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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月往事
店家躲在暗处,几十号人齐聚堂内,只见中间一张方桌上,坐了三个人。
站在大师兄旁侧的叶粲不耐烦道:“比什么,快说。”
凌且亭规训道:“不得无礼。”
“很简单。比——”王琰来回打量眼前二人,“长相。”
滑子旋即大喊:“不行!这不公平!”
袁铁回身踹了滑子一脚,“喊什么喊,老子还不一定会输呢!”
王琰紧接着他的话道:“我宣布:正气盟胜。”
袁铁立刻暴跳起来,“一个人评太武断!得让大伙一起,你们说是不是!”
白虎帮的弟兄一呼百应。王琰亦妥协了,公平起见,在场所有人皆参与其中。半个时辰后,店家统计的结果是平。白虎帮来的人明显比正气盟多了不少,竟平了。
袁铁大怒,“谁背叛我?!”
王琰对结果不太满意,又建议让店家也参与进来,旋即被袁铁驳回。
“作为一名公正的裁断之人,怎能参与其中?”
“还有我。”李长凌抱着凌沧走入店内,虽净了手,但踏进门的那一刻,一股血腥之气迅速流向每个角落。“我选——你。”
叶粲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耸肩道:“我们赢了。”
白虎帮的弟兄已蠢蠢欲动,只待袁铁一声令下。
“全都给我拿下!”
滑子担心地扯了扯袁铁的衣袖,“老大,李长凌也在。”
袁铁拔刀朝凌且亭冲去,“怕什么!我们人多!”
王琰拉着沈明淮躲到店家身旁,“他们应当打得过罢?”
“小没良心的,只顾护他,连我都不管了。”李长凌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三人身后,将店家吓了一跳。
王琰将李长凌拉到木柱后边,光线很暗,她看不清,只好用手摸了一遍。“怎么会,我正寻你呢,你就来了。没受伤罢?”
“干什么干什么,动手动脚的。”李长凌忽觉脊骨发凉,果然,余光瞥见了一道阴鸷的目光。随后沈明淮拨开王琰的手,亲自替他检查。
“我来。”
“行了行了,我没受伤。”李长凌往外探出半个身子,“好像快结束了,快跑。”
王琰将他拉回来,遗憾道:“方才你怎么不跑,来不及了。”
白虎帮的人不过片刻便退出了客店,桌椅散的散,断的断,徒留一地狼藉。店家跑出来跪在断木上哭喊,曲真大手一挥,给了他一锭银子,这才安静些许。
王琰抱拳致谢,还未开口,凌且亭先一步与李长凌道:“现下可以谈谈怎么合作了罢?”
应冥看着里面坐着的三位主,转身叹道:“利用完正气盟的人就跑,也不跑他们找上门来。他们都说这些帮派记仇得很。”
“不是还有你我么?”
华信望着底下行走的车马行人,各得其所,当年的凋敝之景早已湮没在岁月长河中。此地虽远不及上京繁华,却莫名让人安心。
应冥僵硬扭头,“你打算以一敌十还是我现学分身之术?”
“不是不行。”华信神色忽变,马上往里走,“说什么来什么。”
叶粲一脚踹开门,曲真瞥了凌且亭一眼,忙上前拦住,“二师兄,不得无礼。”
“好啊!说好的合作,一入城就没影儿了。真当我们正气盟是好欺负的?”叶粲说话中途被拦,怒气虽消了半分,但仍是阻止不了他要将余下的一半怒气发泄完。
李长凌食指转着茶杯,从容道来:“已经将我们知道的消息尽数告知,怎么不算合作呢?”
“告知?告个——”
凌且亭打断叶粲的咒骂,“静心并不在此地。”
王琰将最后一口浮元子吃完,“我们也没说静心就在这里罢?本就是几个月以前的事,再怎么日行千里地赶路,人早就不在了。”
抢在叶粲开口前,沈明淮紧接着她的话道:“既是来过此地,必会留下线索,寻着再找便是。”
“那你们这得找到什么时候啊?”曲真觉得此趟出门,归期遥遥。
王琰眨着一双桃花眼,望向凌且亭,“莫非你们有更好的办法?”
一路跟着他们的痕迹寻来,能问出静心线索的,也只他们三人。要么碍于门派脸面不好动手,要么实力不济,若非如此,想得到《止水心经》的人这样多,又怎会毫无动静。
凌且亭开口道:“既答应了合作,王娘子须与我们一心才是。”
“那是自然。我何时将消息卖给了旁人?”王琰暗道,白虎帮的人又不是傻子,我还能拦着他们不成?
沈明淮将话题拉回正轨,“除了此事,你们可还有其他发现?”
正气盟在慈溪县内打听了个遍,只知静心是为寻一位天竺大师而来。五磊寺的僧人道天竺大师葬在了城西郊外的某座山中,因宁王与历来一任知州有过节,宁王过世后便极少有人再去祭奠他。
翌日,王琰一行人与正气盟兵分两路,自西出城,分区域搜寻。他们请了行家随行,刚出城门不久,身后鬼鬼祟祟跟来一路人马。
“白帮主。”
袁铁走在前头,忽一女声从天而降,抬头一瞧,王琰正坐在树上擦拭果子。弟兄们纷纷戒备,少女往下抛了几个果子,准确无误地落到袁铁和滑子手中。
“吃么?很甜的。”
“别想暗算本帮主。”袁铁甩手将果子掷在地上,“还有,本帮主姓袁,不姓白。”
滑子捡起地上的果子又擦了擦,送到袁铁嘴边,“老大,真的挺甜的。”
“你!”袁铁瞪大眼睛,看着滑子又将一个红果送入口中,“……毒性怎会这么快发作?你是蠢猪吗!”
滑子连忙把手扣进嗓子眼内,俯身干呕。王琰在众人面前悠悠吃了一个,后边的弟兄才提醒他,果子没毒。
袁铁朝她吼道:“别装了!李长凌在哪儿躲着呢?快出来罢!”
王琰笑道:“别急呀袁白虎帮主,我是代他来与你交涉的,谈好了,自然就带你去见他了。”
“谈什么,你们都与正气盟合作了,还想耍我们不成?”袁铁不屑且十分生气,“什么袁白虎帮主,再说一遍,老子姓袁,单名一个铁字,不叫什么袁白虎!”
滑子小声道:“白虎帮主……白虎帮,主,老大确实是咱白虎帮的主儿啊。”
袁铁一掌拍到滑子的瘤子上,“要你说!”
“听闻贵帮有不少能人,谈的便是,我将有关此行的消息告诉诸位,贵帮助我达成此行的目的。”王琰纵身跃下,吓得袁铁连退三步。
“我们此行一个正气盟的人都未带,足以证明我们合作的真心。”
滑子认同道:“老大,她说的有道理啊。”
王琰眼珠子一转,语气再真挚十分,“我保证你们定比正气盟先一步找到静心。”
袁铁挤眉弄眼思虑再三,见这娘子眼中全然没了第一回相见时的戾气,遂同意了。王琰将他们领到林子的另一侧,白虎帮的人瞧见李长凌,皆不敢靠得太近。
袁铁在其九尺之外止步,“你们需要我们的人做什么?”
“倒斗。”
一日晴一日雨,他们被白虎帮的人带着翻了一座又一座山,去了一个又一个村落,发现了大量坟墓,死者身份各异,还有许多无名墓,却都不是他们要找的那个。
第四日归时,李长凌这才想起,他曾在许府暗室中看见一本游记,城中书坊都走遍了,却连一册也见不着。第七日清晨,沈明淮唤王琰起身,她终于忍不住了。
“不去了!照这样找下去,要找到何时?”
沈明淮下楼与众人道:“连续寻了这么多日,不如休整一日再出发。”
李长凌举双手赞同,袁铁却道:“不行!可不能被正气盟抢先一步!真是娇生惯养,我们走!”
袁铁携白虎帮走后,王琰才舒展着身子下楼。
“不若今日去早市吃?”
王琰捧着馄饨坐下,抬眸便瞧见,数日不见正气盟大师兄,正坐在对面馒头铺中。那人将要转头的刹那,王琰忙将李长凌凑到桌前,一边叮嘱他二人:“坐近些!别回头。”
可惜李长凌一袭红衣,如何能不引人注意。一口馄饨还未吞下,凌且亭自然而然地坐到她旁侧,身后的曲真与叶粲手中还拿着刚咬了两口的馒头。
“各位可有发现?”
王琰摇头叹气,“若是有,便不会坐在此处了。”
凌且亭点点头,“你们还不算太笨。这个方法不可行,范围太大。我们已经打探了数日,大致知晓了莲花智的生平。”
天竺人,为传道三入中原,曾为官家与王爷的座上宾,留下一本《西行记》传于后世。
凌且亭将一册书摆在桌上,“你们看看有没有其他线索。”
原来他们苦寻两日的《西行记》,就在正气盟手中。王琰轻哼一声,“看来正气盟并非真心与我们合作。”
叶粲轻嗤道:“师兄现在告诉你,已是我们大度。”
“你们大可进山再搜七日。”
凌且亭似乎已经达到了此行目的,抛下一句话便离开了。
“怎么就被白虎帮牵着鼻子走,平白走了七天的山路?”王琰走向坐在几案前的沈明淮,那本《西行记》已经被翻得差不多了。
“可有发现?”
沈明淮合上书册,“皆是西行见闻,却又好似是写与某个人看的。”
李长凌忙问:“没有提及中原吗?”
“有,但书及慈溪的只一句。”
「不知那罗延尊者有没有饮过那家茶坊的日铸雪芽」
王琰又读了一遍,“何处指向‘慈溪’二字?”
沈明淮已起身往外走,“相传那罗延为五磊寺的开山尊者。”
他们赶到栴云茶坊的时候,每三日一场的评书正要开始。李长凌找到掌柜,“莲花智”三个字一出口,掌柜便说什么也不知道,转身忙其他事去了。
“他们果然来过了。”
沈明淮却道:“不对。”就算有人问过,掌柜也不该是这样的态度。
“或许此人生性如此。”王琰又提议道,“不过既然你觉得有问题,不如坐下来听完这个评书,再去问问。”
此回评书围绕一位郡主的生平展开。这位郡主生在上京,葬于远岭。王琰对那些上京生活全然不感兴趣,却深深被一段风月往事吸引。
郡主曾与一位僧人在这个茶肆谈论佛法,十分投契,知他只是暂住五磊寺讲经,终有离开的那日,便约好三年之后,再到此地论法。三年转瞬即逝,僧人并未赴约,郡主不得不听从父亲的安排,含泪嫁与俗人。五年之后,郁郁而终。正是: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尽管入佛门注定要脱离凡尘,但那个僧人也太无情了些,连论法都失约。”
王琰听得入迷,眼中蕴泪亦不自知。轻轻提袖拭泪,才发现沈明淮不知在想什么,已出神许久。
沈明淮握下在眼前挥来挥去的手,“此人或许是长平郡主。”
长平郡主……这个名号倒有些耳熟。王琰低声惊呼:“长平郡主?!”
李长凌唤来一名店小二,询问话本一事。小二言此话本乃自家茶坊独有,已经评好几十年了。三人旋即择一雅间坐下,以话本有疑为由,让店小二去请掌柜。徐掌柜开门见是他们三人,利落合门,却被应冥与华信一左一右拦住了去路。
“你们想做什么!这是我的茶坊!”
沈明淮再次将门拉开,“我们并非有意为难,只是想向您问一件事。掌柜可曾听说长平郡主与莲花智的故事?”
他们随徐掌柜来到后院,从一个上锁的盒子中取出数十页发黄的稿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有许多修改的痕迹,足见撰者所费心力。
“这便是当年祖母写的话本,她亦是从曾祖母那儿听来的。”
王琰忙问:“莲花智回了中原,他们为何不再见一面?”
徐掌柜摩挲着盒子上的荼蘼阴纹,“他回来已是两年之后了。”
莲花智并非有意弃约,而是奉天竺国主之命西行,以十年见闻写就这本名震一时的游记。再返中原,一留就是七年。莲花智曾与弟子道,第八年之后,他会离开中原,回到天竺或再次西行。天不遂人愿,莲花智在除夕夜圆寂了。
王琰喃喃道:“为何是八年?”
沈明淮朝当年那个位置望去,“八年劫,八年度。”
徐掌柜神情一滞,将话本放回盒中,“原是我佛慈悲。”
沈明淮半垂下眸,“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李长凌不由劝慰道:“佛门中人,总比我们看得透些。”
徐掌柜眸中满是掩盖不住的失落,“他曾与曾祖母说,他去看过长平,那个位置很好,日后若无归处,肉身或可长眠于此。他留了七年,祖母以为……”
“以为遁入空门之人,终是动了凡心,却不想一点都不曾有。”王琰的眸光落到深色的荼蘼花上,随那段往事飘远。
李长凌趁势问出口:“掌柜可知他二人葬在何处?若能去看看……”
徐掌柜摇了摇头,“曾祖母逝世后,后辈不曾去祭奠过长平郡主,莲花智更不用说。”
沈明淮似乎有了办法,“只能碰碰运气了。”
翌日,晨雾还未散去,凭着沈明淮惊人的记忆力,三人毫不费力地回到长平郡主的墓前。
“碑文还有梵文,郡主的确信佛。”王琰又围着墓转了一圈,实在没发觉什么特别之处。
“三位本事不小啊。”
叶粲的声音先到,第一眼瞧见的却是凌且亭。
“我们用三日破解的信息,你们只用了一日。”
王琰无声笑了笑,“是半日。”
曲真惊讶道:“你们就凭着那句话,找到了这个墓?不过这个墓主与静心有何关系?”
凌且亭向沈明淮提议道:“合作吗?这次是真心的。”
“那你得问她,”李长凌拉着沈明淮站到王琰身后,“我们都听她的。”
“休——”
咻地朝王琰射来的一支箭将话斩断,李长凌眼疾手快将王琰往后拉,旋即一个回踢,利箭正中敌人胸口。
“打草惊蛇了,蠢货!”
王琰定睛一看,从一旁的林子中窜出数十个蒙面黑衣人,手持长刀向他们攻来。
凌且亭拔剑走在前头,“我帮你解决这些麻烦,你与我合作。”
“用不着。”
背后的树林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王琰闻声转头,抽出软剑,跃身而去,只眨眼的一瞬,一人捂着沁血的手腕直直跪地。王琰侧身避开落下的长刀,持剑往来人腿部刺去。
“阿潆!”
王琰疾攀住沈明淮的左臂,两腿一扫,从背后袭击的蒙面人倒头就睡。雪青色束发飘带迎风而舞,王琰一侧的黑衣人尽数倒下。这些人若与李长凌交手,无异于以卵击石,但大部分人是王琰解决的。另一边亦迅速完事,只是曲真扶着凌且亭走过来,让李长凌吃了一惊。
“怎伤着了?”
曲真扶凌且亭坐下,替他包扎伤口,“大师兄是为了保护我,不然就凭那群人,怎会是他的对手?”
凌且亭抬眸默默看了王琰一眼,“方才是我走神了。”
云衣还在往外渗血,王琰额角冒着虚汗,嘴唇发白,借着沈明淮的力,才走得稳一些。
曲真处理伤口好起身,瞥了一眼牵着手走来的两人,“人王娘子都说了,用不着。”
凌且亭无力地靠在树边,面色苍白,“刀有毒。我因护你受了伤,总可以合作了罢?”
王琰虚虚地哼一声,“护我?可别乱说,你护你的小师妹,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么?”
凌且亭缓缓站起,与她平视,“他们是冲你来的。若有人因此受伤,那亦是因你而起。”
笑容顷刻僵在脸上,王琰眸色一沉,握紧一侧阴气逼人的沈明淮,往齐齐躺在地上的黑衣人走去。
李长凌抱剑站在原地,攒眉嗤道:“自己耍帅出手,结果武功不济受了伤,这叫咎由自取。”
凌且亭未应李长凌的话,转身走到王琰身旁,一剑插入方才伤他之人的胸口,“对敌人,可不能心慈手软。”
放眼望去,地上躺着的人全成了尸体。不断从胸口往外渗的血,映在她倏然睁大的黑眸中,王琰微颤的十指攥成两个拳头。此事因她而起,若有一日她连身边之人都护不住……
沈明淮的大掌裹住她的手,柔声宽慰道:“你没错。”
凌且亭闻声敛眸看去,愈发好奇,究竟是何人下的死手。曲真去摘了一些果子回来,见到满地的尸体,忙躲在大师兄身后,扯着他的衣袍连退几步。
沈明淮与李长凌在这群杀手身上翻遍了,亦未发现出什么特别之处。
曲真小声嘟囔:“收钱办事,竟能做到这个地步。”
“不像是某个势力培养的杀手,多半是被威胁了。嗳——”
李长凌低头一看,一个未服毒却被打成重伤的黑衣人拉住他的衣角,好似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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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斗就是盗墓 。
*度:在梵语中是达到彼岸的意思。度一切苦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