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秋冬

　　夜里的时候下了阵暴雨，晨起的风就有了凉意，空气里也有湿润带着草腥味的气息。
　　爷爷说傍晚时候带他们去溪里抓鱼。
　　几个早起还带着睡意的孩子立马清醒举手欢呼。
　　姜嘉蔚侧头看向身旁的穆正熙，“想去吗？”
　　认真剥鸡蛋的人有些意外她这样问，然后用和弟弟们一样激动的夸张语气道：“想啊，怎么不想！”
　　他示意姜嘉蔚伸手，将光滑完整的鸡蛋放在她的手上，还带了托壳那种。
　　每天都在力证自己已经很会剥鸡蛋了。
　　姜嘉蔚咬了口蛋白，说：“那个水不会很深，就过脚踝上来一点这样，有些比较深的地方，”她低头看了眼穆正熙的小腿对比了一下，“大概也就到你小腿的一半。”
　　姜嘉蔚问：“这样可以接受吗？”
　　穆正熙嘴角没法再努力地假装扬起，定定地看着她，许久没有回答，他低头搅着碗里的粥，声音很轻道：“为什么…这样问？”
　　“上次你不是跟我说过你怕水吗。”
　　阳光映得姜嘉蔚的瞳孔变成琥珀色，剔透明亮，她讲得很坦然，平铺直叙得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起伏。
　　这下换成穆正熙愣了。
　　“什么时候说过的啊？”
　　姜嘉蔚颇有些无语，“穆正熙你真的是金鱼吧，记忆只有七秒。”
　　“你跟我说你同学他们出海去玩了，但你没有去那次啊。”
　　“有吗？”
　　认真回忆到露出陷入自我怀疑的表情。
　　姜嘉蔚万分肯定，“有啊。”
　　又反问他，“那不然我怎么会知道。”
　　是啊，那不然姜嘉蔚怎么会知道？就连严宇恒他们都不知道。
　　姜嘉蔚说：“没关系，到时候如果你不想下水，你可以在岸边带阿乐，她肯定要跟着去的。”
　　“这样我就不用看她了～”
　　少女狡黠的眼睛眨了眨，算盘打得很响。
　　“我不要。”
　　惨遭拒绝。
　　一秒垮脸。
　　穆正熙开心了，喝完最后一口粥起身，“最后的人洗碗噢姜嘉蔚。”
　　落井下石。

　　吃过早饭。
　　穆正熙带着阿乐在客厅玩钓鱼玩具，扫眼屋里屋外，忙碌一天的开始，每个人都在各司其职。
　　爷爷拿出杂物间的破旧蚊帐，还有前段时间去山上砍的竹子削薄做捞网，两个双胞胎弟弟做小工，讲到要去抓鱼个个都很听指挥，指哪打哪。
　　姜嘉蔚洗碗。
　　姜嘉一在帮奶奶对账，算她这个月做的衣服工钱。

　　穆正熙也有过这样的生活记忆，在家属院，敏霞做早餐，他要帮忙晾衣服，文卿在书房工作，吃过早餐洗碗的任务他要负责，如果不上学的话，可以出门去踢球，但有些时候，敏霞如果包饺子包包子之类的蒋文卿会让他学习，又或者必须先完成布置的作业任务。
　　汉阳的家里其实也是这样，每个人都很忙，但无关是否有他的存在。

　　“正熙啊。”
　　“诶。”
　　“你帮阿太穿个针，老了眼睛看不清了。”
　　“好～”

　　妹妹是个跟屁虫，穆正熙起身她也起身。

　　“阿乐过来。”
　　趴在床边看穿针的人抬起头，迈着小短腿出去了。
　　重新回来的时候，一只手一个桃子。
　　姐姐说一个给阿乐自己一个给哥哥，阿太不吃，她的牙齿咬不动。
　　她就乖乖地复述，“我一个，哥哥一个，阿太次不鸟。”
　　穆正熙抱起她坐在腿上。
　　“林佳乐你怎么这么聪明啊。”
　　她笑，像是故意做鬼脸一样，整张脸都弄得皱起来，穆正熙捏她圆嘟嘟的脸颊，跟手上的桃子一样粉粉嫩嫩的小朋友肌肤。
　　阿乐也就学他捏他的脸。
　　两人互做鬼脸。
　　阿太如是说：“以后正熙要是当爸爸，肯定会是个好爸爸。”
　　“是吗？”
　　“肯定是啊。”
　　用力咬住腮帮子的人忍住要跟开了水一样要顶出天灵盖的暗爽。

　　但是好奇怪，小孩子这么可爱，姜嘉蔚又这么喜欢小孩子的样子，他和姜嘉蔚怎么会没有小孩子呢。
　　难道是，总不会是他不行吧？！！
　　这个念头一闪出来立马被穆正熙坚决地扼杀掉，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咬着桃子的人歪头沉思，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暴雨冲刷过村庄，也带来不少馈赠。
　　溪流岩石中的窝缝让姜嘉蔚他们还没有下水就已经先有了收获，溪水里肉眼清晰可见一窝一窝的小鲫鱼。

　　溪水如冰镇过一般，踩下去的第一瞬间，从足底部被冻结到小腿的神经，好一会都没法走动。
　　姜嘉一打着颤，“哇这也太冰了吧。”
　　林凯杰和林凯扬不愧是有年轻了几岁的小孩，火气旺，如鱼得水，完全不觉得冰。
　　姜嘉蔚伸手阻止在岸边跃跃欲试要挣脱穆正熙怀抱的阿乐，“阿乐你不要下来，你和哥哥在岸上。”
　　“哥哥肘！”
　　阿乐手指指着姜嘉蔚她们的方向，示意穆正熙要跟上。
　　水位比姜嘉蔚想象的还要高一点，昨晚的雨下得比预计中的还要大。
　　踌躇在岸边上的人紧紧抱住阿乐，像是怕她挣脱下去又仿佛是抱着救生圈。
　　阿乐喊：“嘉！！一！！！”
　　用力到脸涨红。
　　适应了水温的姜嘉一回过身，走了过去，从穆正熙手上接过阿乐，良心突然发现觉得也不能只可着让穆正熙一个人抱。
　　“我带她吧。”
　　“嘉一肘！”阿乐指着爷爷的方向，“找爷爷。”
　　“好，你乖乖的，不要乱动。”
　　“好，阿乐乖。”
　　穆正熙待在原地，低头看着汩汩穿石而过的流水，垂在身侧的手掌抓住裤缝。
　　没什么大不了，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么浅的水也不过到小腿一半的位置，有什么不行的。
　　“我们去找螃蟹。”
　　伸脚要迈入水的下一秒衣袖被人拽住，穆正熙感觉自己像个不倒翁被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上岸的姜嘉蔚拉得晃荡了一下。
　　“找螃蟹知道怎么找吗？”
　　姜嘉蔚走在前面，回头问他。
　　脑子空白了一瞬，下意识地摇摇头。
　　姜嘉蔚说：“我教你啊。”
　　才说完，就看见石头底下的露出的蟹钳，姜嘉蔚拉着穆正熙蹲下身，“把这块石头翻过去。”
　　这不难。
　　“正熙！！有三只！！”
　　姜嘉蔚一手按住了两只，还有一只挣脱了。
　　“跑走了跑走了，正熙快快快！！”
　　“哪里哪里？？”
　　“那里呀！！在你左手边！”
　　穆正熙一手掌直接盖住握抓在手心里，“嘶！！姜嘉蔚，它夹我了！”痛到直接甩开手。
　　“哈哈哈哈哈，你好笨啊，哪有这样抓的。”
　　姜嘉蔚毫不留情地嘲笑。
　　“姜嘉蔚！”
　　忘记把桶带上，只好将手上的两只放回，姜嘉蔚凑过来看了看穆正熙的手掌。
　　“还好嘛，都没有流血啊。”
　　“你被夹一下你就知道了。”
　　“我又不是没有被夹过。”姜嘉蔚敷衍地摸了摸手掌伤口位置，“好了好了，一会就不痛了，我过去拿桶。”
　　“不就是抓螃蟹，这有什么难的。”
　　穆正熙不服气，一副要把整条溪倒过来的架势。
　　姜嘉蔚往返拿桶这一小会的功夫，他就又发现了两只。
　　姜嘉蔚惊叹，“哇这么肥这只。”
　　“厉害吧。”
　　“诶那里还有。”

　　“爷爷！！我的脚被螃蟹夹了！！！”
　　林凯杰站在溪水中央那边大喊，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你看你看！！你弟弟都受不了！”
　　穆正熙激动拍着姜嘉蔚，证明不是自己大惊小怪。
　　下一秒，一脸淡定的哥哥凯扬走了过去。
　　“又没事，我刚刚也被夹了，这么点痛你也喊。”
　　姜嘉蔚：“哈哈哈哈哈哈哈！！！”
　　穆正熙：“……”

　　姜嘉一抱着阿乐走回来，他抓着阿乐的胳肢窝，荡秋千一样，怂恿她用脚提水袭击岸上的姜嘉蔚和穆正熙。
　　沉浸于翻石头找螃蟹的两个人受到一波毫无防备的攻击，被踢了满脸水，衣服前襟也湿了。
　　结果才反攻了第一波敌人就投降了。
　　“不玩了不玩了。”姜嘉一气喘吁吁走了过来，“姐，你带会吧，我抱不动了，真抱不动了。”将手上的阿乐甩手给姜嘉蔚。
　　姜嘉一瘫坐在岸边的石头上。

　　“阿乐，姐姐带你抓螃蟹。”
　　“好。”

　　晓芳他们也来了。
　　在不远处喊姜嘉蔚的名字，朝他们挥手。
　　“你们来这么早？？？”
　　“对啊！”
　　姜嘉蔚走了过去，“我们都抓了半桶了。”
　　“螃蟹那么多？！”
　　“是啊，超级多的，石头一翻开基本都有。”

　　姜嘉一扯着穆正熙只湿了一点的衣服，严重觉得心理不平衡，“哥你不是吧，你这不行，你也得下水！你这衣服也太干净了吧！”
　　穆正熙将怀里的人往他身上示意，说：“那你带阿乐？”
　　姜嘉一直接往身后一躺，“那算了。”
　　“蟹蟹！哥哥！”
　　“哪里？”
　　“这泥！”
　　“林佳乐你好厉害，又被你发现了一只！”

　　“晓芳，快来快来，这里好几只。”
　　站在溪水里的姜嘉蔚朝人招手。
　　“来了来了，这么大只。”
　　“对啊，今年的螃蟹都好肥啊。”
　　“那一人一只。”
　　“不用，都给你们，我们有好多了。”

　　余晖落在溪流之上，犹如鱼鳞泛着鳞光。

　　姜嘉蔚抓到了只黄鳝，举起手。
　　“阿乐你看！！！”
　　阿乐看着长长扭动的物体，“蛇。”摆着手，后退更贴紧了穆正熙一些，“孩怕，蛇。”
　　穆正熙跟她解释说：“不是蛇林佳乐，是黄鳝，是鱼。”
　　“鱼鱼。”
　　“对。”
　　姜嘉蔚走过来。
　　阿乐立刻警惕地攀到穆正熙身上。
　　“是鱼，你喜欢吃的鱼阿乐，不用怕，你看，姐姐抓着它呢。”
　　“姐姐抓着它呢。”穆正熙重复。
　　“是，要不要摸摸看？”
　　阿乐很小心地伸出手指，还没碰到立马缩回。
　　姜嘉蔚笑，鳝鱼滑溜地用力一挣，掉了下去，瞬间不见，“啊噢，跑掉了噢。”
　　“不见啦。”
　　“是啊。”
　　爷爷喊他们准备回家了。
　　姜嘉蔚应声好。

　　“走吧回家了。”
　　穆正熙：“好。”

　　姜嘉蔚说不是什么恐惧都要克服，是人都会有害怕的东西，所以没关系的，怕水也没关系的。
　　风从山野而来。
　　穆正熙回头望了眼那条清澈的溪流，好像开始和解了关于他没法做到的一些事，比如游泳。

　　【“我觉得很重要的一点是，我太太她有着比我更健全更完善的人格，所以更多的是她在包容我。”】

　　“姜嘉蔚。”
　　“嗯？”
　　穆正熙侧头对她说：“这个落日好漂亮啊。”
　　晚霞烧出一片绯红，映在姜嘉蔚的眼睛里。
　　她笑，水波荡漾。
　　“看来明天也会是个好天气噢～”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