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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小楼暂避
晨光透过窗棂,斜斜洒在铺着素色锦褥的床榻上,照得床前地板上的尘埃纤毫毕现。许砚樵睁开眼,睫毛上还沾着几分宿醉般的倦意,脑子里满是“王承光伏诛”的消息。
他翻了个身,手肘撑着床头坐起,身上的中衣滑落半边,露出清瘦却挺拔的肩背。许家一门被绑在刑柱上活活烧死的惨状,那些焦糊的气味、亲人的哀嚎,父亲的仰天长啸,皆是午夜梦回最锋利的刀,如今仇人已死,可他心里却没半分畅快,反倒空落落的发闷。
“终究不是自己动手。”他低声呢喃,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身下的锦褥,布料的纹路硌得掌心发紧。报仇的快意像被戳破的泡影,只剩满心的滞涩,胸口沉甸甸的,连呼吸都觉得不畅快。
思绪一转,又落到了长姐昭妃身上,“姐姐为何会被禁足?”
皇上从前对昭妃的宠爱,满京城都看在眼里,如今却突然翻脸,实在蹊跷。他想起长姐那张没有笑意的脸,总是紧皱着眉头,更添了几分担忧,“宫里连个能传信的人都没有,姐姐会不会受委屈?”
想起沈青山说过皇上性情大变,许砚樵心头一沉:定是缠丝露作祟。长姐明明早就下了令,禁止宫中任何人给皇上提供缠丝露,可皇上如今这模样,分明还在偷偷服用。
“难道真的是因为缠丝露,两人之间才生出嫌隙?到底是谁在背后作祟?可后宫里没有其他人,难不成是前朝,不可能,前朝有青山君把控,只有可能从后宫钻空子,莫非是前皇后的残余势力?”他越想越乱,“现在后宫守卫比从前严了十倍,想见姐姐一面难如登天,帝心又反复无常,这缠丝露的来源,怎么查?”
一声长长的叹息从他唇边溢出,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无力感。他垂眸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能核对繁杂的账目,却护不了远在深宫的姐姐,连报仇都要仰仗他人,实在憋屈。
“大人!大人!”门外突然传来进宝风风火火的脚步声,紧接着房门被撞开,半大的小厮手里攥着个卷得紧实的小纸卷,跑得满脸通红,额头上挂着汗珠,“青山君捎信来啦!是王府的赵擎赵管家亲自送来的,让我赶紧给您!”
许砚樵猛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急切,连忙伸手:“快拿来!”
进宝几步冲到床边,把小纸卷递过去,还不忘喘着粗气补充:“赵管家说,青山君特意吩咐,让您看完别着急,万事有他呢!”
许砚樵指尖微微发颤,小心翼翼地展开纸卷。那是一张质地细腻的薛涛笺,上面只有寥寥八个字,笔锋凌厉,正是沈青山的字迹:“昭妃安好,勿轻举妄动。”
短短八个字,却像一剂定心丸,瞬间抚平了他心头的焦躁。他盯着那行字看了许久,紧绷的肩膀缓缓松弛下来,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姐姐没事就好。”他低声说着,指尖轻轻摩挲着纸笺上的墨迹,心里暗自感叹,“青山君竟然能把我的心思摸透。”
他把纸卷小心地折好,塞进贴身的衣襟里,贴着心口的位置。沈青山对他的心意,他不是不懂,有这样一个权势滔天又处处护着他的人在,姐姐定然不会出事。这么一想,心头的滞涩消散了大半,连带着报仇的空虚感,也淡了些。
洗漱更衣后,许砚樵换上三品侍郎的绯色官袍,腰间束着玉带,镜中的少年郎眉目清俊,只是眉宇间还带着几分未散的愁绪。
“备马吧,去户部。”他对候在门外的进宝说。
户部大堂内,周金巽正坐在案后翻看账目,见许砚樵进来,立刻放下手中的朱笔,脸上堆起和煦的笑容:“许侍郎来啦?西南粮草的明细,可都核对清楚了?”
许砚樵走上前,将整理好的账册递过去,垂眸垂眸,语气平淡无波:“周侍郎,都核对妥当了。西南今年粮产丰沛,除去军需,尚有盈余,账目皆已记录在案,大人可过目。”
他刻意隐去了那些虚报、克扣的痕迹,语气恭敬,听不出半点异样。
周金巽接过账册,随意翻了几页,目光在关键数字上扫过,脸上的笑容更甚,抬手拍了拍许砚樵的肩膀:“好!好!果然是年少有为!做事这般稳妥细致,难怪沈摄政王如此看重你。”他顿了顿,话里带着几分深意,“许侍郎你年纪轻轻就能看清时务,懂事明理,不愧是青山君的、哦不对,不愧是皇上亲手提拔的人才啊!日后在官场定能平步青云。”
“周侍郎过奖了,都是我的分内之事。”许砚樵低头应着,指尖却悄悄掐着袖角,只觉得周金巽说的话颇具讽刺意味,那些所谓的夸赞从这老东西嘴里说出来,像针一样,扎得他浑身不自在,只想赶紧离开这令人窒息的大堂。
汇报完毕,许砚樵躬身告退,走出户部大门时,正午的阳光刺眼,他却觉得浑身发冷。西南前线将士以树皮草根为食的催粮文书,还在他的怀中揣着,陆锷锴率军浴血奋战,刚刚诛杀王承光,帮他报了血海深仇,可他如今却只能对着周金巽说“粮产丰沛”,对缺粮的事实置若罔闻。
“我这和帮凶有什么区别?”他低声骂了一句,脚步沉重地走下台阶,胸口像压了块巨石,憋得他喘不过气。他想立刻冲回去揭穿周金巽的真面目,可沈青山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没有铁证,贸然出手只会引火烧身。
进退两难的憋屈感涌上心头,他猛地停下脚步,转头对身后的进宝说:“进宝,去取些碎银子来。”
进宝愣了一下,连忙点头:“哎!大人要银子做什么?是要打赏谁吗?” “不坐马车了。”
许砚樵深吸一口气,语气带着几分决绝,“你带我去城里最热闹的地方,找家像样的酒肆,再……再找些能让人松快的乐子。”
他想喝酒,想暂时忘掉这些烦心事,忘掉朝堂的诡谲,忘掉自己的无能为力。进宝眼睛瞬间亮了,脸上的憨厚被兴奋取代,搓着手凑上来:“大人是想通啦?要我说早该这样!”他眉飞色舞地比划着,“城里浣纱大街的醉春楼最是热闹,不仅有好酒好菜,还有美娇娘唱小曲儿,小的前儿个还听说,新来了个弹琵琶的红倌人,模样俏得很!大人快上马车吧!”
“你把我让你备好的常服给我,我们走路去。”
两人迈步朝着浣纱大街的方向走去,没穿绯红的官袍,许砚樵的颇具异域风情的长相在人群中仍然格外扎眼,他却不管不顾,只想快点走进那片喧嚣,让市井的烟火气和酒意,暂时麻痹自己那颗被愧疚与纠结填满的心。
进宝见状,连忙快步跟上,嘴里还在不停念叨着醉春楼的好处,叽叽喳喳的声音,反倒让这沉重的氛围,多了几分鲜活的烟火气。
眼看就要走到醉春楼那挂着红灯笼的气派门楼前,许砚樵脚步猛地一顿,青石板路上的影子被日头拉得忽长忽短。他侧过头,对还在唾沫横飞描述“红倌人弹琵琶”的进宝说:“不去那儿了,换个地方。”
进宝的话头戛然而止,嘴巴张成个小圈,半晌才反应过来,挠了挠头,一脸惋惜:“啥?大人,您可想清楚了?那醉春楼的酒是京城一绝,姑娘们也……”
“就去你平日里最常去的地方。”许砚樵打断他,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他想暂时忘掉那些什么官啊贵啊,醉春楼里想必扎满了像他这样的官员,再说了他如今顶着三品侍郎的身份,又是摄政王身边的人,实在不想惹来不必要的注目。他只想找个不起眼的角落,喝杯浊酒,暂时把西南的账册、朝堂的算计、姐姐的安危都抛在脑后。
进宝愣了愣,随即眼睛一亮,拍着胸脯:“嘿!大人您早说啊!小的知道个好地方,保准清净又实惠!”
他三转两绕,带着许砚樵拐进一条狭窄的胡同。两侧是斑驳的灰墙,偶尔有晾着的粗布衣裳随风摆动,空气中弥漫着酱菜和烟火的混合气息。越往里走,越是僻静,直到在一扇不起眼的木门前停下,门上挂着块褪色的牌匾,歪歪扭扭写着“听风阁”三个字。
“就这儿?”许砚樵挑眉,这地方说是“小青楼”都嫌抬举,更像是个普通的市井酒肆,只是门口多了两个擦着胭脂、穿着粗布襦裙的姑娘,见有人来,便露出几分怯生生的笑。
进宝熟门熟路地推门进去,冲里面喊:“老板娘,来间雅座!再打两斤高粱白,切点酱牛肉!”
屋内陈设简陋,几张旧木桌,墙上挂着半旧的字画,角落里摆着个落了灰的琵琶。客人不多,只有两三个穿着短打的汉子,正就着花生米喝酒划拳,见进来两个衣着光鲜的,都下意识地安静了些,偷偷打量着许砚樵。
许砚樵被进宝推搡着坐下,指尖摩挲着粗糙的桌面,反而觉得比户部的紫檀木案舒服些。他解下腰间的玉带放在一旁,只穿着绯色官袍,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大人,您尝尝这个,他们家的酱牛肉是真地道!”
进宝献宝似的把一碟切得厚实的酱牛肉推到他面前,又给两人斟满酒。
许砚樵端起粗陶酒杯,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晃动,他仰头饮尽,辛辣的酒液灼烧着喉咙,却让他混沌的脑子清明了几分。
“进宝,”他放下酒杯,指尖在杯沿轻轻敲击,“你说,人活着,是不是总有很多身不由己?”
进宝正埋头啃牛肉,闻言含糊不清地回答:“大人您这是喝多了?咱小老百姓才讲身不由己,您是三品侍郎,还有青山君护着,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许砚樵自嘲地笑了笑,又给自己满上一杯,“我身为户部侍郎,连给将士和百姓们讨一口饱饭都做不到,算什么?”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浓浓的疲惫和自嘲。
进宝啃牛肉的动作停了下来,挠了挠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一个劲地劝酒:“大人,您别想那么多了,喝酒!喝酒解千愁!”
就在这时,隔壁桌传来一阵调笑的声音。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的汉子搂着身边的姑娘,嘴里说着荤段子,那姑娘红着脸,却也没推开他。许砚樵瞥了一眼,只觉得索然无味,端起酒杯又饮了一口。
忽然,他听到那姑娘轻声哼起了小调,声音细细柔柔的,带着几分江南水乡的软糯。许砚樵愣住了,这调子……竟和他小时候在阿母听过的童谣有些相似。
他放下酒杯,侧耳倾听,那姑娘哼得断断续续,显然不熟练,却意外地让他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
进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嘿嘿一笑:“大人您不知道,这姑娘是上个月才从江南被拐来的,性子腼腆得很,就会哼几句家乡的小调。”
那姑娘似乎察觉到许砚樵的目光,脸颊泛红,停下哼唱,怯生生地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模样愈发惹人怜爱。许砚樵本无他意,只是被那熟悉的小调勾动了乡愁,见状便收回了目光,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可没过片刻,那姑娘竟端着一壶温好的酒,小步走到桌前,声音细若蚊蚋:“公、公子,小女……小女敬您一杯。”她的江南口音软糯,带着几分颤抖,像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气。
进宝眼睛一亮,立刻撺掇:“主子,姑娘敬你呢,快喝了!”
许砚樵抬头,见她眼底带着一丝恳求,想起进宝说她是被拐来的,心头掠过一丝恻隐,便接过酒杯:“不必多礼。”
“公子是……是北方人吗?”姑娘见他接了酒,胆子大了些,轻声问道,“您听小女哼的调子,是不是觉得耳熟?”
“嗯,这是裘族人的童谣。”许砚樵如实回答。
姑娘眼里瞬间泛起水光,声音带着哽咽:“那是我娘教我的……我想家了。”
她说着,眼泪便滚落下来,抬手胡乱擦了擦,“公子若是不嫌弃,小女房里还有些家乡带来的茶叶,想泡给公子尝尝,就当……就当谢公子肯听我哼曲子。”
许砚樵本想拒绝,可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模样,又想起以前自己的阿母或许也像她一样求着给客人上茶,而她所求的不过是钱罢了,想到此处,许砚樵本能的去想,这里会不会也有一间屋子,里面躲着两个小孩正在听着自己的母亲伺候别人呢?一时心软,便点了点头:“也好。”
进宝在一旁笑得贼兮兮:“大人您去吧,小的在这儿等着您!”
姑娘立刻破涕为笑,引着许砚樵上了二楼的一间小屋。房间简陋得很,只有一张木板床、一张旧桌,墙角堆着几件粗布衣裳,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霉味。她转身想去泡茶,却突然脚下一绊,惊呼一声扑向许砚樵。
许砚樵下意识地伸手扶了一把,刚触到她的衣袖,房门“哐当”一声被踹开,冲进来个人,只见这人宽檐斗笠遮却半面,身上裹一件棕褐粗布褂,襟间布纽半松,露里衣微敞,左手覆旧布手套,缘边已见毛糙,他背后隐见刀柄暗伏:那刀鞘素木无华,裹着旧布缠绳,与粗褂同色,混在舟中烟火气里,竟如寻常竹杖般泯然无闻,唯有鞘尖隐露的寸许冷光,似藏着未销的锋锐。
“好你个登徒子!竟敢调戏良家妇女!”此人嗓门洪亮,指着许砚樵怒目而视。
那姑娘瞬间变了脸色,躲到这男子身后,哭得梨花带雨:“哥!就是他!他强行拉我进房,想对我图谋不轨!”
许砚樵心头一沉,瞬间明白自己中了“仙人跳”。他松开手,后退一步,面色冷了下来:“你们想干什么?”
“干什么?”为首的男子冷笑一声,上前一步逼近许砚樵,“光天化日之下调戏民女,要么跟我们去见官,要么……拿银子私了!”
“私了要多少?”许砚樵强压着怒火,他如今身份特殊,若是闹到官府,传出去又是一场风波,只能先隐忍。
“不多!”男子伸出五根手指,“五百两白银!少一文都不行!不然我们就去告你,让你身败名裂!”
“五百两?你们怎么不去抢!”跟上来的进宝听到这话,立刻急了,挡在许砚樵身前,“我家大人是正经官爷,才不会做那种事!是你们设局陷害!”
这男子冷哼一声,眼神一狠,挥了挥手里的刀,“那刚好,我最讨厌做官的人了!这姑娘是受害者,我们都是证人!你再啰嗦,连你一起打!”
许砚樵拉住激动的进宝,冷冷地看着男子:“我身上没带那么多现银。”
“没带?”男子眼珠一转,目光落在许砚樵腰间的玉带和随身的钱袋上,“把你这玉带和钱袋留下,再写下欠条,说欠我们五百两白银,三日内送来!不然我们就去闹,让你没法做官!”
那玉带是朝廷御赐,玉质温润,镶着细碎的东珠,既是身份象征,更是朝廷规制,若是被这群无赖夺走,传出去轻则落个失仪之罪,重则可能被政敌借题发挥,实在是桩大麻烦。
许砚樵眼底厉色骤浓,指尖青筋微微凸起。他本想息事宁人,可这群人得寸进尺,竟连御赐之物都敢觊觎,实在可恨。
不等这男子再逼近,他目光一扫,瞥见墙角立着柄落灰的鸡毛掸子,当即跨步上前,一把抄在手中。掸子杆是普通的竹制,顶端缀着蓬松的鸡毛,在他手里却骤然生出几分凌厉。
“你们可知我是谁?”他语气冰寒,握着掸子的手稳如磐石,周身气场陡然一变。
这男子愣了愣,显然没料到这看似文弱的公子哥竟有如此气势,可贪婪压过了迟疑,他嗤笑一声:“管你是谁!在这听风阁,就得听我的!”
话音未落,他猛地抽出长刀,刀却没有出鞘,朝着许砚樵心口直劈过来。许砚樵不退反进,手腕一翻,鸡毛掸子如灵蛇出洞,使出了游龙君亲授的回风剑法。
竹杆带着鸡毛擦着刀身划过,“啪”的一声打在男子手腕上,力道不大,却精准地卸了他的劈砍之势。这剑法本就以灵动著称,此刻用鸡毛掸子使出,竟别有一番刁钻,避开刀光的同时,招招不离男子要害。
男子心中一惊,暗道这小子藏得深!他本以为是个好拿捏的文官,没曾想竟会武,而且招式精妙。
缠斗几招后,男子眼角余光瞥见一旁急得团团转的进宝,心头顿时生出计策。 “小子!敢坏我的好事!”男子怒吼一声,突然虚晃一刀,猛地转身,长刀直朝着进宝面门劈去。
进宝吓得脸都白了,瘫在原地忘了躲闪。
“小心!”许砚樵瞳孔骤缩,哪里顾得上缠斗,连忙弃了男子,纵身扑向进宝,伸手将他往身后一拉。就在这电光火石的间隙,男子抓住破绽,探身向前,粗糙的大手死死攥住了许砚樵腰间的玉带,猛地向后一扯!
“撕拉”一声,玉带的活扣被扯断,御赐的玉带被他硬生生夺了过去。许砚樵怒极,刚要回身反击,却见男子抬手扯掉了头上的斗笠,那张脸不算老,约莫不出三十,额角有道狰狞的疤痕,眼角下垂,透着一股常年在刀尖上讨生活的狠厉,像是被风霜打磨过的顽石。
更让许砚樵心头一震的是,男子扯斗笠时,左手手套滑落了半截,手腕内侧赫然露出一个深色的莲花烙印,纹路狰狞,不似寻常刺青,倒像是某种帮派或隐秘组织的记号。
“多谢侍郎大人的玉带,”男子掂了掂手里的玉带,眼底闪过一丝贪婪与得意,“这御赐之物,正好当五百两白银的抵押!”
话音未落,他另一只手如铁钳般夹住躲在一旁的女子,那女子刚才还哭哭啼啼,此刻吓得浑身发软,像只被拎住脖颈的小鸡仔,连挣扎都不敢。男子转身冲到窗边,一脚踹碎老旧的木窗,纵身跳了下去,落地时踉跄了一下,却丝毫不停,抱着女子飞快地消失在胡同深处。
许砚樵追到窗边,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又低头看向自己空空的腰间,眼底满是寒意。进宝扶着墙站起身,惊魂未定地喘着气:“主、主子,您没事吧?那伙人太狡猾了!还要不要追?”
“不必追了。”许砚樵缓缓收回目光,指尖摩挲着玉带断裂处的冰凉玉面,神色沉凝了几分。“他腰间虽佩长剑,自始至终却未曾出鞘,显然没打算杀人灭口,所求不过是财。” 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锐利的思忖:“更要紧的是,他能一眼辨出这御赐玉带对应的三品品级,绝非寻常只认银子的市井无赖。可见他对朝堂规制、甚至我的身份,都早有了解。”
话未说完,心头已翻涌开层层疑虑。对方既懂规矩,又懂分寸,设局只为求财而非害命,这般行事,反倒比纯粹的无赖更显诡异。这伙无赖绝非普通的市井之徒,那莲花烙印透着诡异。
“你看见他手上那朵莲花了吗?”许砚樵神色愈发沉凝,“那不是寻常刺青。”他顿了顿,想起那烙印狰狞的纹路,“寻常莲花刺青多是清雅模样,他手上那朵,花瓣边缘带着尖刺似的纹路,更像某种记号,或许是帮派暗记,也可能是某个隐秘组织的标识。”
进宝缩了缩脖子,脸上还带着后怕:“怪不得看着瘆人!那纹路歪歪扭扭的,倒像是用血浇出来的,哪有半分莲花的样子。”
“正是这份诡异,才透着不寻常。”许砚樵目光深邃,“他既认得御赐玉带的品级,又带着这样特殊的烙印,绝不可能是随机设局的散兵游勇。”
许砚樵心头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说不定,这场仙人跳,根本不是冲着钱财来的。”
“啊?”进宝愣住了,“不图钱图啥呀?他们不都把玉带抢走了吗?”
“抢玉带是幌子。”许砚樵低声道,语气笃定,“他若真只为财,大可拿了钱袋就走,何必冒险夺御赐之物?他故意露出那莲花烙印,又点到即止不伤人命,更像是在……试探我,或是给我传递某种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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