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梦不觉晓

　　乌恩自病倒之后，身体一直都不见好转。年氏也病了，躺在床上，无法起身。
　　苏晴端了药碗进去，看乌恩喝完药。乌恩笑着对她说：“劳烦你日日照顾我。我得快些好起来才是。”苏晴笑了笑，道：“这么多年的好姐妹了，还说这些客套话。”
　　从乌恩房里出来，絮雅走上来，在苏晴的耳边轻轻地说道：“贵妃娘娘快不行了，皇上已经过去了。”苏晴点了点头，把手中的药碗递给絮雅，然后更衣，往年氏处去。苏晴不放心。她怕年氏一时心软，坏了她的事。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若年氏临终时说了不利于她的话，她这么多年的努力将在瞬间倾塌。
　　走到殿外，还未进去，便听见里面传出哀嚎之声。太监宫女们进进出出，忙碌张罗着。苏晴便知自己来晚了，年氏已经死去。她在大殿门口遇见了雍正。雍正垂头走出来，看不清他的神情。苏晴心虚，忙掏出帕子，装着擦泪的模样。雍正没有看苏晴，径自走了。
　　苏晴回到景仁宫，心里忐忐忑忑。听宫女们说，年氏临终前拉着雍正的手说了好些话，她到底说了什么？晚风从窗外吹进来，烛光跳了几下。苏晴的心也跟着跳动了几下。
　　雍正来了，径直去了乌恩的屋子。苏晴忙理了理衣裳，也往乌恩的屋子去。雍正陪了乌恩一会儿，苏晴站在一旁，打量着雍正的神情，琢磨着雍正的心思。雍正无言，坐了许久，方才起身。苏晴陪雍正走到院子里，抬头看见夜空的中的那一轮残月，她狠了狠心，对雍正道：“皇上，臣妾有事要奏。”雍正回过头来，清冷的月光之下，他的脸愈加冷漠。苏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乌恩这些年的经历通通诉于雍正，只是忽略了自己的参与。末了，又哭道：“我也是最近才得知这件事，内心的震惊不亚于皇上。可怜的乌恩，怎么会遭受这样的苦。可恨年羹尧和贵妃娘娘，居然如此狠心，他们怎么可以……”
　　“住嘴。”雍正冷冷地喝道。
　　苏晴愣了一愣，手中用来擦眼泪的帕子落在了地上。雍正咬着牙，一脸的愤怒，一把抓住苏晴的手腕。苏晴从未见雍正发这么大的火，她吓得呆在那里。
　　“你以为朕会相信你这番话？”雍正咬牙道，“你把朕当成傻子了？枉乌恩还把你当成最好的姐妹，你居然如此害她。”苏晴赶紧道：“皇上，臣妾没有……臣妾是说……”雍正没有让苏晴有说话的机会，继续道：“十六年前，朕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只是碍着无凭无据，所以一直都没有说。如今可好，你自作聪明，自个儿捅了出来。哼，你想着年妃已死，年羹尧失势，你就可以把罪名都推到他们头上。你以为朕会相信你的鬼话？你以为朕不会派人去查？”
　　苏晴的脑子轰得一声巨响，她看见自己一手建立起来的谎言在瞬间倾塌。在雍正面前，她还是太嫩了。一说话，便露了马脚。苏晴苦笑了一下，道：“既然如此，那臣妾立刻去向乌恩请罪，然后再请皇上赐臣妾一死。”雍正冷冷道：“朕不许你把这些事向乌恩透露半个字。”苏晴听了这话，心里又是一阵酸楚。他还是那么为乌恩考虑，怕乌恩受不了好姐妹背叛的事实。苏晴苦笑了一下。
　　雍正放开苏晴的手，喝道：“来人啊。”高无庸躬身走上前来。雍正吩咐道：“立刻派人守着乌恩，没有朕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她的屋子。”高无庸低头应了一声。雍正又道：“从即日起，四阿哥的一切事宜都不用熹妃过问。就请皇考皇贵妃与皇考和贵妃受累，照顾四阿哥的饮食起居。”苏晴听了这话，眼泪立刻止不住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拉住雍正的衣摆，哭道：“皇上，臣妾知错了，臣妾求求皇上，千万不要把臣妾的弘历夺走。臣妾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弘历。皇上，求求您，把弘历还给我吧。没了弘历，臣妾怎么活。”雍正铁青着脸，一脚把苏晴踢开，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冰冷的月光之下，苏晴一个人坐在地上。她呆呆地望着那轮残月，脸上的泪水凝固了。这下好了，她就像自己所惧怕的那样，终于变得一无所有。什么都没有了……连儿子都没有了……都怪乌恩……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乌恩而起……都怪乌恩……
　　乌恩从冗长的睡梦中醒来，见雍正坐在床边。她轻轻地问道：“熹妃娘娘呢？”雍正道：“她有事，没法来看你。”乌恩点了点头。雍正从一旁桌上端来一碗药，宫女扶起乌恩的身子，雍正便把药碗端在乌恩的唇边。乌恩喝了一口，大声地咳嗽起来。雍正忙替她轻轻地拍着。乌恩的脸上惨白，勉强笑道：“这药可真苦。竟比往日的还苦。”说罢，又觉得恶心，一口一口地吐了出来，一连吐湿了好几块帕子。
　　高无庸躬身走进来，在雍正的耳边低语。雍正沉了脸，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这是冬日的下午，阳光暖暖地照在他的身上。他走进院子里，见一个小女孩站在那里，圆圆的小脸，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雍正愣了愣，在这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二十多年前的场景。他用手揉了揉眼睛。那小女孩笑着跑上前来，伸出双手，甜甜地唤道：“伯伯，抱抱。”高无庸在一旁呵斥道：“没上没下的。这是皇上。”雍正则摆了摆手，让高无庸退下，然后蹲下身，抱起了那个小女孩。小女孩的笑声如同银铃一般清脆，用手搂住了雍正的脖子。雍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小女孩奶声奶气道：“我叫年若恩。”
　　年若恩。年若恩。雍正反复地把这个名字念了两遍，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问年若恩道：“你母亲呢？”年若恩摇了摇头，道：“我没见过我娘，他们都说我娘死了。”雍正道：“你娘没有死。朕这就带你去见你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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