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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判
G16-3号行星外围。
第三军团的舰队已经和异兽群展开交战。
瑞亚站在索菲上将的旗舰“疾风号”的舰桥上，精神力连接着所有作战单位。
“敌军数量一万，正在从三个方向包围。”索菲上将的声音响起。
“执行诱敌计划。”瑞亚说，“我们主动后撤，将他们引入小行星带。”
这是她和赫卡忒事先商定的战术。瑞亚率领第三军团作为诱饵，将异兽主力引入复杂地形，拖住对方两小时。而赫卡忒会在这段时间内完成对第二军团的部署，然后率军赶来，完成包抄。
舰队开始有序后撤，异兽群立刻追击而来。
小行星带是一片混乱的星域，无数大大小小的陨石漂浮在虚空中，随时可能发生碰撞。对大型舰队而言，这里本应该是噩梦般的地形，但对于瑞亚这种精细操控的指挥官来说，这里也是完美的防御阵地。
战舰编队开始在陨石间穿梭，利用地形优势不断骚扰追击的异兽群。
但很快，瑞亚发现了不对劲，异兽的数量……远超预期。
“报告，敌军数量已经超过两万，而且还在增加！”技术军官的声音带着惊恐。
两万？这已经是之前侦察数据的两倍。
“它们有预备队。”瑞亚的声音依然平静，但手指攥紧了扶手，“对方早有准备。”
索菲上将的脸色沉了下来：“我们被包围了。”
全息星图上，密密麻麻的红色光点从四面八方涌来，将第三军团彻底包围在小行星带中央。
“所有舰队，收缩阵型，火力全开。”索菲下令。
战场瞬间变成了绞肉机。
异兽不顾伤亡地发起冲锋，密集的火力网虽然击杀了大量敌军，但突破防线的异兽也在不断增加。
瑞亚的精神力高速运转，分析着战场上每一个变化，下达着一个又一个精准的战术指令。但即使如此，舰队的损失依然在不断攀升。
“殿下，我们撑不住了！”索菲的声音带着急切，“必须突围！”
瑞亚看着星图，计算着赫卡忒那边的进度。
按照计划，姐姐完成部署需要两小时。现在距离约定时间，还有……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
如果现在突围，异兽会趁机追击，整个战术计划都会失败。但如果继续死守，舰队可能会全军覆没。
瑞亚深吸一口气。
“索菲上将，”她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清晰坚定，“你继续坚守。我去拖延时间。”
她转身，朝舰桥外走去。
“殿下！”索菲追上去，“一定要这样吗？”
“这是唯一的方法，”瑞亚回头，看着她的眼睛，“否则，我们撑不了太久。”
索菲面色微变，她沉默片刻，摘下军帽，向瑞亚郑重地深深一礼。
“殿下，有幸和您共事，是我此生最大的荣耀。”
瑞亚点头，转身继续向外走去：“你在这里坚守阵地，等待赫卡忒的支援。”
舰桥外，艾泽尔和凯恩已经在等她。
“主人，您要去哪里？”艾泽尔的声音带着不安。
“去谈判。”瑞亚平静地说。
“什么？”艾泽尔的身体绷紧，“主人，您不能——”
“我能。”瑞亚打断他，“我们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拖延时间。而对方既然不是没有智慧的异兽，就一定会对我这个筹码感兴趣。”
“可是，这太危险了——”
“听从命令。”瑞亚的声音变冷，“你们留在这里，保护舰队。如果我二十分钟内没有回来，就立刻突围。”
艾泽尔和凯恩跪了下来，整个身体都在颤抖。他们想要阻止，或者至少跟上她，保护她的安全，但看到瑞亚的眼神，所有话都被卡在了喉咙里。
“凯恩。”瑞亚说，“还记得我之前问你的问题吗？”
凯恩知道主人在说什么，她问过他那个问题，那时候他就给出了答案。
“我记得，主人。”凯恩的声音哽咽，“属下会留在这里，等您回来。”
“很好。”瑞亚的手指抚过他的头发，“我会回来的。”
说完，她转身走向停机坪。一艘小型单人星舰已经准备好。瑞亚登舰，启动引擎，银白色的星舰脱离旗舰，朝异兽群的中心飞去。
——
G16的一座隐蔽的地下基地，指挥室。
“报告，检测到一艘单人星舰正在接近异兽群中心。”技术人员的声音响起。
莱茵抬起头，目光落在屏幕上。
那艘星舰孤零零地悬浮在虚空中，周围是密密麻麻的异兽。
“它在发送通讯请求。”技术人员说，“公开频道，不加密。”
“接入。”莱茵说。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雌虫的影像——纯黑色的长发，冰紫色的眼眸，五官精致完美，脸色因为精神力消耗而显得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却平静得可怕。
“我是瑞亚·奥古斯塔。”她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来，清晰而从容，“我想和能做主的那位谈谈。”
莱茵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停滞了。
居然是她。
是他想过无数次的、在梦中反复出现的脸。
他预想过对方会拼死抵抗，会绝望求援，甚至会孤注一掷地发起自杀式冲锋。
但他从未想过会是这样。
在绝对的劣势下，在被两万异兽包围、随时可能全军覆没的绝境中，她放弃了抵抗，却选择了更具攻击性的方式——交涉。
这种从容，这种胆识，这种无法预测的行为……
莱茵的手指在控制台上停顿了一瞬，然后按下了通讯键。
“殿下，”他的声音经过处理，变得低沉而模糊，“您现在的处境，似乎没有谈判的资格。”
屏幕上，瑞亚听到这个声音微不可查地一怔，然后嘴角勾起一个浅淡的笑意。
“是吗？”她的声音很轻，“那你为什么还没有切断通讯？”
莱茵沉默了一瞬。
是啊，为什么？
如果他真的觉得对方没有谈判资格，那他应该直接切断通讯，让异兽群继续攻击，在十分钟内彻底消灭第三军团。
但他没有。
从他接通通讯，看到她的那一刻，就没想过要断开。他想见她，想和她说话，想知道她还会说什么。
“我只是好奇，”他说，“帝国的皇女，为什么会亲自驾驶星舰来送死。”
“送死？”瑞亚轻笑，“如果我想死，直接留在舰队里就好。何必费力来这里？”
“那殿下想要什么？”
“我想和你谈谈，莱茵。”瑞亚说，“关于精神重塑，关于你们的理念，关于……这场战争的意义。”
莱茵呼吸一滞——她认出他了。
“您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瑞亚打断他，“莱茵·埃顿，艾莉希雅的儿子，也是指挥这支异兽军团的指挥官。”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里带着一丝赞许：“你的战术水平很高，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很难相信一个雄虫能做到这种程度。”
莱茵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她在……夸奖他？
“我来这里，是想问你一句话，”瑞亚的声音继续传来，“如果塞勒斯被改造了，艾莉希雅还会爱他吗？”
莱茵紧紧盯着她屏幕中的脸，“您想说什么？”
“如果你父亲还活着，但他被抹去了所有记忆、所有情感、所有的‘他自己’，只剩下一具空壳。”瑞亚说，“你觉得，你母亲真的会觉得这是‘拯救’吗？”
“你……你不懂。”莱茵的声音颤抖着，“你没有经历过失去，你不知道那种痛苦——”
“我没有经历过。”瑞亚打断他，“但我知道，用一种悲剧去预防另一种悲剧，本身就是更大的悲剧。”
“莱茵，你在书店里和我讨论军事史书籍的时候，你的眼睛是亮的。”她的声音变得更温和，“你热爱那些思想的碰撞，热爱那些策略的博弈。你的母亲给了你这些，却要剥夺其他雄虫拥有这些的权利。”
“你不觉得……这很矛盾吗？”
莱茵闭上眼睛。
当然矛盾。
他从小就知道这种矛盾。他保留了意识，保留了情感，保留了思考能力。但那些被改造的雄虫，却失去了一切。
母亲说，那是因为他的精神力稳定，不需要改造。
但如果有一天，他的精神力也不稳定了呢？母亲会对他下手吗？
“我……”莱茵的声音颤抖着，“我不知道……”
“你知道的。”瑞亚的话语像刀子，“你心里早就有答案了，只是不敢承认而已。”
“因为承认了，就意味着你要背叛你母亲。而她是你唯一的家人。”
莱茵的手指死死攥紧控制台。
“所以你现在躲在这里，用一个处理过的声音和我对话，而不敢让我看到你的脸。”瑞亚的声音带着一丝嘲弄，“因为你害怕我看穿你的挣扎。”
“够了！”莱茵猛地按下按钮，切断了画面传输。
但通讯依然连接着。
瑞亚的声音继续传来：“莱茵，如果有一天，你母亲要对你进行精神重塑——你会接受吗？”
莱茵的身体僵住了。
“你会愿意失去所有记忆，失去所有情感，失去‘你自己’，只为了变成一个稳定的、永远不会虫化的工具吗？”
“如果你的答案是‘不’，那你凭什么替其他雄虫做这个选择？”
沉默，长久的沉默。
莱茵坐在指挥台前，整个虫都在颤抖。他想反驳，想告诉她那不一样，想说他和那些雄虫不同。但他说不出口——因为他知道，那没有任何区别。
“时间差不多了。”瑞亚的声音突然变得轻快，“谢谢你陪我聊天，莱茵。”
“什么？”莱茵猛地抬起头。
屏幕上，瑞亚的星舰突然加速，朝陨石带深处飞去。
“不——”莱茵的手指飞快地在控制台上移动，“拦截她！”
但已经来不及了，瑞亚的星舰以极高的速度穿梭在陨石间，那些追击的异兽在复杂地形中根本跟不上她的速度。
更重要的是……
莱茵愣愣地看着战术屏幕。
异兽的包围圈，在刚才那十几分钟的谈话中，已经被第三军团悄悄地撕开了一个口子。
而现在，瑞亚正在利用地形朝那个口子突围。
“她……她在拖延时间……”莱茵低声说。
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真的谈判。
她只是利用谈判，拖住异兽的进攻节奏，同时让自己的舰队完成重新布防。
而他……他被她的话完全吸引，甚至忘记了作为指挥官最基本的职责——时刻监控战场。
而现在——
“报告！检测到大量帝国舰队信号正在接近！”技术人员的声音带着惊恐，“是第二军团！”
莱茵猛地转头，看向战术屏幕。
无数红色光点从星图另一端涌来，速度快得惊人。
赫卡忒，来了。
——
小行星带外围。
赫卡忒站在晨曦号的舰桥上，目光锁定着战场中央那艘银白色的小型星舰。她的手指紧紧攥着扶手，指节泛白。
在看到瑞亚只身驾驶星舰飞入异兽群时，她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但她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她知道妹妹在做什么——那是她们约定好的计划，瑞亚会拖住敌人两小时，而她会在完成部署后赶来。
但当她看到战术屏幕上那密密麻麻的红色光点时，她的呼吸还是停滞了一瞬。两万异兽，这远远超出了她们的预估。
“瑞亚……”她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然后她看到了那艘星舰开始移动，朝包围圈的缺口突围。
“殿下，第三军团已经撕开突围口，正在向我军靠拢。”副官亚伦的声音响起。
“很好。”赫卡忒的嘴角终于勾起一个弧度，声音恢复了往日的从容和威严，“现在，轮到我们了。”
她按下通讯器，声音在通讯频道中回荡：“第二军团所有舰队，执行‘钳形包围’战术！”
她的声音顿了一下，然后变得更加锐利：“目标——全歼敌军！”
“是！！！”
那一刻，整个第二军团如同苏醒的巨兽。
上千艘战舰从两翼展开，推进器喷射出耀眼的光芒，在漆黑的宇宙中划出无数道流光。那些战舰排列得整整齐齐，像是一张巨大的网，朝异兽群合围而来。
而在战场中央，瑞亚驾驶着星舰冲出陨石带，与第三军团汇合。
“索菲上将，”她的声音在通讯频道中响起，“准备反击。”
“早就准备好了，殿下！”索菲的声音带着兴奋，“这次，轮到我们包围它们了！”
第三军团的舰队迅速调整阵型，从防守转为进攻。而第二军团已经从两翼合围，将异兽群彻底包围。
这一刻，战场的主动权完全易手。
从一开始的诱敌深入，到中途的拖延时间，再到现在的反包围——每一步都恰到好处，每一个环节都环环相扣。
这就是帝国两位皇女联手的威力！
瑞亚的声音在通讯频道中响起：“第三军团，火力全开，正面突击。”
赫卡忒的声音紧接着传来：“第二军团，左右两翼压进，切断敌军退路。”
两人的指令配合得天衣无缝，就像是一个人在说话。
“攻击！”
火力倾泻而下。
密集的炮火在虚空中交织成死亡之网，那些异兽一批批地倒下。偶尔有几只突破防线，也会被凯恩和其他S级战力拦截。
战场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
另一边，莱茵站在指挥室里，看着战术屏幕上那个完美的包围圈，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输了。
从接通瑞亚的通讯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输了。
不，甚至更早——从她选择只身前来谈判的那一刻起，这场战术博弈的胜负就已经注定。
她用自己作为诱饵，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她用言语动摇了他的心智，让他无法专注于战场。而当他终于反应过来时，赫卡忒已经完成了包围。
“撤退！”莱茵下令，“立刻撤退！”
但已经来不及了。
战斗持续了不到一个小时，异兽群就被彻底击溃。两万异兽，只有不到三千逃脱。其余的，全部被歼灭在小行星带中。
莱茵瘫坐在指挥椅上，红色的眼眸失去了焦距。
他想起瑞亚在通讯中说的最后一句话：
“谢谢你陪我聊天，莱茵。”
那句话里，没有嘲讽，没有得意，只有一种轻快的、像是和朋友道别的语气。
但正是这种语气，让他感到了彻骨的寒意。
因为那意味着——从头到尾，她都胸有成竹。
——
战斗结束后，晨曦号舰桥。
当看到那艘银白色的小型星舰平稳地降落在停机坪时，赫卡忒紧绷了数小时的神经才终于松弛下来。
舱门打开，瑞亚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的脸色因为精神力过度消耗而显得更加苍白，脚步也有些虚浮，但那双冰紫色的眼眸依然平静。
赫卡忒大步走过去，在瑞亚还没来得及开口前，一把将她紧紧抱进怀里。
她的手臂收得很紧，紧得几乎让瑞亚喘不过气来。瑞亚能清晰地感觉到，姐姐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你这个疯子……”赫卡忒的声音沙哑，带着压抑不住的后怕，“你知道刚才有多危险吗？两万只异兽……只要对方指挥官一个念头，你就会被撕成碎片！”
瑞亚靠在姐姐怀里，闻着她身上带着淡淡硝烟味的气息，紧绷的身体也慢慢放松下来。
“我知道。”瑞亚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疲惫，“但我也知道，姐姐一定会来。”
赫卡忒松开她，双手按在她的肩膀上，目光认真地看着她，那双向来锐利果决的紫色眼眸里，此刻满是担忧和难以掩饰的怒气。
“这不是信任的问题！”赫卡忒的声音提高了几分，“战场上瞬息万变，任何一点意外都可能发生！如果我晚到五分钟，不，哪怕只是一分钟——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我计算过时间。”瑞亚抬起头，看着姐姐的眼睛，“我相信姐姐的指挥能力，也相信第二军团的执行力。我知道你一定会在约定时间内赶到。”
赫卡忒看着妹妹那双平静的眼睛，所有想说的责备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她知道瑞亚说的是实话。这不是赌博，而是基于对彼此能力的绝对信任而做出的精准计算。
可是……理智是一回事，情感是另一回事。
“下次不许再这样了。”赫卡忒的声音终于软了下来，她伸手整理了一下瑞亚有些凌乱的头发，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和无奈，“答应我，求你了。”
瑞亚心底一颤，她从未见过姐姐以这种语气说话。
“我答应你。”瑞亚点头，然后笑了一下，故意转移话题，“不过姐姐，我们赢了。”
赫卡忒看着妹妹脸上那抹浅淡的笑容，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也露出了笑容。
她们赢了。赢得漂亮，赢得彻底。
她伸出手，再次将瑞亚揽进怀里，这一次，动作轻柔了许多。
“欢迎回来。”她低声说。
舰桥上的军官们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没有人出声打扰。
良久之后，佐伊上将和索菲上将才走过来，向她们行礼。
“两位殿下，”佐伊的声音带着由衷的敬意，“这次战术，堪称完美。”
“瑞亚殿下，您的胆识和智慧，让我们所有虫都为之折服。”索菲说。
瑞亚微微颔首：“这是所有将士们的功劳。”
但所有虫都知道，如果没有瑞亚那十几分钟的生死拖延，第三军团可能已经全军覆没。而如果没有她和赫卡忒之间那种心有灵犀的默契配合，这场完美的反包围战也不可能完成。
从这一刻起，瑞亚在军中的地位，已经彻底确立。她不再只是需要被保护的皇女，而是一位最优秀的指挥官。
更重要的是，她和赫卡忒的关系又近了一步。从此之后，她们不再只是血缘上的姐妹，更是可以交付生死的战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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