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变形记 Faces of Love

　　【2011年10月3日星期二 16:20 D城苏文芳家】

　　送苏文芳回来的，不知道是些什么人，进了她的病房，直接把她手脚绑好，嘴封上，似是不愿看见她的脸，还给她头上套了个布袋子，然后就直接塞到装尸体的袋子里，一路运回家里。
　　到了家，粗手粗脚地把她搬出来，丢到瓷砖地上，摔得她后背疼，然后把她身上捆的套的东西都接下来，然后就听到脚步声，和嘭的一声，大门被关上的声音。
　　哲涵倒是不怕她自杀么？苏文芳纳闷儿，后来一想就明白了——自己要是自杀了，人家不是更省事儿么？
　　可自己如今这个样子，恐怕连自杀都不易。
　　摸索着站起来，苏文芳发现，看不见东西以后，人的平衡感就会变差，她总觉得自己总起路来，摇摇晃晃，总感觉要自己绊倒自己似的。
　　苏文芳走了几步，摸到一张餐桌，知道这是客厅里，回忆了一下自己屋子里的布局，往小沙发的方向走去，中间踢到了一个凳子，撞到一张茶几。苏文芳终于坐下来，体味着心中小小的成就感。
　　自己这是在等死么？
　　苏文芳有些迷惑。她摸着仍旧高高肿起的两边脸，觉得心里很平静，什么也不怨，什么也不恨，什么也不想做。如果说真的有什么愿望的话，倒是也有三个：一个，是让她的眼睛再恢复一次，亲眼见见她的哲涵，一个，就是让哲涵亲手杀了她，而不是让什么阿猫阿狗来掺上一脚，那会让她觉得不舒服；最后一个嘛，不说也罢了，不可能的。
　　目前看来，这前两个两个愿望也是一定要落空的。
　　不过既然是哲涵说要来的人，苏文芳还是有些好奇的——哲涵派来的人，会用什么方法让自己受尽折磨之后死翘翘呢？按照他的思路，自己是一定不能得了善终的吧。
　　苏文芳想起了古代的那些酷刑，身上一哆嗦，不会吧，那些刑法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首先，最基本的工具，就没有嘛。
　　时间就在苏文芳构思自己死法的过程中，悄悄流逝。

　　【2011年10月3日星期二 17:00 D城冷宵家】

　　国庆节一放假，蒋玉雯就立刻跑到D城来陪岑寂了，冷宵自诩护花使者，自然也是买一赠一地跟着回来了。
　　比较让他不爽的是，徐雅存那个小样儿的，也阴魂不散地跟着来了。
　　“从高中的时候起就跟自己作对，”冷宵愤愤地想。其实人家从来都没搭理过他，是他总缠着人家，不依不饶来着。
　　每次都是他欺负人，他还总是对人家怨念深重，这世道真是没天理了。
　　不过冷宵心情这么差，也不是没有原因的。这些日子了以来，冷宵头上每天顶着三大件操心事：
　　其一是libretto公司那边把他们的发展企划无限期后延。如果就这样一直下去，一两年以后，说不定整个公司都再想不起曾经有过他们几个人了。
　　与此同时，自己父亲这边的公司也开始让他插手，以便一点一点站稳脚跟，为将来他从父亲手里接手公司做准备。
　　不过，这些还都是些他分内的事。唯一一件让他愤怒不已又无可奈何的，是网上愈演愈烈的传言，甚至连偷拍的照片都开始出现在网上了。虽然出一张他就派人封杀一张，可这就跟打地鼠的游戏一样，实在让人看不到什么了结的希望。而对方也很有子子孙孙无穷溃也的愚公精神。现在他比做艺人的时候还要受人关注，整日很少出门，出了门也必会戴墨镜帽子之类。
　　冷宵一边喝着小酒，一边发狠地想着，要是让他知道是谁给他造的谣，他一定要往死里整他！
　　导演：付乐瑶同学，你要珍重啊！
　　付乐瑶：姐不怕，姐不仅坏他名声，还要他的命呢！
　　把酒杯往自家的吧台上一掼，冷宵戴上墨镜，准备去找蒋玉雯。
　　冷宵从自家别墅的后门出来，直接奔着车库里那辆，刹车失灵的车而去。

　　【2011年10月3日星期二 17:00 D城苏文芳家】

　　蒋玉雯之前就得到消息，今天，苏文芳出院了。
　　她无法接受这个结果，那个人，那个亲手杀害她父母，残忍伤害岑寂的人，今天，就能毫发无损地回家了。
　　岑寂已经醒来半个月了，所有的伤都在恢复，而且，不出意外的话，能够恢复如初，只有那只眼睛，那只被刀尖两次穿透的眼睛，即便是岑伯伯，也没有办法。
　　岑寂醒来之后，就跟她说了自己之前的推断——她在怀疑孙哲涵。一开始她还只是闲来无事，调查了孙哲涵在上警校之前的记录，发现他之前是住在冯刚所住的那个村子，于是立刻警觉起来，还想到冯刚的儿子，也是改姓孙。后来她回到D城的时候，曾经带着她经过过苏文芳所住的小区，当时她特意问孙哲涵是否熟悉这附近，孙哲涵说第一次来，可她分明记得，有一段时间，孙哲涵经常和她在离那儿很近的一处网球场地打网球。
　　但是见到苏文芳之后，岑寂又有些疑惑了。一方面苏文芳当时是认为她必死无疑的，不会和她说假话，而且她也确实承认了自己杀了人；另一方面，苏文芳却跟她说什么抢丈夫，勾引人之类的奇怪的话。这些都让岑寂，对自己之前的推断产生了怀疑。毕竟，孙哲涵是苏文芳的亲生儿子，实在是和丈夫联系不起来。而且苏文芳和孙哲涵联合起来杀人的动机，也很匪夷所思，毕竟，一旦蒋爱国夫妇死亡，他们的遗产，以及意外保险等等，受益人是蒋玉雯和徐雅存，再怎么也与他们无关。（在原版苏卓飞改变身份之后，蒋爱国之后改过一次遗嘱，把苏卓飞改成了徐雅存。）此外，苏文芳具体从什么渠道得知，岑寂查到她是凶手的事情，也让人毫无头绪。因为岑寂查到苏文芳身上之后，连孙哲涵都没有告诉过。
　　说了许多之后，岑寂就告诫蒋玉雯，千万不可以轻举妄动，无论发生什么事。
　　蒋玉雯勉强答应了。
　　但是，眼下这种情况，实在是让她没有办法安心地坐在那里，看着拿自己的眼睛开着玩笑，说要去做海盗的岑寂。她还不知道，即便摘了眼上的那块纱布，她也再也没法用两只眼睛看这个世界了。
　　所以她打听到苏文芳家的住址，来到这里，按了门铃。

　　苏文芳是等门铃响到第三声，才反应过来，那是自家的门铃在响。苏文芳有些无语，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杀手？杀手还要按门铃？不会是快递吧，或者收水电费的？自己这么倒霉，临死还要交钱？
　　对方显然没有走的意思，仍旧执着地和门铃较劲。
　　苏文芳很无奈，站起身来，一边摸索着往门边走，一边扬声道：“来了，等一下！”
　　慢慢腾腾走过去，面纱也不想戴了，要真是吓死两口子，就当垫背的吧。命都不要了，还要脸做什么？
　　打开门，听到对方很没水准地倒吸一口冷气。
　　靠，做杀手胆子还这么小，太不敬业了！
　　不是蒋玉雯太没出息，实在是她见惯了岑伯伯的高超医术，以为苏文芳的脸好歹应该已经恢复得勉强能看了，实在没想到，苏文芳的整容手术做得这么失败，且不说残缺的五官，遍布的疤痕，单说失去一只眼睛的地方，竟然连义眼也没有装，形成了一个明显的畸形凹陷，而且看起来，是再也睁不开的样子。
　　没办法，蒋玉雯不了解情况，不知道人家苏文芳是个猛人，做的都是猛事儿。
　　半晌，蒋玉雯才镇定地开口：“你见到我，难道没什么可说的么？”
　　听着是个很中性的声音，稍稍偏女性的感觉：“你是谁？抱歉，我现在‘见’不到你，我眼睛看不见。”
　　蒋玉雯又惊讶了一次，她隐约记得，苏文芳确实是没了一只眼睛，可另一只眼睛，当时还是有视力的。而且苏文芳伤了岑寂的时候，肯定是还能看见的。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只是住在医院里，她的眼睛，竟然已经完全瞎了么？
　　不行，不管有怎样的理由，她都不该无缘无故伤害岑寂。
　　蒋玉雯收起她泛滥的同情心。既然对方看不见，她也没必要再扮演苏卓飞了，虽然她本来也没想继续扮。
　　“我是蒋玉雯，你杀的两个人，是世界上最疼爱我的父母；你伤的那个人，是待我亲如姐妹，一直照顾我，给我莫大帮助的死党。”
　　“哦，你是来杀我的吗？怎么才来，我都等你好久了。”苏文芳耸耸肩，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你怎么买酱油买了这么半天？我这边炖排骨都快熟了。”
　　蒋玉雯不禁咬牙：靠，一个两个都这么淡定，她都不能不淡定了！
　　苏文芳可不知道蒋玉雯心里的腹诽，她连对方什么表情都看不着，倒是落个省心，只自顾自转过身，重新摸索着回去，又坐在了沙发上。
　　如果开始蒋玉雯还不敢相信的话，现在她彻底信了，苏文芳确实瞎了。
　　对方已经明说了，要杀要剐有她，蒋玉雯反而被噎住了所有台词，没话说了。
　　半晌，蒋玉雯终于憋出一句来：“你都不觉的于心有愧吗？都不觉得后悔吗？我父母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杀他们？我岑寂姐也没招你惹你吧？你凭什么那样伤害她折磨她？”
　　苏文芳歪着头想了想：“说不后悔，是不可能的，我又不是天生的杀人狂，日子过得好好的，平白无故杀人做什么？其实，我杀你父亲的时候，是误伤，当时我是想要假装自杀，逼她说出我儿子的下落的——也许你还不知道，就是我和你爸爸生的私生子。”
　　“我知道。”蒋玉雯撇撇嘴，心里的滋味，有些复杂。
　　“你知道啊，那就好说了。当时你父亲要强我手里的刀，争执之间，也不知怎么，那刀就插到你父亲肚子上了。我当时吓坏了，傻了吧唧地冲上去把刀拔下来，却发现你父亲的肚子怎么也恢复不了原状了。”
　　“那你当时打120不就得了！怎么会还，还——”
　　“我当时不是吓傻了吗？而且不光我一个人傻了，你妈妈也有点儿，她不知道叫救护车，还没完没来哦地大叫着杀人啦杀人啦，转身就往外跑，我当时只是想让她别再叫了，不知怎么，手里的刀就招呼上去了。”
　　“那现场怎么会什么指纹都没有呢，谁帮了你？”
　　“你们倒是调查得挺细，不过不好意思，我不能告诉你那个帮我的人是谁，我死了，这件案子就可以结束了，他今后的人生还长，他会活得比我好，比我幸福。”
　　“你怎么能这样！”蒋玉雯有些急，“你有没有想过，帮助你的那个人是什么居心？他把你推到明面上来，担下一切罪责，你都不怨他吗？”
　　“怨？我现在，不怨，不恨，不喜，不怒，只是还有些留恋罢了。即便是那些留恋，我也早知绝对无法得偿所愿，留恋也就没有意义了。”
　　“你——”蒋玉雯无法，她实在不知道，对这样一个无欲无求，一心等死的人，能有什么办法迫使她说出实话来。若说是折磨，看到那张脸，谁还能想出更加残忍的手段折磨她吗？而且看她的态度，似是折磨也不怕，准备到时候生生受着的。
　　“那你把最后的愿望告诉我吧，看我能不能帮你。”蒋玉雯没辙，想了半天，却只有这个办法了。
　　“我的愿望都是有关于那个人的，即便告诉了你，你不知道他是谁，也没办法实现。我之所以留恋，都是因为我爱那个人，如果告诉你真相，只会害了他，我自然是不会告诉你的。比起最后那一点留恋而言，我更希望他好好活着。”苏文芳放松地窝在沙发里，觉得哲涵对自己实在是太好，居然派这么一个小女孩来杀自己。唯一的麻烦，就是，到最后，恐怕还是要自己想办法了断自己。苏文芳又开始想各种自杀的方法，想找一个最干脆，最不痛苦的方式，本来嘛，既然要自己动手，怎么可能还要自己折磨自己呢？神游之间，苏文芳仅剩的一只眼睛，望着前方的虚空。而那只眼睛因为失明的缘故，走神儿的时候，和不走神儿的时候，没什么差别。
　　蒋玉雯实在是没有办法，这个问题继续不下去了，只好继续问别的：“那你为什么要伤害岑寂？”
　　“哦，这个，这个问题，我没法跟你说，简单的说来是因为误会，当时的我很恨她，不过现在知道真相了，不恨了，反而觉得很对不起她。不过，我这一辈子，基本没做过几件好事，对不起的人，太多了。说对不起之类的话，都是放屁。我也不说了，若真要说的话，我的出生，就是一个最大的错误。所以，我才会说你若想杀了我，可以随意。只有我死了，这个世界才能彻底清净。”
　　这一番话说下来，蒋玉雯再次无话可说——人家连自己的存在意义都彻底否定了，自己还有什么可说的？
　　沉默了一会儿，苏文芳再次开口：“其实，让你来杀我，也是不该的，白白让你为我这么个人，担了项罪过。而且我也感受得到，你是个好孩子，杀不了人的。你要是没什么事，可以走了，不过我可以跟你保证，我不会活过今天的。”
　　蒋玉雯的嘴几次张了又合上。没有办法，该说的话，对方都说了，她实在是无话可说。犹豫了许久，蒋玉雯还是站了起来，离开了。
　　蒋玉雯听到关门声，下楼的脚步声之后，又等了半天，才张口道：“出来吧，哲涵，藏在角落里太难受，还是坐下来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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