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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第五十三节|审与护的界线
第二十三章|第五十三节|审与护的界线
朝议散后,大殿没立刻空下来。
云门半掩,天光斜进来,在玉阶上拉出三道影:一抹冷白停在殿心,是光神;一线花粉拂过阶沿,是花神;一束赤金贴着墙柱,像一面盾,是战神。三道影交叠一下,便缓缓分开,各自朝不同方向延伸。
内侍不敢催,只把殿中云烛转暗。
风从缝隙里钻进来,带着一丝冷桂的香。
蘅曜先开口,语气照旧清冷:「花神,下凡带天签。你以护为先,但凡问若误,责在你。」
洛芷玄姝回身,神色很平:「记在我身上。」
她看了眼曜晖真君:「你跟,但别太近。甲气重,会吓到她。」
曜晖扯下护腕,让铠片收束半寸:「我不带兵,我带人。」
花神笑了一下:「那就别让心先上甲。」
两人相视无言片刻。蘅曜看着他们的背影要离开,指节不自觉拢紧。
这份紧,不是怒,是光在骨头上压着的重量。他很少承认「重」,但此刻肩上的冷光像实物,沉得让呼吸都硬了些。
殿心上方,判台幻印仍悬着,淡金的线条像极远的水波。
蘅曜抬眼,低声对那片光说:「禹衡冥,你留下的律太重了。」
幻印没有字,却像听见了;光微微一涌,薄得近乎无的字影浮出来,又迅速淡去,只留下一个意:律重,心亦重。
蘅曜的睫毛轻颤了一下。他不与谁争辩,却在心底回了一句:心重会偏,律重才不偏。
他的掌心亮起细白的光,平直、无色,像一把没有刃口的刀。
这一把光,从他得位那天起就握在掌里。他知道怎么用——不问情,只问证。
可花神临走前留在殿中的那缕花香,还在。他清楚嗅得出,那是焰花:遇杀则铁,遇护则甜。
昨夜,它是甜的。这个事实像一根很细的刺,藏在他指腹的皮下。
「光若太亮,也会伤眼。」她说过。
蘅曜垂眸,低声道:「可眼若不亮,就会看不见路。」
他的路,是帝座那夜亲自交付的:「若她再动,光为刃。」
那时他没有迟疑,因为迟疑会让劫难扩散。
可现在,花神要去做一件「让她不动」的事;战神说要用「心」去扛。
光与花与兵,忽然不再只是各守一方的器,而是要彼此贴身走同一条路。
这条路上,谁先犹疑,谁就会成为被指责的人。
「光神。」有人在殿外敲了两下门樘,是光庭的小使者。「凡界通簿已备,若要下界监护,我等随行。」
蘅曜收回掌光:「按护审令,派两人随花神记录。记录只写所见,不写意见。遇合页之兆,立刻传光符,等我裁。」
小使者领命,退下去跑步传话。
洛芷玄姝出了云门,殿外的云阶铺得长,侍女与侍卫站在两旁。
她把袖口理好,让发间的玉枝斜斜调了一下角度,露出耳畔一点白,像即将开放的瓣。
「把天签拿来。」她对身侧的侍女说。
一枚细长的玉牌放到她掌心,玉里有花纹,纹最深处是一点暖红。
她低头看了一眼,像在对玉说话:「借我走一趟人间。」
侍女小声:「娘娘可要乘云轿?」
「不必。走云梯,快些。」
「战神——」
「他会跟上。」花神淡淡一笑,眼尾有光,「他说带人,不带兵。」
她下了两层云阶,在第三层停住。远处的云端,传来甲片轻碰的声音。曜晖真君依约没有带队,只把戟收成短柄,像把一段锋刃藏进掌心。
他走到花神一丈外停住,沉声道:「若她怕我,我退得更远。」
花神摇头:「你离我两步就好。真有事,我一句话,你上。」
「好。」他答得干脆,「但真有事,我不等第二句。」
两人对望一眼,像把彼此的分寸钉进风里。
云梯在天际缓缓落下,像一条很长的银带。花神踏上去时,裙摆微扬,桂香沿着她的步子一起往下走。
曜晖跟在后面两步的位置。再往后,两名光庭使者无声跟随,袖里藏着记录的薄简。一行影子,静静越过天阙,朝人界的光落处去。
殿里只剩蘅曜。
判台幻印还悬着。他看了很久,终于抬手,隔着半寸虚空,像和谁对话:「你不回来,律也在。但你知道——有时候,律来得太慢。」
幻印没有字,却在某个瞬间忽然拉长,像被远方的气机牵动。
大殿中央的光幕同时自启,短短一息,浮出一幅朦胧的画:海雾、黑岸、风很大,有一个人的衣摆被吹开,白发微乱。
他立在礁石上,手边是半卷未合的律册,另一只手负在身后。那人没有看向镜像,却像能透过风听见今天的每一句话。
画面掠过,就像谁在水面投下一枚石子,圈圈涟漪未散便被风抹平。
蘅曜喉结动了一下,声音很低:「……看就好。这回由我来。」
这句话既像对那个人说,也像对自己说。
他合上眼,回想刚才所有人的每一个字。
「护审」——花神提出的四个字,简单又难。
护的是谁?审的是什么?
护的是她的心,审的是她的焰。若两者不相符,该信哪一个?
他想起焰花的甜香,也想起极北星帐忽明忽暗、祀星柱短暂焰纹的旧记录。
那些记录把他的心往「灾」那边拉;而花香,往「护」那边拉。
两股力在胸□□缠,他把它们一寸一寸摊平成线,终于又回到他最熟悉的位置——线的中点。
中点,不是摇摆,是把每一步踩在证据上。
他唤来光庭总使:「下界路上,凡遇护民之举,记一笔;凡遇逼心之问,删一笔。记录给我看,不给别人看。」
总使躬身:「遵。」
蘅曜补了一句:「凡民间谣言,切勿惊扰。光庭只看,不演。」
「是。」
他走到殿口。云门外,天色更亮了些,云层像被人从下往上轻撑了一下。
远处,花神与战神的影已经变得很小。他们走向人界的那条路,跨过云端的时候,天边亮出一点细碎的红——像某处额心的焰,不是怒,是羞怯的跳。
蘅曜盯着那一点,指尖收紧了又松,低声道:「别让我看见失控两个字。」
风把他的声音带散,像把一滴光吹成了千丝万缕,落回玉阶的缝里。
他转身要回殿,幻印忽然再亮,这一次没有字,只有一声极低的嗡鸣,像敲在水心的铜。
蘅曜停住,抬眼望它。嗡鸣很快消失,光线也恢复平静。
他想起方才它留下的那句:护可延时,不可延责。
好,他接受——延时给花,但责留在光。
这是他能让步的全部了。
他重新坐回殿心,取来一枚短简,在上面写下三行:
一、护审在前,封在后。
二、合页之兆,三息为度;遇护可延五息。
三、所有「断」字,须两证同达——一来自天象,一来自人心。
写完,他把短简扣在判台之下。玉石里传出极淡的一声清脆,像某条看不见的线被系上了结。
天外的云忽然开了一角。日光从那个开口直直落下,穿过高耸的殿梁,在地面上铺出一片方正的亮。
蘅曜没有起身,只抬了抬下巴,看那片亮在地上慢慢移动。
他知道,接下来的步子会很难;他也知道,有些话必须由他来说——当花神回来、带回她所见所记,下一场朝议上,他要把「护」与「审」写成一条能走的路,而不是两堵相对的墙。
远方云梯已经收回去,殿外的风声变清。他轻声道:「让她先不动。让我看清。」
这声音不高,却像刻进了玉阶的纹路里。
从这一天起,神廷正式分成两条路:花神下凡,为「护」;光神留廷,为「审」;战神持盾,两边相连;而海雾之岸,有人背风而立,未回,却在听。
云海深处,像有一枚看不见的棋被悄悄移动位置——下一步,是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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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神不再争吵,但每个人都背着自己的「责」。
光在守,花在信,战在扛。
——而「焰」正等着他们。?
如果妳是他们,会选择护,还是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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