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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心病
“江城还真是日新月异啊。”
萧闻栀戴着低调的棒球帽,遮住半张脸,机场购物栈有好几家商店门口是她硕大无比的宣传画幅。
顾知微自然接过她的行李箱,很小的手提款,预示着这个人在这座城的此次停留仍旧会很短暂。
“到处都是你的广告,可不是日新月异么。”
“别生气啦,我给两个孩子带了礼物。”
2014年,数十天过去,春意阑珊,过的潦草而短暂。
晚春时节,萧闻栀只穿一件薄薄的风衣,围巾也不打。
顾知微笑说她有了大明星的气派,要风度不要温度,等江城下午变了脸刮起回南风就知道冻。
萧闻栀自然地哂笑,咳了两声,才轻轻说:“这不是有你嘛。”
她把手掌插.进顾知微右边的口袋,她俩身高差显著,这姿势别扭到萧闻栀要弯着点儿膝盖慢慢走路,她顺势将脑袋蹭在顾知微的肩膀上。
“好重,快起来,小蚊子。”
“不要,这样正好,挡住半张脸,没人能认出我来。”
“你这胡天浑地的,还有怕的时候?”
我当然怕,怕不自由,怕太自由。
萧闻栀沉默片刻:“那倒没有,只是如果被认出来,我没事,你会有麻烦。”
她直起身戴上墨镜和口罩:“说正紧的,几年前也没想到乐坛下坡路走的这么快,黄金年代好像还历历在目,这才十年,实体唱片就卖不动了。还好当初跨界去拍戏,不然可能现在还在还解约费。”
顾知微走得出汗,出了航站楼,取车的地方居然还有萧闻栀的地广。
她深深吸气,晚春的空气仍微凉:“你和老东家闹的凶,现在手头还困难吗?我给你转账从来不收,看来人红了是不一样,不把我们这些老家的拖油瓶当朋友了。”
“哎呀,这就太见外了。不用麻烦你的,钱的方面你不用担心啦,我有我的方法。”
“都过去了。”这句话说的很淡。
顾知微想:萧母前段时间打过电话来找她,这么多年没联系,开门见山就是一句“萧闻栀在哪儿?”,如果事情真像小蚊子说的那么轻松,不会到她母亲亲自找人的这一步。
萧闻栀也许是遇见了大麻烦,剐了层筋肉,才从那个港资的经纪公司手里解脱出来。
其中曲折,她不愿说,自己也的确没有资格再继续追问。
一时无话,两人心里都憋着事。
陌生是熟悉的反义词,时间过得太久远,电话里的人、屏幕里的人,和活生生站在面前的体温,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听说你要去Prism Gallery上班?”
顾知微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萧闻栀挑了挑眉,把问题抛回去:“怎么突然不想做自由人了?这几年策展发展的不错,江城又是上面对内对外想建设的华中艺术橱窗,按理来说个体户比吃工饷效益高得多,是两个孩子又作妖了?”
这问题潜台词是问顾知微经济上是不是遇见困难。
顾知微不想见了面就一直聊钱,显得两个人生分的不像话。
又或者长大就意味着曾青春年少的她们也只剩下虚伪和世故?
她摇摇头,只说:“到年纪了,想安顿些,不想折腾了。”
“才二十七,年轻的很。”
“比不了你,大明星。”顾知微摸摸自己的脸,又摸摸萧闻栀的,“时间是不是太眷顾你们这些天山童姥了,怎么这么多年你都没变什么,还越来越漂亮,我是不是有鱼尾纹了?”
萧闻栀捉住她的手指,目光灼灼:“没有,你很漂亮。”
她顿了顿又补充:“和小时候一样。”
如果说年龄赠与的默契是什么。
大概就是和而不同,她们都选择默契地不再深究没有答案的问题。
两人上了车,萧闻栀坐副驾,顾知微的车驾还是那辆阿尔玛罗密欧。
方向盘和置物平台上一件多余的装饰都没有,素雅而简练,就像这个女人给人的感觉一样,久久不见,眼神温煦而干练,连前几年的温柔都难觅踪迹。
这么简约的车驾内,在中岛置物箱上却贴着几张冒着粉色气泡的大头贴,萧闻栀不肖一眼就能认出咧着嘴笑的乐呵呵的那个是小的,乔念。
后视镜上挂着一枚红绳牵着的平安符,正面是「称心如意」,反面夹着一张从报纸上剪下来的身影,站的板正笔直,胸前举起奥赛杯的奖状,毫无疑问是大的那个,乔安。
顾知微:“Selina听说你那部片来江城路演,就猜你会回来看我,打电话拜托我约你的空点,说是接风洗尘。”
“你和她还有联系呢?”
“都在一个圈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她也算是我的领路人,关系一直不错的。”
工作日的午后,车流难得松弛,顾知微开的四平八稳。
“她人不错,我想也不会贸然开口,如果有事求你,你不方便拒绝,我去说,不要紧的。”
萧闻栀隐约觉得她们因为这句话相距地更加遥远了。
车窗是电控的,摇下半寸,窗外隐约能看见雪白的晚樱。
江城是座樱花烂漫的城市,白色的雪瓣飘落,很适合谈一场少年人不问过往,不计将来的恋爱。
或许有可能,回到当初,她不骗她,不伤害她,她们是不是也会有可能在花下接吻?
可惜没如果,如果没可能。
萧闻栀过不了自己心里这关。
“去呗,我嘛,有求必应的。”
“你是许愿菩萨?”
“是啊,假观音。”
“吹的凉不凉?窗户我关上了?”
“嗯,是有点。关上吧。约的今天?今天几点?”
机械运转的声音响起,车窗上升,关住一城花色。
顾知微有些忐忑:“下午,但我们先去吃饭吧。还来得及。”
“她约的哪儿?”
“钱柜。”
“嚯,KTV?点我陪酒呢?”
“怎么会。可能是想你放松些。”
萧闻栀心想我待在你身边就挺放松的,但这话没法说出口。
“直接去吧。钱柜里点些小吃就行,我不饿呢,吃过飞机餐了。你呢?”
“今天周末,大的……”顾知微提起大的,神色抖了一瞬,“乔安放学在家,弄过午饭,我吃过了。”
“你舍得放两孩子在家出来和我应酬啊?”
“乔念不在江城,这个赛季还没结束,成绩很不错,在国外连轴转呢。”
“喔。”
顾知微讲起孩子时滔滔不绝,那些摇摇欲坠的温柔终于隐晦地出现。
萧闻栀不动声色地把座椅向后调,她几乎是躺倒的姿势,捏紧安全带,那略硬的履带勒的很紧,把她的圆润和心脏一并切成两半。
她在后方肆无忌惮盯着顾知微一直看,聊孩子的时候,那个女人粉色的舌.尖在唇齿间打转。
为什么念的不是我的名字呢?
萧闻栀深重地呼吸:“一会少喝点酒。”
“嗯呢,现在很少喝,我快戒了。”
变化真大。
“为什么?”
萧闻栀还记得那杯夜色中的百利甜。
顾知微皱眉:“喝醉和生病一样,身体不由自主,那种迷失的感觉很可怕。”
“说起来,前阵子你发烧了,好些了吗?”
“……嗯。”
“那天……你睡得很早,第二天起的好晚,我打了好几个电话也没接,最后接视频的时候我看你眼睛都烧红了,还以为会好得很慢。结果你说已经退烧了,不是流感就好。最近流感闹得厉害。”
“……嗯。”
似乎是不想再聊生病的话题,顾知微手指轻轻敲击在方向盘上,喉咙深处有些痒,她犯春咳,让萧闻栀给她递水。
萧闻栀说她还在保护嗓子,有保温杯,不知是从哪掏出来的,先抿了抿,像试水温,脸色有些红:“不烫,你试试。”
红绿灯,车子停下来。
顾知微喝水,滚入喉间,有萧闻栀甜甜的唇釉味道。
她不经意抚了抚唇,原来已经消肿了。
不像发烧的第二天那么肿了。
可是怎么会肿的呢?
发烧……会有这样被碾磨的后遗症吗?
还是自己一场夜梦,在梦里自我探索的?
她依稀觉得有指.尖还是什么滚烫又湿.黏.黏的东西在唇上碾过的错觉。
第二天醒来大的就睡在身边,眉眼和煦。
那孩子听见动静,怔忪地睁开眼睛,哑着嗓子唤她:“妈妈……”
顾知微仓皇而逃。
“顾知微,绿灯了。”萧闻栀适时提醒她。
“唔……喔。”顾知微从回忆中抽身,一脚油门,踩得过狠。
“慢点儿,小心违章。”
违章,越界。
是不是长大就意味着大的也终于进入了迟来的青春期?
压抑不如舒缓,不让她探索,反而促使她深切的发病。
该怎么和孩子相处啊……
“顾知微,红灯了。”
顾知微猛踩刹车,跑车性能强劲,在斑马线前稳稳当当停下来。
萧闻栀抚抚心口,像坐过山车。
车载后视镜上挂着的吊坠摇摇晃晃,在红绳的牵引下——
「称心如意」和乔安的脸在重力感应下不断正反旋转。
那张从报纸裁剪下来的黑白剪影,装了一个满心早春,肆意盛放的小孩。
顾知微盯着那张照片看。
“嚯,这孩子和小的不一样,连打扮都好像……”
萧闻栀于是也看,越看久越惊奇。
「乔晚舟」。
“这件蓝衬衫……”
乔晚舟是不是也这样穿过啊……
萧闻栀噤声,看见顾知微冷了神色,似乎出了一身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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