涩苹果

　　晚上七点半，春游的最后一个晚上，吕常在的房间。
　　章探之坐在飘窗上，瓷砖有些凉，但垫了绒毯和抱枕，让这方小空间不像酒店，像一个温暖的小窝。
　　绒毯、抱枕、零食、酒品，甚至睡觉用的被子，这些都是大家从自己的房间带来的。按照计划他们今天晚上要狂欢，玩桌游，吃烧烤，不醉不归。
　　烧烤是吕常在偷偷在酒店点的，让服务员偷偷送来，烤泥鳅和烤鱼，虽然过程有些不一样但结果总是实现了。他到一个新地方总是能很快熟络关系，不仅是烧烤，大量的酒也能弄来。
　　章探之在看赵陇的练习册，一边在心中演算分析，一边用蓝笔圈点批注，从阅读速度来看他对待此事很认真。
　　就算是春游也不能落下学习－－附中学子普遍有这样的知觉。区别只是在于心中不安焦虑但是忍不住玩，然后摆烂加入畅快玩的行列，以及心中不安焦虑所以抓住玩的空隙学。
　　房间里很乱，衣服乱扔，两张床都被推到墙角罚站，中间用纸箱搭建的桌子上更是重灾区，铺满了外卖盒、纸杯、零食和餐巾纸。
　　赵陇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作为吕常在的室友羞耻扶额，沉默半晌提着烧水壶进了浴室。他每天都要泡脚，算是对疲惫一天的自己的奖励，不然睡不着，而酒店热水器的温度显然达不到他的要求。
　　如果是从前，他可能会惶恐，至少不好意思晾着为自己分析习题的章探之，而从容自在地做自己的事。
　　“怎么样？”赵陇凑近。
　　“你的数学有进步。”
　　赵陇没想到章探之的第一句话是这个，愣神间撞入一双笑着的眼睛。章探之这个人鼓励人不需要多说，却很让人信服。
　　“哈哈，真的吗？我都不觉得。”赵陇飘飘然了，“有进步就好，不枉我这么爱数学，她待我如初恋啊。”
　　“嗯，但是你的化学还是很烂。”章探之低头翻练习册，“我看了你的解题过程，思维上有所提升，所以我说你数学进步了，但还很混乱，而且粗心容易上头，一些解法没必要……”
　　房门打开，吕常在搬进一个纸箱，转身又出去了。
　　“天呐，我们根本喝不下那么多酒。”赵陇苦瓜脸，“我酒量不好，只是庆幸我的房间就是这，大不了昏死过去。”
　　“我也喝不了酒，而且未成年饮酒不好。”
　　于是在他口中喝不了酒，未成年饮酒不好的章探之，仅仅是晏林煜劝了两句，就将杯中晏林煜倒的酒一饮而尽了。
　　咕噜咕噜喝水似的，喝完瞬间脸通红，将晏林煜吓坏了。
　　“哥，我倒酒给你不是让你一口气喝完啊。”
　　“你怕不是连酒什么味都没尝到”吕常在笑岔气了，“别人酒桌上都是互相推诿，说喝不了实在喝不了，一杯酒喝一轮。你倒好，倒酒的人不灌醉你灌谁？”
　　古有贾宝玉饮茶牛饮，今有章探之喝酒干杯。
　　章探之不说话，突然笑起来，眉眼弯弯噗嗤一笑的那种笑，加上脸上的红晕，甚至可以说笑得很甜。
　　“遭辣，快来人，章探之被夺舍了！”吕常在惊恐大叫，连叶渊澄唐棠都很惊讶，桌边笑成了一片。
　　大富翁，狼人杀，谁是卧底，六个人的人数加上彼此熟络，游戏玩起来很精彩。
　　“干杯！！”六个纸杯相撞，配合着各种零食和点的外卖，酒肉下肚，很快大家都有了醉意。
　　“我看大家都有点醉了，很好，下面让我们进入今天晚上最惊心动魄的环节——真心话大冒险！”吕常在举杯，作为东道主这样说。
　　“我提议大家聚在一起玩游戏，就是想增进彼此了解，不用上课，不在寝室，这是很难的机会。我想大家在相处中都觉得彼此是很好的人，是可以信任的，可以倾吐，可以放下戒备轻松面对的。”
　　“我深深体会过交流的重要性，没有人是一座孤岛，我们需要真诚的朋友，也应当对朋友真诚。相信你的存在本身是特别的，所以不要恐惧于他人的探寻，那是表达友好的触角，也相信这里所有的人都会将今晚的见闻烂在肚子里。”
　　说到最后，吕常在的语气有点重，随即尾音一扬，“所以，放肆地燃烧你们的八卦之火吧，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在座的都不笨，尤其刘铭和叶渊澄，早在听到吕常在的提议就已经猜到他的用意，这或许是某种属于边缘人的敏锐，他们没有拒绝就已经说明了态度。
　　“听上去挺好玩的。”叶渊澄说。
　　性格各异的六个人凑在一起，日常碰撞出各种火花，这种场合都不会缺少话题。
　　“从我的右手边开始，依次是我、章探之、赵陇、晏林煜、唐棠、叶渊澄，每轮每人摸牌。这副扑克牌是完全打乱了顺序的，抽到有记号的牌就要选择进行真心话或者大冒险，第一个人只能选择真心话并且要回答在场每个人一个问题，从第二个开始由前一个人决定真心话或者大冒险的内容。如果突然有特别想问某人的问题或者进行的大冒险，可以加时，但你要表演一个节目作为交换。”
　　吕常在解释完规则就开始游戏，吕常在第一个摸牌，很幸运没摸到有记号的，章探之也是。
　　压力给到赵陇，他一边心中默念不要第一个，深吸一口气翻牌，顿时表情裂了。他安慰自己，如果大冒险提出很难做到的要求怎么办，也许会让大家扫兴，还是真心话好，反正他自认也没什么八卦，没有好问的。
　　“你有恋爱经历吗？或者说有喜欢的人吗？”吕常在开头，问题也很常规。
　　“没有恋爱经历，但曾经有暗恋的人。”赵陇苦笑，“那都是多少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
　　“喔喔喔～”晏林煜伸长了脖子，一脸你小子可以嘛的表情，“是谁是谁？我们学校的吗？哪个班的？什么性别？”
　　“你是傻吗，都说了是很久以前的事，大概率不是我们学校的。”吕常在叹气，“而且这是下一个问题了，提问请在你的提问时间提出！”
　　“你暗恋的人是怎样的？或者说你喜欢什么样的类型？”章探之顶着晏林煜期待的目光，从善如流地问道。
　　“她……很活泼，喜欢笑，有一点软弱，但有时又坚持己见，像只小兔子……总之就是很可爱。看到她会让我心情愉悦，比喝了一瓶冰镇可乐还清爽，想要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给她。”
　　“那样的人应该很多人都喜欢吧，感觉像大众情人”晏林煜思索，“那你为什么不表白呢？”
　　“不是，哥们。我初中为了来附中读书就够头疼了，哪有时间谈恋爱？喜欢她的人多不多我也不知道，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喜欢她，与她无瓜。”赵陇摊手。
　　“……”唐棠明显有些惊讶，她没想到赵陇是这样的回答，她以为赵陇会喜欢御姐的类型，她开始好奇。
　　轮到唐棠提问了，她说：“你觉得你是一个怎样的人？必须真诚喔，不准谦虚，从客观角度总结。”
　　赵陇语言系统都干冒烟了才拼凑出一段得体的话语，“我喜欢凑热闹，但又不喜欢太热闹，应该算个e人？嘴不太能闲，算得上活泼，爱说烂话。但是我平时很忙，作为学生在外地读书，主要的任务就是学习，考大学，将来谋一份好工作，赚钱养家，所以事实上好像是个i人－－毕竟我又不能对着练习册自言自语。日复一日的生活过着还行，除了学习外没有特别的烦恼，家庭和睦，家人和自己身体都健康，非常幸运。”
　　“曾经也自卑过，觉得别人似乎不喜欢我，羡慕班级里那些光线夺目的人，后来我发现那就是他们高高在上。成见改变不了，伤害也已经造成，无所谓了，我已经摆脱他们了。”
　　“说实话，我感觉自己有点冷血，很多旁人非常在意的事我都无所谓，暂时的悲欢和时常发生的误解罢了。也不能说冷血，我比较双标，我只对我在意的人和事付出情感，哎呀呀，真是说起来就没玩。算了，就这样吧。”
　　“那什么称得上你在意的人和事呢？”叶渊澄追问。
　　“我的家人，我的未来和梦想，我认可的人。”
　　“认可的人是什么意思？”
　　“就是看见我的人啊。”赵陇笑，“人们都喜欢给自己带来价值的人，学生时代主要是情绪价值，比如有相同的兴趣爱好。我没有特长，没有叫的上名字的兴趣爱好，我从很小的时候就清楚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所以比同龄人学习更用功，很少空闲时间，在一般人看来就是毫无价值的废物。”
　　“但不是有一句话说，爱一个人不仅爱他的优点，更是爱他的缺点吗？肯定有这样的人，剥开表层，一视同仁地与每个人的灵魂对视，不仅仅喜欢给自己带来价值的人，也喜欢和自己有一样价值的人。这就是我认可的人。”
　　赵陇说得轻松，语调也很平常，话音落下，屋内陷入了沉默。
　　“强。”晏林煜竖起了大拇指，“打心底佩服一个人，以后你就是我大哥。我以前以为你是一个勤奋学习，但是自卑敏感的人，有时加入大家的话题和活动是出于讨好。嗨，太不好意思了。’”
　　“敬你一杯，感谢你的真诚配合，你给我们开了一个好头。”吕常在举起纸杯。
　　下一个抽到有记号扑克牌的是晏林煜，他也选择了真心话，有些兴奋地望向赵陇。赵陇实在不知道问什么，又问恋爱问题吗？不用别人嘘他，他自己都不好意思。
　　“呃，你……”
　　“嗯嗯。”晏林煜海豹点头。
　　“请说出我们在场每一个人的缺点。”
　　“w～”众人起哄。
　　“必须要说吗？”晏林煜挣扎，看起来很为难。
　　“这是规则。”吕常在就是一个无情的游戏主持人。
　　“好吧……”晏林煜马上变脸，“那我就不客气了。”
　　“吕常在对我还不够专一，不好，要改。章探之总是借我作业，把解题步骤拆解好喂给我，侵蚀我的意志，令人讨厌。赵陇走得太慢，走了这么久才住进我的心房，差评。叶渊澄长太高，衬得我变矮了，小心肝疼。唐棠太爱干净了，所到之处整洁得体，我这个垃圾会很突出。”
　　众人嘴角狂抽，被晏林煜双手捧脸，状做娇嗔，实则油腻无比的夸奖雷到了。
　　人在极度无语的时候，会笑一下。
　　“夸得很好，下次别夸了”唐棠说。
　　下一个抽到有记号卡牌的是叶渊澄，她犹豫了一下选择了大冒险。
　　“跟我表白。”晏林煜入戏太深，仍睁着那双看狗也深情的戏精眼，油腻地凹着造型。
　　“我是高二三班的叶渊澄，我喜欢你很久了……你愿意接受我在你身边吗？”叶渊澄与他对视，尽管表面上镇定自若，其实内心已经疯狂尖叫，不然不至于说完喜欢就不知道说什么，草草结束了。叶渊澄不满意。
　　“哇啊－－”几人被最后那一句感动了一下，真情实感地起哄。
　　“咳咳。”某人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尽管他才是首先提出来的那个。
　　一连几人摸牌都没事，又轮到叶渊澄，她突然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翻牌，果然。
　　“真心话。”叹了口气，她想，总得面对这些。
　　还是晏林煜提问，对于叶渊澄他已经好奇很久了，于是没怎么犹豫就问道，“你为什么要在那家麻辣烫店打工？”
　　“因为我需要工作，我需要从原生家庭出走的资本。”
　　众人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是倾听。
　　“你们应该多少都知道，我讨厌我的原生家庭，讨厌它在我身上烙下的印记，但你们不清楚他们对我做了什么。”
　　“我初中分化为alpha的第一天，分化还没完成，他们就尖叫着扑上来挖走了我的腺体。”
　　“很狗血，不是吗？这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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