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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给他一个结局
林波臣手脚发紧脑中嗡鸣,强打精神往家赶。他推开车门冲进院子,口里急喘不住,吐出团团白雾,明知无人接听,依旧不死心,反复拨打那串号码。
有张字条贴在门外,他一惊,一把撕下。看清是物业的催缴单,才揉成团掷在地上。屋里的保险柜被打开过,公司的印章不在了。贵重首饰和存单也通通不见踪影,连藏币和现金也一样不留。
他冲上楼去,卧室和衣帽间没有任何变化,和他几天前离开时一样。曲美阳那些包和衣服,满满当当放在柜子里。
在林波臣印象里,曲美阳最舍弃不下的,全都没带走。他心里有股说不清的滋味,一转念,又把柜子翻得底朝天,试图找出点蛛丝马迹,却只在曲美阳最爱的Kelly里,看到一叠二奢店的收购单。小夹子夹着纸,一张张码得整整齐齐,第一张赫然就是他手里金棕的皮包。
交易时间最早在中秋后,最晚是上周。
中秋,中秋…从那时就开始计划了?放在这里是为羞辱他?!
林波臣把纸撕得粉碎,又扯下衣服背包,重重砸在地上。满柜的衣物,如同两人过去的感情,尽是虚假。
铃声突然响起,混在林波臣的咒骂里。
“这么晚打过来,你最好有正事!”
被人无故斥责,徐雪萍也不恼:“哪次找你不是正事?”
“我告诉你,抚养费我一分都不出!”
徐雪萍笑起来:“我当然知道,别说抚养费,你现在能不能养活自己都是个未知数。”
林波臣心中惊怒,身上一抖:“你说什么?!”
“别装了,你不知道是我把你精心收藏的证据给了他吗?你当初怎么威胁我的?也忘了?”
林波臣颤声道:“徐雪萍,你偷走东西就为今天?你就这么恨我?”
电话那头传来轻轻哼笑:“你想听实话?”
难熬的暑热,在初秋时分褪去大半,徐雪萍脱下鞋,踩在毛躁的草坪上。
“这么多年你对我不上心,我忍了,我念你当初那点好。我做试管打针,胖了几十斤,脸上长斑,头发大把大把掉,总失眠想哭。后来怀不上,养囊全失败,又遭周围亲戚挤兑。说我早年玩得花,流过好几次产,都是活该,夸你不离不弃,是顶好的男人。这些话是真是假别人不知道,你也不知道?我心里苦得很,你有为我说过一句话吗?别说安慰了,那个时候你在干什么?”
那个时候,林波臣刚认识曲美阳,沉溺在无边无际的欢愉,他辩解:“我可是个男人,男人总会有需求。”
徐雪萍心里没有丝毫波澜,接着说道:“也是那个时候,全家上下只有一个人会替我解围。你们姐弟,真是天差地别。”
林波臣面色阴沉:“你看看你表姐,刚结婚没多久就怀上了双胞胎儿子,哪像你,再努力,也只生出个丫头,还想办法从我身边带走。不过我也不怪你,毕竟我们林家现在后继有人了。”
徐雪萍灌下一口冰姜啤,气泡在口腔里跳动,她的心情也随之雀跃。
“林波臣啊,得知我怀孕那天,医生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什么…”林波臣在贫瘠的大脑中迷茫搜索,却只搜到一片空白。
徐雪萍拇指卡在小指指腹,挤出一个肉点:“动动你的脑仁,一个少精弱精的残废,哪儿那么容易有孩子?要不是我当年脑子被雷劈了,自愿受刑,才有了一个女儿,医生说什么?说我怀上就是个奇迹!”
“你闭嘴!”林波臣寒颤连连。
徐雪萍偏不:“真没怀疑过,儿子哪儿来的?不觉得那孩子和你一点都不像?”
“你在说什么东西?!”一股气血直通林波臣天灵盖,让他几乎晕眩。
“不要打我女儿的主意,女儿是我一个人的,我给她改了姓,她现在和你没有一丁点的关系。”
徐雪萍胸腔燥热,心脏兴奋地跳动,脚下却触到一个毛茸茸的东西。
社区商店赠送的考拉玩偶,是女儿到这里之后的第一个朋友,她总用小手捧着它,要教它讲新学到的词语。徐雪萍轻轻拍掉玩偶身上的草屑,把它抱进怀里。
“林波臣,”她声音平静,“如果我能忍,一直忍下去,我和你,也会是外人眼中的白头到老。”
电话挂断,周围静下来,静得可怕可恨。林波臣的力气被抽空,瘫坐在地上。这一次,又一次,像之前的无数次那样,费尽心机不过证明了他的卑劣无能。
他不信,不敢信,更不愿信。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翻遍所有可能的角落,终于在卫生间下水口,抠出一团发臭的毛发。林波臣凑近那团恶心的东西,咧开嘴,嘻嘻地笑了。
阴天的光是太阳不情愿的施舍,感受到这份吝啬,就连人也会阴郁起来。穿过幽静的长廊,尽头是常年昏暗的病房。看见有人推门而入,年轻的实习护士吃惊地睁大眼,开口是蹩脚的普通话。
“您是探望病人的吗?”
“是。”来访者轻轻颔首。
年轻护士把血压仪取下,好奇地问:“您是他什么人?”
“受人委托来的。”
“哦…”护士熟练调整好输液管,“这个人有没有子女?”
透过平光镜,来访者看向床上昏睡的老人:“曾经有过。”
“那就是没孩子…那你是受谁委托的?”护士话说到一半,自己就尴尬起来,“抱歉,自从他住进来,你是第一个来看他的,所以有点好奇。”
护士压低声音,似乎有些怜悯:“别人家里人探望,他瞧见时的表情,看起来十分的可怜呢。”
“是吗。”来访者不置可否。
护士看向他手里果篮,摆摆手:“不要给他吃水果,上次只是吃了一点果泥,就说嘴里刺痛,呕吐,肠胃也痛,他会身体不舒服很痛苦。”
来访者淡淡笑道:“我记下了。”
护士红着脸点点头,快步离开。
关门声把睡梦中的季复海惊醒,他睁开浑浊的双眼,枯瘦的手指微弱抽动。任谁都看得出他病了许久,也病得不轻。朦胧中他感到身边坐着一个人,不来摆弄他,也不离开。
他眼珠缓缓移动,看清来人,面罩中的呼吸陡然急促。他想要坐起身,挣扎许久,直到面罩里的急喘变成虚弱的叹息,才终于肯放弃。
季柏峥低下头,冷漠地观摩他的狼狈。
“我来看看你。”
季复海却闭上眼。
“给你带点外面的消息。”季柏峥挽起袖子,拿出果篮里的苹果,找出把小刀,慢慢削起果皮。
“公司走廊的照片已经全换掉了,创始人资料也做了删减。”
季复海闻言,眼皮下眼珠颤动。
“不是我提议的。季景嵘的事情上,你让太多人很难堪。”
季复海再睁眼,瞳中已无波澜。
伴随沙沙响声,一条暗红色的果皮,从刀锋处流淌下来。
“这次来,也是季景嵘让我带话给你…”季柏峥俯下身,付在他耳边。
面罩被发白的雾气覆盖,里面传来混沌潮湿的嗓音。季柏峥摘下他的面罩,问:“你想说什么?”
“…你…你们…”季复海嗓中吭弄几声,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喘咳,“…为什么…”
季柏峥眼尾扫过干枯的面庞:“或许只是遗传了你。”
季复海呜呜哇哇想再说话,口水却先淌下,季柏峥细细擦拭干净,把切成薄片的苹果压在他舌根,又仔细把面罩戴回去。
“我知道你立下遗嘱,把自己的死算作一环,要给我最后一击。所以你要活着,直到我完全掌控公司那一天。”
季复海似乎被呛到,嗓中粗喘满脸通红,他睁开一双空洞的眼,死死盯向季柏峥。
“除了我,没有人知道你在这里。我会再来看你,”季柏峥扫过桌上的苹果,“会带礼物给你。”
来访者离开后,胃液从季复海嘴角溃堤,拥堵在面罩里…年轻护士抱怨几句,忙去翻看访客记录,上面端正地写着——林诚。
寒冬的影子渐行渐远,只留下一团模糊的记忆。嫩绿的草尖从土里冒出来,墓园地砖的缝隙也钻出些不知名的小花。
梁写林捧一束马蹄莲,躬身放在林枕云墓前。阳光撒在照片上,让里面含着笑意的脸,显得栩栩如生。
四目相对,梁写林发觉母子二人眉眼十分相似,虽然从没有见过面,却凭空觉得异常亲切。
“有时候,我觉得你们很像。”季柏峥突然说。
梁写林回头看去:“所以才吸引了你吗?”
季柏峥笑说:“但你们也不像,所有不像的部分,更让我痴迷。”
梁写林抿一抿嘴,偷瞄照片:“当着妈妈的面,也敢说这话。”
“小的时候,她就告诉我‘如果你想,就去找一个勇敢的人做伴侣。那个人可以不用好脾气,也不用总守规矩,但你们要彼此信任,你该懂他,他也要懂你。’她知道我找到了,也一定会高兴。”
梁写林细细含着这段话,它是小诚的又一次告白,但今日的场合,林枕云的墓前,就生出别样的滋味。
也许她一直都很清楚,困住她的是什么。这么想着,他看向照片,喉结微微滚动,脸海棠一样红起来。可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又为自己这份不愿轻易开口的矜持,感到有些羞愧。
“怕我逼你和她说什么吗?”季柏峥随意坐在石阶边,又来牵他的手,“我知道你不习惯。”
纵使在心里,梁写林是和林枕云相熟的,亲近的,但初见的场合,他做不到放开顾虑,毫无拘束。
就像第一次进到季柏峥的家,第一次躺在陌生的床上。季柏峥分明情欲高涨,却强忍下来,要和他说说话。他却只有本能的抗拒。
“我不想又说了不合时宜的话,让听的人难过。”梁写林说。
季柏峥不明所以看过来。
梁写林靠近,额头抵在他侧脸:“你那时候很难过吧?眼睛都红了,因为我的那句话。”
季柏峥听懂了,于是笑了:“是很难过,但我知道,你只是很害怕。”
“当然会怕,怕你是有怪癖没节制的混蛋,也怕冒险换不来想要的东西…”梁写林停顿下来,手不自觉用力,“更怕混乱中走错路,再也不是自己了。”
他放松地枕在季柏峥肩上:“不过,好在遇到你,还好是你。”
此生唯一一次出格越界,换来的却是意外的给予。
他看向天空,那里有一朵云,委婉随和安静飘逸。
橘色暖阳温柔,像在心上抹了一层淡淡的奶油。梁写林摊开手,把透过云层缝隙的那束光,托在掌心里,直到光亮的温度侵入骨血,才牢牢攥紧。
像是终于弹奏完一首节奏飞快的序曲,余音未散,余味绵长。他整个人懒散下来,就这样睡在和煦的风里,睡在爱人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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