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雪夜剖心隔山海棋局再起波澜生
养心殿内地龙烧得正旺,暖意融融,与外间的风雪俨然两个世界。俞木帆醒来时,发觉自己的手仍被朱由邺握着,他指尖微蜷,不着痕迹地收了回来。
朱由邺掌心一空,那点温存骤然消散。他神色未变,只自然地收回手,起身走向案几:“醒了?朕让人温着燕窝粥,用些吧。”
他的克制与体贴一如往昔,仿佛方才那逾矩的亲近只是俞木帆的错觉。宫人悄无声息地奉上膳食,又躬身退下,殿内再次只剩下他们二人。
俞木帆披衣起身,目光掠过案几,那枚梅花玉佩已不见踪影。他沉默地坐下,瓷勺轻碰碗壁,发出细微的清脆声响。
“身上的伤,还疼吗?”朱由邺在他对面坐下,没有看他,目光落在窗外纷飞的大雪上,语气平静得像在询问寻常政务。
“谢陛下关怀,已无大碍。”俞木帆答得疏离。
一阵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听得见雪落簌簌与烛芯噼啪。他们之间,似乎总是隔着什么——是君臣名分,是世俗礼法,亦是俞木帆那颗始终不曾真正靠近的心。
“木帆,”朱由邺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在北平…过得可还舒心?”
俞木帆执勺的手微微一顿。他听得出这话里的试探,也明白帝王此刻的平静下压抑着怎样的惊涛骇浪。他抬眼,对上朱由邺深邃的眸子,那里面映着烛光,也映着他清冷的身影。
“燕王殿下待臣,以礼相待,照顾周全。”他避重就轻。
“以礼相待…”朱由邺重复着这四个字,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他倒是君子。”这话听不出喜怒,却比直接的质问更让人心头发沉。
他站起身,走到俞木帆身边,玄色的衣摆拂过地面,带来无形的压迫感。他没有碰触俞木帆,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如实质般扫过他清隽的眉眼。
“朕知道你不喜束缚,厌恶这宫墙内的倾轧。”朱由邺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朕亦不愿逼你。只是…这天下人都可以怕朕、怨朕、利用朕,唯独你,木帆,朕希望你至少能信朕。”
这话近乎剖白,从一个帝王口中说出,已是极大的让步。俞木帆垂下眼睫,看着碗中袅袅升起的热气,心中五味杂陈。他信朱由邺的真心,却也深知这真心在皇权面前的脆弱与无奈。
“臣…一直相信陛下是明君。”他最终选择了这样一个回答,将私人情感隔绝在君臣大义之外。
朱由邺眼底的光微微黯淡下去,他沉默片刻,终是后退一步,恢复了帝王的冷静自持:“好。信朕是明君,便够了。”
就在这时,李德全的声音在殿外响起,带着几分急切:“陛下,都察院左都御史李崇明大人有紧急奏报,此刻正在殿外候见。”
朱由邺眉头微蹙,这个时辰,又逢大雪,李崇明连夜求见,必有要事。他看了俞木帆一眼,语气缓和:“你早些歇息,不必等朕。”
朱由邺离去后,俞木帆独自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寒风裹挟着雪粒涌入,吹散了一室暖意。他看着朱由邺的身影消失在风雪中,玄色大氅被风鼓起,挺拔而孤寂。
他知道,那“紧急奏报”或许就与今日的刺杀,与沈煜,与这京城暗涌的漩涡有关。而他,身在其中,避无可避。
御书房内,炭火噼啪。李崇明官袍下摆已被雪水浸湿,他却浑然不觉,将一份密奏高高举起:“陛下!臣查到新科探花沈煜,入京前籍贯履历多有疑点!其真实身份,恐非寻常学子!”
朱由邺接过密奏,快速浏览,面色渐沉。奏报上罗列着沈煜过往经历中的几处细微破绽,虽无确凿证据,但指向已足够明显。
“李爱卿辛苦了。”朱由邺将密奏置于烛火上,看着它化为灰烬,“此事朕已知晓,继续暗中查探,切勿打草惊蛇。”
“陛下!沈煜此人居心叵测,又与李瑾往来密切,留在俞修撰身边恐是祸患啊!”李崇明急道。
“朕知道。”朱由邺目光幽深,“正因他是祸患,才更要留在看得见的地方。”他要看看,这条潜入京城的毒蛇,究竟想咬死谁。
与此同时,燕王府在京城的别院内,朱由恩也收到了俞木帆安全抵京,并被皇帝接入宫中的消息。他负手立于廊下,望着同一场大雪,手中摩挲着一块与赠予俞木帆那枚一模一样的梅花玉佩。
“王爷,京城来信,太后因立后之事与陛下起了争执,陛下似乎…态度强硬了许多。”身后幕僚低声道。
朱由恩淡淡道:“皇兄他…终究是放不下。”语气中听不出情绪,唯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复杂的怅惘,心里一阵刺痛。
“让我们的人盯紧沈煜和李家,有任何异动,立刻来报。”朱由恩吩咐道,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冷。他不能护俞木帆于左右,至少,要为他扫清些暗处的威胁。
沈府书房,烛火通明。沈煜肩伤未愈,脸色略显苍白,精神却极好。他面前摆着一局新开的棋,对面坐着正是本该“闭门思过”的李瑾。
“陛下革了你的功名,你倒还有闲心到我这里来。”沈煜落下一子,语气轻松。
李瑾面色阴沉:“沈探花,我们如今是一条船上的人!陛下今日此举,分明是在敲打我们李家!接下来该怎么办?”
“怎么办?”沈煜轻笑,“陛下越是维护俞木帆,太后就越是忌惮。我们要做的,就是让这把火烧得更旺些。”他指尖夹着一枚白子,轻轻敲击棋盘,“听说,宋停宋状元,近日对陛下厚待俞修撰颇有些微词?”
李瑾眼睛一亮:“你是说…利用那个愣头青?”
“寒门学子,最重规矩,最恨特权。”沈煜悠悠道,“何况,宋停此人,耿直敢言,正是最好用的那把刀。”他落下白子,棋局上杀机隐现。
“明日早朝,或许就该有御史,为国本,为礼法,上奏直言了。”沈煜抬眼看向窗外,雪光映得他面容清俊无双,眼底却是一片冰封的寒意。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