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传

　　几人在行路途中李成简收到了最新的消息：倭寇从南京城离开后，一路南下抵达秣陵关，秣陵关守军闻风丧胆弃关而逃。倭寇继而转到溧水县，溧水县丞弃城逃跑，倭寇入城留宿一宿离去。

　　欧阳明拿出随身的地图道：“这里是秣陵关，这里是倭寇留宿的溧水县，皇上已经下令派军追剿，他们应当不会自掘坟墓再次北上。如此就一定会经过溧阳县。”

　　陈已了道：“溧阳县往东南是天堑长江。前有长江后有追兵，无疑是死路一条。”

　　欧阳明赞同道：“不错，所以这条路他们也不会选。”

　　宋智道：“那唯有一条路了，沿着长江一直往东，转道常州府，再去苏州府。”

　　欧阳明点点头。

　　林青云道：“那如今我们去哪？”

　　欧阳明道：“明兵自北向南追击，不如我们抢先一步赶到苏州，联络当地的驻军同南下的明兵一道形成合围，来个瓮中捉鳖。”

　　李成简忍不住道：“好主意，那事不宜迟，咱们赶紧上路罢。”

　　华山之上，陆锦松垂手立在廊下，等候何冲的差遣。

　　何冲看完信后朝他挥手，示意他进来。

　　陆锦松疾走几步在大厅中间站定。

　　何冲笑道道：“近前来些，难道师父还能吃了你不成？”

　　陆锦松依言又往前挪动了几步。

　　自从武林大会之后何冲明显感觉到陆锦松对自己不如往常般亲近。于是他主动上前轻拍陆锦松的肩示意他坐下。

　　陆锦松行礼后小心的坐了下来，何冲不经意地道：“听说你一直暗中派人打探那个叫林青云的女子的下落？”

　　陆锦松咻得站了起来，眼神里满是慌张。他低声道：“师父。”

　　何冲笑笑将他按回到椅子上，和颜悦色地道：“你不要紧张为师不是责备你。说来你年纪也不小了，这都是人之常情。只不过你知道为师一向对你寄予厚望，将来华山派的担子是一定要交到你手上的。所以未来掌门夫人的人选，自然是要好好考察一番。”

　　陆锦松赶紧抱拳道：“多谢师父厚爱。”

　　何冲话锋一转道：“为师刚刚收到消息，青城派的掌门余志高和峨嵋派的掌门福慧师太双双殒命。你曾与峨嵋派的周敏华师侄颇有些来往，此时应该多多宽慰于她。”

　　陆锦松不明就里，嘴上还是应承道：“是，多谢师父提点，徒儿知道了。”

　　何冲满意的点点头续道：“峨嵋派已经推选了孙汐元为新任掌门，她虽然资历尚浅，倒也符合福慧师太生前的意愿。至于青城派么，你怎么看？”

　　陆锦松起身道：“余志高名义上只有一个女儿余清莲，她同二弟子王石川一齐死在了武林大会上。私生子余少杰已经是个废人，现在余家唯有夫人方氏勉强能主持大局。若说余下弟子之中，谁能继承掌门的大任，恕锦松眼拙，实在是选不出来。”

　　何冲背手而立道：“唉。青城派后继无人，可怜它百年基业、所辖的上千良田岂非无人照应只得任人蚕食？”

　　陆锦松不甚明白：“师父有何指派，不妨明示。”

　　何冲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地道：“余掌门生前与我乃是兄弟之交，虽然在你和少杰的事上有些争执，但事后误会也澄清了。如今故人已逝，我却不能为他们做些什么心中实在惭愧。”

　　陆锦松心中自有一杆秤，他揶揄道：“师父您过谦了。师父见识广博想必定能想到解困之法。”

　　两人陷入沉默，等了半晌，何冲冷不丁的开口道：“为师思索良久，也只有此法可行了。”

　　陆锦松道：“噢，是什么法子？”

　　何冲道：“为师会提议由余夫人在六派杰出弟子中选一人为继子，接替青城派的掌门之职。这样青城派的百年威望也能得以延续了。”

　　陆锦松冷笑道：“还是师父思虑周全。”

　　何冲此刻正沉浸在他美好的设想之中，欣欣然道：“嗳，此法只是我一人之念，还得余夫人与诸位掌门首肯才行。你即刻安排下去不日我们便赶赴四川，与其他几派掌门一道共商大计。”

　　陆锦松领命退下，临走时不忘斜了何冲一眼。

　　林青云一行到了城郊，欧阳明笑道：“前面便是苏州府了。”

　　宋恩恩道：“欧阳大哥之前来过苏州府吗？”

　　欧阳明摇摇头道：“只到过杭州府，家母是钱塘人士，杭州也算得上我半个老家。”

　　林青云笑道：“常听人们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想必是人间仙境，等解决了倭乱，一定要去瞧瞧才好。”

　　皇甫岚道：“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人生若不走一趟苏杭，真是白来这人世一遭了。”

　　宋智笑道：“这有何难？咱们北上本来也要经过杭州府，到时候稍微停留几天也未尝不可。”他心中想的是正好在钱塘查一查夏言寺的踪迹，也好早日帮林青云解除身上的锁魂令。

　　欧阳明道：“纯剑山庄在这两处都有宅子，到时候我可以带你们好好逛逛。”

　　宋恩恩喜道：“当真吗？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可不能抵赖噢。”

　　欧阳明笑着点点头。

　　几人说话间，已经到了苏州城下。城门口早有一行人在此等候。

　　为首的长者道：“来的可是纯剑山庄欧阳公子一行？”

　　欧阳明忙下马致礼道：“在下正是纯剑山庄的欧阳明，敢问尊驾是？”

　　为首长者笑道：“总算把你们给盼来了。老夫乃右佥都御史曹邦辅，奉旨巡抚应天，这位是我的副使王崇古。”

　　众人忙不迭下车行礼。

　　曹邦辅对欧阳明道：“你父亲的信里俱以说明，诸位少侠侠肝义胆，不畏生死以身抗倭，实在令我等既钦佩又汗颜啊。”

　　欧阳明抱拳道：“曹大人言重了，家父一向钦佩大人英勇忠义，在家时也常常提起。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一旁的王崇古笑道：“曹大人，各位少侠，如今日头正毒还是请大家进城说话罢，里头都已经安排好了。”

　　曹邦辅也笑道：“瞧我真是老了，一见到这些年轻人便喜不自胜忘乎所以，差点误了大事。走！里头说话。”

　　众人恭敬道：“是。”

　　几人跟着曹大人一行，很快便到了他在苏州的临时府邸，一个三进的宅子。

　　宅子整体陈设十分简朴并无一丝奢华。正厅中间摆着一个巨大的沙盘，是常州府苏州府一带的详细地形标识。两旁的书架上，摆着不少兵书。下人们看茶之后就退下了。

　　李成简将路上所探得的消息一一汇报，曹邦辅沉吟道：“据前方探子回报，我军一路追击逼得倭寇逃至常州府一带，陆续经过宜兴、武进诸县，昨日已经抵达无锡。若按李少侠方才所言，这帮倭寇只用了区区一天的时间便奔袭了近两百公里，当真是凶猛强悍，传闻所言不虚。”

　　欧阳明起身抱拳道：“曹大人。”

　　曹邦辅忙笑着摆手道：“嗳，我与你父亲一向交好不必这样生疏。论辈分你应当叫我一声世叔。”

　　欧阳明依言道：“曹世叔，过去我们曾几次与那倭寇交手。他们并非普通的贼寇，而是受过系统军事训练、刀法出众的战斗人员，绝非一般明军可敌。”

　　王崇古恍然大悟道：“难怪他们不足百人却可以杀伤我大明军四五千人。”

　　曹邦辅沉着脸斥道：“军队早已贪腐成性漏洞百出，平时遮遮掩掩，显露不出来，给这帮倭寇大闹一场，便统统现了形。真是丢人现眼，羞煞我等！”

　　王崇古怕他讲出更难听的话来，连忙劝阻道：“曹大人息怒，如今还是商讨如何围剿倭寇要紧。”

　　林青云道：“曹大人，民女还有一事禀报。”

　　曹邦辅面色稍缓道：“林姑娘请讲。”

　　林青云道：“之前我们就有所怀疑，倭寇常年在沿海一带活动，从未涉足内陆，这次为何竟能如此顺利的连跨三省，又对各地民情军力部署如数家珍。现在看来其中应该有内贼的协作。”

　　欧阳明补充道：“曹世叔，此次倭寇的种种行径十分反常，我怀疑这不是一次普通的劫掠，而是一次针对大明卫所防御的试探，而他们的目标很有可能就是留都南京。”

　　曹邦辅大惊失色，他沉默了半晌道：“两位所说之事，我会想办法暗中调查的。若真有其事，那背后一定有更深更大的阴谋。”

　　说罢，他转头看向沙盘道，“倭寇一路奔袭想必也是疲乏至极。我们可提前在吴县西北三十里处的浒墅关设伏，以逸待劳定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宋智抱拳道：“我们江湖人士不懂排兵布阵，只有杀敌的决心。一切全凭曹大人做主。”

　　几人皆点头应承，曹邦辅看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慰藉和希望。

　　王崇古行礼道：“不知大人指派何人挂帅？末将愿作先锋去打个头阵。”

　　曹邦辅目光坚定掷地有声地道：“辛弃疾曾以廉颇自比，老夫虽不才不敢与两位名将比肩，但愿亲自挂帅披甲上阵为民剿匪！”

　　在场众人大受鼓舞齐道：“吾等也愿尽绵薄之力。任凭曹大人驱使。”

　　曹邦辅扬声道：“好！传令下去让各军于校场集合。”

　　王崇古领命：“是。”

　　不出一个时辰，三军在校场集合完毕。曹邦辅身披甲胄，手持红缨枪，立于高台之上。林青云宋智等人随侍两侧。

　　击鼓声骤停，曹邦辅声如洪钟，振臂高呼道：“将士们！贼人势捋数千劲敌，我地形兵力为彼所窥，他日若大举入寇，何以支之。誓灭此而后入城！”

　　三军齐喊：“誓灭倭寇！”呼声响彻校场，全城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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