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色财气

作者:铜雀台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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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恨难收难免嗔,尘埃已定救我身」



      长媚迎过许多客,也送过许多客。迎客时她通常不会踏出娇红馆正堂的门,只斜斜靠着屏风,对恩客伸出一只手,恩客也朝她伸出手,但远没有长媚轻松,这只手看不见腕骨的尽头。

      所谓踏破门槛并非夸大其词,恩客们挤得头破血流,远远看上去娇红馆门前像有一团不断挥舞打架的手脚,外面的人见了,以为是什么便宜买卖,哪里敢错过,也凑上去,卷入那手脚里面,因此这团手脚如滚雪球般越滚越大,后来终于有一只手够着了长媚,人群消停下来,长媚款款步近,牵着本次她钦点的青楼状元。

      外面新来的人往地上啐一口,还以为是什么稀世珍宝,不过是一个破鞋,你们争那么起劲干啥。

      其他人也不甘心:那你抢什么抢,装什么清高?

      新来的人也嘟囔,真倒霉,吃不到肉也惹一身臊,于是他们又细细端详起长媚,企图再找出几个贬损的由头。

      长媚乐呵呵摊手,“随缘随缘,不要钱。”

      状元站在长媚身边,笑容刺眼。

      怎么能不要钱呢,全部都看你眼缘,多不公平,假如有人先点了你,钱也给了你偏说不合眼缘,这怎么能行呢。有人提出质疑。

      长媚转头问老鸨:你收他钱了吗?

      老鸨摇头:没呢。

      长媚笑嘻嘻靠近这人:其实我还有一个规矩,看脸收钱,有人不用钱也行,你的话,的确得倒贴我钱。

      有人急了:你身边这位......

      长媚拉起状元的手,大方承认:没收。

      人群哗然,长媚笑笑:你看,男人总是忧心别人提前占了自己的便宜,从而恨起你来,但倘若你跟他讲明白事实上只有你没占到便宜,别人都占到了,这样男人就不恨你,去恨占便宜的了。

      长媚拉着状元的手欲走,状元喜气洋洋转身,听见“啪”的一声,什么东西黏糊糊地从自己头发上落下来。大概是不舍得扔鸡蛋,所以吐了一口痰。

      状元也没想过有朝一日遭此待遇,但真撒泼纠缠起来可太跌份,长媚见此,目光怜惜,笑容灿烂,摸摸状元另一边干净的头发,咱们不与他们计较,他们不过恨你颜色好。

      京城容貌排行榜,长媚从此创造了一套自己的标准,你在别处落榜不打紧,也可以在我这试一试,得了状元探花榜眼,不也是一桩佳事美谈?

      毕竟谁愿意承认自己天生貌丑,不堪入目呢?

      因此提前傅粉涂朱的也有,提前找到长媚,宣称自己颜色一般但气质尚可,愿意给长媚点好处让她将他的名字往榜中上调一调的也有。

      手段层出不穷,长媚也全盘接受,毕竟世上最贵的,才不是明码标价的东西呢,虚荣才是真正牵动人心的小妖精。她比一般的花魁还能挣,老鸨忌惮她平日阎王出告示——鬼话连篇的招数,倒不敢真强迫她做什么。

      只是要.....

      "给长媚赎身?"鸨母收起笑容,你口气不小啊。

      胡颀从容道:“还是不要太小觑王府。”

      “你这是要挖我心肝呐。”鸨母眯起眼,满脸晦气。她冷笑,斩钉截铁下了定论:“除非你再给我一位花魁,花魁换花魁,我不松口长媚出不了这个门。”

      “你要活的还是死的花魁?”长媚问道。

      “什么意思?”

      “有人要杀我,你能保我几时?”

      见长媚凝重神色,鸨母缩了缩脖子,不太自在,“那你最多出去躲两天,还得回来。”

      长媚冷笑一声,揽着禾染往外走。

      “长媚!”

      长媚回过头,鸨母眼中居然弥漫着水汽,从她难辨哭笑的皱纹间淌成几道河。

      长媚哑然,总不能老鸨养她养出了真感情,她瞧这鳄鱼眼泪眼熟得很,毕竟她自己也习惯这样骗人。

      “好吧妈妈。”

      “我们算一算。你供我吃穿,我还你金银,你教我媚术,我献你珠玉,凡你给的恩我悉数折成银子还给你。”

      “仇。我另找人算。但妈妈,你最好也不要落在我手里。”

      “贱蹄子!”鸨母恨声道,“你也不怕遭报应……”这句说完她自己也觉不妥,急转口道:“我养你这么久,你个没良心的,非要跟着男人走……你以为我想留你?要不是当初有人倒贴银子指明要你进来受苦,就你当初那干瘪样,送人都不要!长媚,不枉我花这样的心思,你敢说你这八面玲珑的性子不是当花魁的料?”

      老鸨恶毒咬牙道:“长媚,你只是一个离了男人就活不了的贱女人。就算你当初没进娇红馆,你又能一口咬定你不会去当窑子暗娼?”

      “全都拜我所赐!我好大的冤!”

      长媚只是僵僵地站着,安静地望着老鸨那张熟悉的脸。

      素来油滑的鸨母居然当众与花魁撕破脸皮,念出一句句毒如蛇蝎烂尽肚肠的决绝言语。

      禾染抓紧长媚的袖子,面如缟素,眼泪如珠串断裂颗颗落下。

      “漏了一个。”

      长媚笑道:“并不算完。我还欠你一个名字,长媚这个名字是你取的,现在我还给你。”

      老鸨不解,你计较这些做什么?

      “我有自己娘亲起的好名字。叫常袂。”

      老鸨讥笑道:“又有什么区别?你自己听!更何况你以为别人认你认的是名字?别人见你这身段就知道你是做什么的!你以为你改名换姓就能改头换面重新做人?”

      常袂笑道:“你这么怕我走。你离了我,难道也活不了?”

      老鸨也冷笑:“你且等着,花无百日红,你无根无本,无依无靠,出了这里任人摆布,又能逍遥到几时?”

      胡颀见带来的人已将赎身玉器金银一箱一箱堆在娇红馆门前,抢先一步赶在常袂开口前道:“见好就收。”

      老鸨倒不是真缺长媚这个花魁,只是她咽不下心中一口恶气,她执意恶语相向,也只不过揪准长媚最恼旁人说她对男人死心塌地,想用一两句激她回来,怎知她还真就吃了秤砣铁了心要走。

      常袂抬头四顾,不知何时娇红馆堂前又围满一群人,黑压压,闹哄哄,光影斑斑如锈,无穷无尽地印在她身上,缓缓干涸。

      来来往往,如此相似。

      只是这一次她不再红唇尖诮成弯刃出鞘。她轻轻张开嘴,有气无力地呼出一口气。

      烂进泥淖的半身,执意去拉,是终于解脱还是加速毁灭?

      ……

      胡颀替常袂赎身这件事把豫王恼得不轻,这么扬眉吐气的事情合该由豫王来亲手操办,更何况他已期待此事良久,只是苦等契机。

      这契机嘛,一是得等常袂自己愿意,二是得他老子愿意,因为豫王还不止想赎她,他想娶常袂过门。

      等到胡颀和常袂到了宗人府,豫王终于得知两人瞒着他把这大事办了,豫王怒不可遏,一把抓住胡颀的领子,“你干脆顺便把聘礼也下了得了。”

      常袂却无往日与他们调笑的兴致,她脸色介于虚弱与兴奋之间,大病新愈似的,整个人犹如脱胎换骨。

      “长媚——”豫王想拉住她的手。

      常袂轻轻甩开。

      “我不叫这个了。我有名字。”

      豫王目瞪口呆,看向胡颀,“发生了什么?”

      “咳咳,常袂,她叫常袂。”胡颀答道。

      这有什么分别?豫王瞪大眼,这又是什么常袂想出来折磨他的新招数。

      “我听得出来。”常袂严肃道,“你喊的是什么,你心里想着我什么,我听得出来。”

      “常袂。”常袂声音有点哑,“你记住了,你要敢叫成长媚,我饶不了你。”

      豫王眨眨眼,他知道常袂等这一刻应该等了很久,她拙劣又努力地排演过很久,等待一个堂堂正正念出自己名字的时刻。

      这也值了。豫王想,至少他是她介绍自我的第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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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章 「余恨难收难免嗔,尘埃已定救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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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发表时间:1个月前 来自: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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