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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探
余年年站起身来,看着盛惜时说道:“今日趁此良机,不如,我们自行调查。”
盛惜时看着她的侧颜,无言点着头,两人默契地一字未提在地牢中看见的鲜血淋漓,他们置身于魔道圣王精心打造的局中局,她的目光有过迟疑、有过惧怕,可是从来都没有一刻黯淡过,她一往无前。
他稍慢于年年站起身来,仅仅是看着那道背影,颀长、劲瘦有力,她就像一柄锐利的冰刀,蕴藏着可以劈开这世俗尘网,爱欲嗔痴的力量,但凡她想,行则将至。
他的师妹,好像无所不能,站在那里便闪闪发光。
盛惜时快走了几步,跟上了年年,站在她身侧,两人并肩而行,他走到这里,走到年年面前,可以和她并肩走下去,好像用了很多年,不过仅仅是并肩走过一段时间,他都觉得欣喜。
“师兄,”年年拦下了盛惜时,自己向前走了几步,转身说道:“那日我们未曾发觉,这里竟有如此艳丽的花朵。”
余年年转身说道,她蹲下身子,伸手捻着土壤,“土,是新翻得,想来这块花田是有人照料的。”
“嘘——”有人来了。
盛惜时快速拉起年年施上了隐身诀。
只见灌丛摇动片刻,一个嫩生生的小孩走了出来,又瘦又黑,背上背着一个篮筐,直奔着这边的花圃而来。
他看向花的眼神,不是孩子找到了玩具,却也不是头一次找到这片花圃的欣喜。
他的眼里满是认真和郑重,轻轻的剪下花,放到自己的筐中,一朵接着一朵。
“走吧。”年年看着男孩脸上的表情,专注而恬静,看着花朵充满了欣喜的希望。
可那夜,百铃震响,千百藏身巷陌的活死尸还在这羽城中享受着平和的日子。
年年握紧了手中的剑,这个孩子充满了期待,对于未来的期待,他们不能让圣王获胜,他们至少不能死在这个局中。
两人缓缓地离开森林,免去打扰他,他们向着背巷走去,如果可以,对于当前的局面,他们要尽可能的掌握更多消息。
“不必有过高期待,”年年缓缓说道,她看着盛惜时,“他们对于外乡人本来警惕心就会很强,我们又不能贸然的伪装成他们的一员,极易暴露。”
“而商贾不会贸然前往背街……”
“算命人和她收养的小童如何?”
余年年撩起眼皮提议道。
三教九流之辈,混迹于何处都不显得奇怪,正逢乱世,流窜于不同的国家、城市,带着一个捡来的小童子,帮忙捧着碗收碎钱怕是再合适不过了。
盛惜时点了点头为两人施上迷惑容颜的术法。
在他者眼中,他已经是一名身形消瘦见骨的老人,有一只眼睛已经有些发银的白,头发在日光的照耀下显得稀疏寥落,手里支着一只幡,正面写着‘八仙批命’,背后贴着‘百试百灵’,而他身边跟着一名瘦弱的小童,牵着师傅的衣摆,一脸愣生生的,两人走进城中。
这一次,城中大道上却没有那日的熙熙攘攘之相,一旁走过来一名城中巡视的卫兵,看到他们便直直地走了过来,厉声道:“你们从哪里来的,不知道今天有大人物今日要从这里走吗?”
老道士摸了摸胡子,笑了笑,端的是仙风道骨,这幅样子的仙人道士应该离群索居,如今却出现在这羽城之中。
“贫道,早就没有什么家人了……”
他的话音落下,落寂便丝丝缕缕地从笑容中渗透出来,现在这天下乱的很,虞并韩,当年的事情谁不清楚,其余国家人人自危了好一阵子,卫兵面色一僵,清了清嗓子,声音缓和下来,说道:“今日这道,官家征用了,请往别处绕行。”
老道士点了点头,牵着小童便向着背街走去。
余年年牵着盛惜时的手,向他传音道:“虽说和我想象的并不一样,没想到师兄扮上这一套也是挺唬人的。”
“只是师妹并不喜欢占卜一术,我便以为是要我扮老道士……”
两人踏入背街的一瞬,无数道冰冷的视线就这样缓缓地落在他们身上,有意躲藏却无处遁形。
年年心中有些惊讶,盛惜时竟然连这都观察出来了吗?
“师兄心细如发,连这都知道。”怪不得被称作霜青的大师兄呢。
他只是笑着摇着头,他知道年年又要误会了,却不能答,因为这样的自己对于她来说,是一种负担。
其实,所有有年年的地方,盛惜时都站在人群之中,视线穿过汹涌的人潮,有意无意的看着她。
只是,那双冷茶色的眼眸从没有一刻落在自己的身上,即使自己已经成为了所谓的宗门之星也没有。
他了解她的喜好,她的一切。
这场相遇,这看似偶然的并肩而行,‘心细如发’都是他的处心积虑,如果年年知道了,她会不会厌弃自己,他不知道。
他只是唾弃着自己,希望此刻久一点再久一点。
他压下心中的想法专注到眼前的调查上,他打量着街巷中正在忙碌的人:洗着洗衣服的妇女,正在晒着被子的老妇人,正在补着渔网的中年男人……
谁会是会告诉他们一切的人?
余年年先一步做出了选择,她走过了正在捶打衣服的妇女,走到阳光下,仰头看着老妇人,笑着说道:“奶奶好。”
她笑得很甜,眼中带着一点点讨好。
老妇人已经晒好了被子,正整理着被巾的褶皱的边角。
她装作没有听到一般。
“有什么我能帮您做的吗?”
余年年从袖中抽出一条红色的发巾将头发扎了起来,卷起了袖子,鼓起脸颊说道。
“没有,”老妇人的眼神有意无意的落在她的头发上,很快的划走,冷冷地说道,“小骗子,我没有钱给你。”
她那冷硬的眼神如同黑铁,从年年的身上向上抬起,射向盛惜时。
却见余年年连走了几步,上前抓住了老者的衣摆,说道:“我可以帮您做事,我们一路走来已经饿了好几天了……”
年年偏头看了盛惜时,眼中带着怯懦,压低声音小声说道:“师傅总是把自己那份让给我,说,自己不饿,哪里不饿,都饿的嘴唇发白了,大娘,别看我人小,我能做的事情可多了,能给我们一点吃的吗?野菜羹也行……”
那老妇眉头动了动,冷着声说道:“你们过来吧,就在前门等着,我给你们端两碗汤来,多得没有了。”
“谢谢奶奶!”
年年脆生生地说道。
“这位施主啊,真是一个好人啊,后半生里,一定还有福报。”
“哼,老骗子,省点嘴皮子功夫吧,我不信那些,就是看你这孙儿可爱。”
她冷眼打量着盛惜时说道。
“福报,见鬼去吧。”
她冷哼一声转身进了屋子。
年年笑了笑跟了进去,“奶奶,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来打个下手。”
“你还算个有心的,那边,水缸里打点水给我端过来,能行吗?”
她手中洗着海带说道。
“行的,行的。”
“刚刚我和师傅走到主街上了,被卫兵赶走了,他们好吓人。”
余年年将一旁的木盆盛满了水,小心翼翼地搬了过来,小小的身板搬动这盆水似乎有些难,小脸憋得通红。
“这傻孩子,哪里要这么多水,”她将盆接了过去,用放在一旁的瓷碗舀了两瓢放入锅中,底下柴火已经摇摇晃晃的腾起,“你们两人也是虎,还好今日碰上的卫兵算是好的,没有怎么为难你们……”
“前两日来了两个贵客,那城主府的大人正领着逛城里呢,主街都清干净了,你们今日算是幸运的了,不然……”
她忽而不说了。
“总之,最近白日都不要去主街了。”
“好,”年年一脸笑意的应下,站在门槛处向外望着,转头又问道:“刚刚进巷子我就想问了,这里也信羲和神吗?我和师尊师尊走过的上一个村庄,他们也信羲和神。”
“他们还给羲和神建了一个好大好大的神庙。”
老妇环抱着手臂站着,走到年年身边,越过她看着街巷角落那尊神像,冷冷说道:“那个,那个是新塑的神像。”
“很多人都拜进了这个教,说什么能免去诸生劳苦,我呸,不过这个神好像是有点什么神通,原本巷子里有个瘸子,成为信众之后真的行动如常了。”
“谁知道他们玩的什么把戏,我活这么多年就没有见过这种事,求神,求神如果有用,现在也不会这样,我不信神,所以,你和你的师傅,吃完就抬步走。”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吃完就走,大娘人这么好,如果天道有眼,福报一定还在后面呢。”
余年年笑着说道。
水咕噜噜的沸腾着。
老妇人将海带放了进去,撒了点盐巴,甚至还给他们敲了一个鸡蛋。
最后两大碗热滚滚的羹汤被放在年年的面前。
“谢谢奶奶。”
余年年甜丝丝地说道,将碗端了出去,递给了盛惜时。
“师傅快趁热吃了吧。”
她说道。
于此同时,正有另外一道瘦小的身影闯入了他们的视野。
这个身影他们并不陌生。
是早上在森林中摘花的小孩。
他背着箩筐,一步一步的走着,手上举着一朵纯白色的花朵。
“卖花了,有人要买花吗?”
背街之人,还在为生计而奔波,无论他怎么叫卖,这里也不会有人买他的花。
他不会不懂这个道理,看来,他也是被主街赶出来的。
周围的人气氛有些奇怪。
如果说,刚刚年年和盛惜时走进来,大家的眼神都是有意无意地落在他们身上的话,现在他们的眼神冷飕飕的紧紧盯着那个叫卖的小男孩。
敲打衣服的妇人停下了自己的动作,而补着渔网的男人也停下了,年年当然感受到了身后老妇人的僵硬。
安静,死寂,黏腻阴冷的眼神,紧紧地贴在了这个手举着洁白盛放花朵的男孩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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