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量告急后，我把日子拆了重装

　　那次百日宴后的冲突，像一场猝不及防的寒流，让两人之间的关系骤然降温。

　　温禾手腕上的情绪监测手环不再频繁亮起，不是因为情绪平稳，而是因为她下意识地开始隐藏，避免那些可能触发警报的深度交流。她把自己埋进工作里，采访、写稿，用他人的故事填充内心的不安。

　　陈序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变化。他的系统能捕捉到她的沉默时长增加，笑容频率下降，甚至她夜里翻身次数都变多了。但他的情感识别模块无法精准解读这些行为背后的复杂信号。他尝试按照“冲突后修复协议”行动：订她喜欢的餐厅，买新出的社科类书籍，甚至主动提出陪她去逛那个她提过的手工市集。

　　这些举动笨拙却真诚，像程序设定好的补偿机制。温禾接受着，心里却像隔着一层玻璃，看得见他的努力，却感受不到那份温度。她知道这不全是他的错，只是他们使用的，仿佛是两套不同的操作系统。

　　转机发生在一个普通的周二晚上。温禾正在赶一篇稿子，截止日期迫近，她却思路卡住了。正对着电脑屏幕烦躁不已时，陈序端着一杯热牛奶走过来，轻轻放在桌上。

　　“根据你的脑电波监测数据（注：他之前给她试戴过一个原型头环），你的前额叶皮层活跃度异常，显示正遭遇创造性瓶颈。建议暂停高强度认知活动，进行10分钟无需专注的机械性行为。”

　　温禾正想没好气地回一句“你又监视我”，却看见陈序变魔术似的从身后拿出一个……裱花袋和一盆打发好的奶油。

　　“这是……？”

　　“糖霜饼干装饰。”陈序一脸严肃，仿佛在陈述一个科研项目，“需要精确的手眼协调，但逻辑简单，重复性强，能有效转移焦虑，激活大脑不同的区域。材料已消毒，可食用色素安全性经过验证。”

　　温禾看着那盆雪白的奶油和五颜六色的裱花袋，愣住了。这大概是陈序能想到的、最接近“无需专注的机械性行为”且带点甜味的活动了。

　　她哭笑不得，但鬼使神差地接过了裱花袋。

　　一开始，她动作僵硬，挤出的线条歪歪扭扭。陈序就在旁边看着，偶尔会给出非常技术性的建议：“握袋角度倾斜15度可获得更均匀的线条输出”“红色色素添加量超过3%可能影响口感”。

　　但渐渐地，温禾沉浸进去了。专注于奶油在指尖的触感和在饼干上勾勒出的简单图案，那些烦人的稿子和未来的焦虑真的被暂时挤出了大脑。

　　她做了一个歪歪扭扭的星星，一个颜色混搭的小花，甚至尝试画了一个极简版的陈序侧脸（结果像个小怪物）。陈序也拿起一个裱花袋，非常认真地……挤出了一堆极其规整的、完全对称的几何图形，甚至还有一个微缩版的、线条清晰的二进制代码图案。

　　看着那堆画风迥异的饼干，温禾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那是几天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陈序看着她笑，似乎松了口气，嘴角也微微上扬了一个像素点。“数据反馈，你的负面情绪指数显著下降。方案有效。”

　　那晚，他们没有再谈论任何沉重的话题。只是分享着那些甜得发腻、造型古怪的饼干，偶尔交流一下毫无营养的废话，比如哪种颜色的糖霜味道最好，或者嘲笑对方最失败的作品。

　　一种久违的、简单的轻松感在空气中流动。温禾意识到，尽管有巨大的分歧和无法互相理解的部分，但和他在一起，依然有快乐的可能。这种快乐不总是轰轰烈烈，有时只是共享一堆糖霜饼干的平静。

　　然而，就像糖霜终究会凝固，快乐也无法永远保鲜。几天后，温禾去看苏之琪，发现她正在慌乱地收拾行李。

　　“怎么了？”温禾心头一紧。

　　“他……他那边出事了。”苏之琪脸色惨白，声音发抖，“被狗仔拍到了一点……不好的东西。虽然压下去了，但团队怕对方放更多实锤，让我们暂时出去避避风头，等这波过去……”

　　温禾瞬间明白了。所谓的“不好的东西”，很可能与他拒不承认的家庭有关。

　　他和他的团队，在危急时刻，再次选择了将苏之琪和念念藏起来，仿佛她们是见不得光的污点。

　　看着苏之琪抱着孩子，像逃难一样慌乱无措的样子，温禾的心像被浸入了冰水。这就是最现实的警告：即使有了孩子，在那个浮华的名利场里，母亲和孩子也可能随时成为可以被牺牲、被隐藏的代价。

　　她帮苏之琪订了机票，送她们去一个遥远的南方小城。

　　临走前，苏之琪抱着她，眼泪无声地流：“禾禾 ，我以前笑你选了个机器人，现在才知道……可靠比什么都重要。至少……他不会在出事的时候，第一个把你推开藏起来。”

　　这句话像一根针，狠狠扎进温禾心里。

　　回家后，她看着正在厨房里、按照营养配方给她准备晚餐的陈序。

　　他可靠吗？是的。他不会在危急时刻把她推开吗？大概不会。他甚至会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她，比如优化逃生路线或者准备应急物资。

　　但是，这种“可靠”，能抵消她内心对失去自我的巨大恐惧吗？能理解她作为个体，而非“母亲”或“妻子”的存在价值吗？

　　糖霜饼干的甜味似乎还在舌尖，但现实苦涩的底味已经翻涌上来。

　　他们之间依然有甜，那甜是真实的，是两人笨拙地向对方靠近的证明。

　　但那甜，像是浮在深苦海面上的一层薄薄的糖霜，无法改变海水的本质，也无法真正解渴。

　　而海底那座名为“分歧”的孤岛，正在沉默而坚定地，越长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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