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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在水一方
小时,家乡附近曾流传过一首秦风古曲: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我喜欢走过江南的青石板街,听竹露滴音,欢鸟浅唱;望着清冽的河水迂回环绕,婉转绵长。我问娘,是不是伊人都会在水一方,她当年和爹,也是在水上认识的么?娘笑了:“我和你爹不是……不过,小月汐可能是呵……”
月汐——月影重重见伊醉,汐潮荡荡望君归。诗句是娘写的,她说有期待,总比没有好,月汐记住,不要放弃期盼与等待。
明明期待了若干年,等待了若干年,如果终得一场空,还要等下去么?
张良说离别之前见我一次,最后一次。我怕最后一次见面,就动摇了,再也无法回头。
“我说月汐,算了吧,你嫁给我呗,我哪里不比他强!”
我斜了眼前的人一眼,两年了怎么还是“死性不改”!哪像个走南闯北的楚国大将的样子?战场上是所向披靡,人见人畏,战场下就恢复了死乞白赖,嬉皮笑脸的本性。“龙且啊,我说你妻子这件事,我会帮你找个好的啊?肯定比我强……不要成天拿我胡说八道。”
“为什么张良一说让你嫁给他你就信,我一说让你嫁给我你就不信啊?我是认真的!”龙且的眉头索到了一起。一脸的无奈状。
“嗯?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我扬眉,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因为除了在战场上,你说什么话,都像是在说玩笑……”
说罢,我便拂袖而去,总觉得他不会在意我对他说了些什么,哪怕对一般人来说是挺伤心的话,他总是大大咧咧的活着,跟天明那小子有的一拼。我对他怒目斜视也罢,笑脸相迎也罢,他都是这副表情……生活中有这样一个人存在,也是一种乐趣呵。
北伐临行前夜,朗月疏星,也不知是不是早晨的秋风送来的一阵濛濛细雨,使空中充满了秋天不该有的潮湿气息。我和石兰在房间收拾行囊,利落的动作颇有决绝之味。
“楚怀王比我们想象的聪明,竟然知道这个‘义帝’,不过是虚名,倒想来压制我们了。”忽的,石兰狠狠一咬牙,扯断了一根布条。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内敛文静的石兰,也有了些小脾气,话多了起来。时间果然是可以悄悄改变很多东西的,其实不经意之间,不只是人变了,有多少尘事也在倾覆。
“呵呵,人心难懂,不过依我看,若真是刘邦先到达关中,按照项羽的性格,可不会心甘情愿履行怀王之约,让刘邦做关中王。到时,天下必将大乱。”
“这件事……远不止你一个人看到了,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石兰眼神一黯,“所以,月汐你去吧,不然下次见面,可真的要在战场上了,嗯……我无意中听到了你们的谈话。”
我心一惊,顿了一下,然后又装作所无其事的将包裹打了一个结,起身,退出房间。
短短的几百步路程,我却好似走了几百个夜晚,踏过斑驳的石板路,细看每一处的树影婆娑,恍恍惚惚,远处的桑海记忆历历在目。只是没有了忽然欢呼着跑来让我卖烧鸡的子明,没有了无论在哪里遇见都会对我怒目仇视的大师公,没有了总是绞尽脑汁找机会跟三师公说上几句话的子汐,没有了关于仙山与蜃楼的传说……
河边,月华寂寂,清波幽幽。
没有诗中的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的风光,只有在水一方的寂寞身影被迷蒙的月光拉得很长……为什么会突然觉得张良寂寞呢?也许像他那样太有智慧的人,是会令人望而生畏的,就像很久以前那个叫楚月汐的冷血杀手一样。
“子汐,你来了。”张良忽然转过身来,惊愕我怎么来的这么悄无声息。我说,我不是悄无声息,是你太专注了。
似乎每一次我赴约而来或者不请自来,他都是:“子汐,你来了。”好像一早就料到了一样,一早就在这里等我了一样。
“三师公,有事么?说快些,不早了,子汐想去休息了,明天还有你的早课,是吧?”如果现在还在小圣贤庄,没有各派势力的纠葛,没有种种你死我活的恩怨,也许,所有的故事才刚刚开始,所有的一切,都会有不同的结局。我不是想挽留什么,只是想最后以子汐的身份——活一次,像子汐一样紧张于和三师公独处的时光,像子汐一样期待着三师公的早课。
张良笑了一下,你总是不能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也很少会说。
“子汐,那明天可不能再迟到了,我可不会再看你是个女孩子,就不让你罚站,我没你二师公有耐心的。”
“一言为定!”我一字一顿念出来。干笑了一声,总以为不会哭的自己,刹那泪如雨下。
两年前,你是你,我是我;而现在,你依旧是你,我却已不再是我……无论我怎么伪装。
——原谅我,我不是子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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