬身对他说:“皇上,人到了。”
      康熙随意地应了一声。李德全心领神会,带着屋内的一众下人出去了。
      我深吸了口气,向前几步对着康熙行了大礼:“民女叶氏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长久都没有得到回应。我不敢擅自起身,便始终低头趴在地上。香炉里蔓延出缕缕青烟,在寂静的室内对面人翻阅折子的“簌簌”声清晰可闻。
      “听说你给自己取的名字叫‘叶艾’?”
      “嗯?”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忙给他答道:“回皇上,是。”
      “你可知‘艾’与‘爱’同音。擅用皇家名字,你胆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大。又或者你铁了心必定要成为我爱新觉罗家的人,所以更没什么避讳了?”
      我被他似含弦外之音的话吓到,忙不迭地俯身叩头解释:“民女绝无冒犯僭越之心,之前竟愚钝地从未意识到这一点。望皇上宽恕。”
      康熙轻笑了一声。“这些年的经历毕竟还是改变了你,如今再不见你曾经的年少轻狂。”
      我抿了抿唇,沉声说:“民女如今已是十四阿哥的内人,自然时时刻刻要规行矩步,不能让他蒙羞。”
      康熙默了一会儿,然后吩咐我起来了。“知道朕此次为何要召你回京吗?”
      我摇了摇头:“民女蒙昧,请皇上明示。”
      “你看看这个”,康熙递给我一束黄色卷轴。
      我双手恭敬接过,慢慢地将其展开。刚扫了一眼我眼睛就睁得老大。为了确认没有看错我又认认真真地逐字咀嚼了一遍上面的内容。
      我“扑通”一声跪倒在康熙面前:“皇上……”
      “这些年,的确是苦了你和胤祯。朕看在眼里,又怎能不为你们这些儿女心疼?你们定是怨极了朕当年的决绝,可朕也是不得已为之。朕不只是一个想要疼爱儿女的父亲,朕是一国之君,是平衡前朝与后宫的皇帝。朕做的所有决定都必须要顾全大局,不能随心意而定。这些,你们能理解吗?”
      “皇上谆谆教诲,令民女惶恐不已。帝王之威岂是我一介凡夫俗子能揣摩的,民女只知恪守本分、再不闯祸。既然曾经犯了错,认罚是理所当然,对此我并无怨言。至于胤祯及其他几位阿哥,他们更是一心向着皇上,始终恪守君臣父子之礼,内心绝无半点对皇上的抵触与不满。”
      康熙走过来扶起了紧张地有些微微颤抖的我。“能不能明白朕的用意、愿不愿谅解朕的苦心,这些并不那么重要了。朕是想让你们知道,朕不仅想做一个合格的君王,同时也想做一个合格的父亲。朕一直在为你们打算,从未弃你们于不顾。”
      我充满感激地对他说:“谢皇上成全。”
      康熙继续说道:“或许你觉得蹊跷,为何朕这次派你大哥年羹尧前往青海接你回京、让胤祥从城门迎你回宫、又允许你依然住进曾经久居的延禧宫与宜妃胤禟攀旧情。其实很简单,朕是想让你明白一个道理:要抓住身边这些能帮助你的人,联合他们的力量让自己不为人所欺,要学会保护自身。朕不可能护你们到终老。虽然都说皇帝是为天子,但天子也会经历生老病死。朕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所以才急忙召你回京把这些重要的话交待清楚。记住,就算有了这道圣旨,你们将来的日子也未必无虞。要时刻保持警醒,勇敢地面对可能会来临的各种麻烦。”
      我点点头:“民女记住了。定不会辜负皇上这番良苦用心。”
      康熙走到窗边,打开了紧闭的窗户。他盯着屋外的萧瑟之景似是呓语般地说:“十月了。天总是这样的霾着,多久没见到个大晴天了。能熬到十一月吗。记得良妃就是十一月殁的吧。这样也好,不必再硬撑着熬过这一个彻骨的寒冬。”
      听着康熙的丧气话,我忍不住宽慰他道:“皇上别太悲观。或许只是要入冬了,身子有些不爽落罢了。”
      康熙好像没有听到我的话,他继续自顾自地说:“为什么朕没有你们这样幸运。爱自己想要爱的人,过自己想要过的生活。赫舍里、良妃,朕还辜负了多少个女人。这是作为帝王的悲哀。枕边人不是心上人,心上人只是梦里人。”
      康熙的肺腑之言让我心中不住地生出阵阵悲凉。此时任何安慰的话语都是没有意义的。不论说得多合情合理委婉动听,在当事者听来都总隔着一层皮。
      一阵沉默之后康熙微叹了一声,他对我挥了挥手:“你下去吧。最近没被通传的话,便没必要来了。”
      我福了福身,悄声离开了房间。出了门我对李德全点头示意了一下,他俯身对我躬了躬,然后便回屋内侍候了。
      回延禧宫的路上我脑海中一直想着康熙刚刚给我看的那道圣旨。看来回宫的决定没有错,我这次赌赢了。
      胤祯,如果你此时能在我身边就好了。我们可以一起欢呼,一起喜悦,一起再次许下一生一世的诺言。可是还未到时候。我们只能彼此思念。好在我们这些年的思念与坚持没有白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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