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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4 章
落叶间的回忆与雾霭
初秋的社区花园里,槐叶已染了浅黄,一片一片打着旋飘在青石板路上,踩上去发出 “脆中带软” 的轻响 ,像揉皱的旧纸,藏着季节的温柔。项莲陪着老林慢慢走,手里攥着本泛着旧痕的社区植物图鉴,封面印着小区常见的月季与银杏,没半个字沾着 “创伤” 或 “火”,只记着 “月季花期至十月”“银杏霜降后变黄” 这类细碎的日常。
“今天风比昨天凉,你内搭的秋衣别穿太薄。” 项莲指着路边的月季,花瓣边缘卷着细边,沾着点晨露,“去年这时候我来这儿,这丛月季开得比现在艳,有朵粉的,比拳头还大。” 她没等老林立刻接话,只是顺着青石板路继续走,步子放得极缓 ,这一周来,她总这样陪他散步,聊 “流浪猫的小猫睁开眼了”“馒头铺的糖三角涨了五毛钱”,从不说 “你要放下”,也不提 “那场事”,只把沉默的权利完完全全给他。
老林的脚步比初见时稳了些,不再总盯着脚尖,偶尔会抬眼扫过路边的花,手指在夹克口袋里反复蹭着布纹 ,他周身的黑色雾霭,比一周前淡了不少,不再像块密不透风的纱,能隐约看见他藏在雾后的侧脸,下颌线没那么紧绷了,连垂着的手,都敢偶尔碰一碰路边的草叶。
“前面那棵老槐,” 老林突然开口,声音比之前亮了点,指着不远处枝繁叶茂的槐树,“我老婆以前总在树下晾被子,说这树叶子密,晒透的被子有股太阳香,比烘干机烘的软。” 他顿了顿,脚步慢下来,指腹轻轻碰过树皮的裂纹,像在摸什么珍爱的旧物,“她还说,等她退休,就跟我在树下摆张石桌,她织毛衣,我下棋,晒着太阳,比啥都好。”
项莲停下脚步,没追问 “后来呢”,只是顺着他的话头:“这树看着得有几十年了,树干粗得要两人抱,以后年年都能在这儿晒被子,不会变的。” 她翻开植物图鉴,指给老林看 “槐树” 那页的手绘插图,“你看,画得跟这棵一样,连树疤的位置都像。”
老林凑过去看图鉴,目光在 “寿命可达百年” 那行字上停了两秒,突然轻声说:“她以前最会做红烧肉,冰糖炒色,加老抽和八角,炖到肉皮能掐出印儿,连我妈都夸她手艺比我姐好。” 这句话轻得像怕惊散叶间的风,话音刚落,他周身的雾霭突然晃了晃,里面慢慢浮起片模糊的暖光 ,是间亮堂的厨房,女人系着蓝底碎花围裙,手里颠着炒锅,锅里的红烧肉冒着琥珀色的热气,老林站在旁边,手里递着瓶酱油,两人对着笑,连厨房的瓷砖都映着暖光。
这是雾霭第一次浮出 “温暖的记忆碎片”,不是之前的浓烟与呼救,是带着酱油香、裹着烟火气的寻常日子。项莲没出声,只是静静看着那片光,连呼吸都放轻了 ,这是老林藏在心里三年的软,是他终于愿意露出来的、没被恐惧啃光的念想。
老林的眼角慢慢红了,雾霭里的暖光开始晃,慢慢淡成了灰 ,厨房里的热气变成了三年前呛人的浓烟,女人的笑变成了模糊的呼救,他伸手想抓,指尖却只穿过一片冷雾。雾霭瞬间又浓了些,比刚才淡的时候厚,却没回到最初那种密不透风的状态,像他此刻的心情:有回忆带来的疼,也有 “终于说出口” 的、松了半口气的轻。
“后来我试过自己做红烧肉,” 老林的声音带着点哽咽,指腹还贴在树皮上,“糖放多少,酱油倒多少,都记着她的步骤,可炖出来的肉,总少点她做的那个香。再后来…… 连厨房都不敢进了,一看见灶台,就想起那天满屋子的烟,想起她喊我的声音。”
一片槐叶落在老林的肩膀上,他没像之前那样立刻拂掉,只是任由叶子停在雾霭上,慢慢滑落到地上。项莲知道,老林这声 “她最会做红烧肉”,不是突然的冲动,是一周温柔陪伴攒下的信任 ,他终于敢在别人面前,把 “想她” 说出口,把 “没她之后的难” 说出口,哪怕说完会红了眼,哪怕雾霭会再浓些,也比闷在心里,让恐惧越积越厚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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