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囚夏

　　翌日。

　　陈嘉南一踏进教室，瞥见谈尧和周亦哲痕迹累累的脸，瞬间像被点燃的炮仗，大喊大叫：“挖槽，跑去打架竟然不带我！”

　　他满脸委屈，演得跟真受到背叛似的，“尧哥！你俩没把我当兄弟。”

　　“行。下次带你去送人头。”周亦哲撑起下巴，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脸颊。

　　谈尧眼皮都没抬，屁股刚沾凳子，余光就撞上窗外许志充满审视的目光。

　　操……

　　许志拿着保温杯，板着脸走到后排教室门口，声如洪钟：“谈尧，周亦哲，跟我去办公室。”

　　两位男生对视一眼，一个慢悠悠转着笔，一个烦躁地站起来，磨磨蹭蹭往外走。

　　谢书衍往后靠着椅背，手中的笔盖忽然敲了敲前桌的肩膀，“陈嘉南。”

　　前者温声回头，脸上堆起友好的笑：“咋了大学霸？”

　　“给你讲题。”谢书衍说。

　　陈嘉南先是一愣，眼睛意外性地瞪圆了些，喜出望外地把数学练习册搬过来，语气兴奋：“好呀好呀，大学霸，”

　　他喜悦地点评：“你说话是不好听，但胜在心地善良。”

　　虽然平时有难题递过来，谢书衍都会边讽刺边讲题，但主动辅导还是头一回，

　　陈嘉南琢磨：八成是尧哥没在，大学霸脑子里蠢蠢欲动的知识无处安放。

　　谢书衍接过本子，黑色水笔在草稿纸上略带仓促地勾勾画画，以最简洁的步骤，最快的速度完成几道大题。

　　接二连三的步骤和公式像炮仗似的，噼里啪啦地砸下来。

　　陈嘉南看的头晕眼花，中间两次急得直摆手：“慢点讲学霸，我脑子跟不上。”

　　但被无视了。

　　三分钟后，

　　笔尖在纸上划出最后一道公式，谢书衍冷漠停下笔，讲题过程没讽刺他脑袋是摆设，也没像往常那样施舍一句“听懂了？”

　　而是突然说：“一道题，一个问题。”

　　语气平静，却不容置喙。

　　“啊？”陈嘉南眼神懵懵的，满脑子都是刚才那些飞速路过的公式，一时没明白谢书衍的话。

　　“回答完，再讲一次。”

　　陈嘉南这才回过神，赶紧坐直身子，一副知无不言的摸样。

　　谢书衍带着审视，抛出第一个问题：“严赫是谁？”

　　“呃……”陈嘉南顿了顿，有些疑惑，“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先回答。”谢书衍不太有耐心的样子。

　　“就初中时期一起混的兄…”陈嘉南话说一半，突然换个形容词，改口道：“一起叛逆的同学。”

　　他眉头嫌弃地拧成一团，“不过他性格有点奇怪，不太正常。”

　　谢书衍继续问：“和谈尧有什么关系？”

　　陈嘉南沉默了下，不知道该不该说，毕竟是尧哥不太高兴的事。

　　但大学霸也算朋友——

　　“让你说，你就说。”谢书衍声音沉了些。

　　陈嘉南本就是留不住话的性子，这个话题一旦被勾起来，吐槽欲就争先恐后地涌上来，统统汇聚在喉间。

　　他犹豫的目光在对方不动声色的脸上流转，最后张了张口：“那别在尧哥面前提这个名字，他很反感。”

　　谢书衍嗯了声。

　　陈嘉南放下心，开始解释原委：“初中时我们有个叛逆小团体，总混在一块打架，严赫下手狠，人又有主意，大家都听他的，后来尧哥跟我们玩在一起才接触到严赫。”

　　“至从认识尧哥后，那家伙就不正常了，他对尧哥的态度很奇怪，眼神也不对劲，经常说他们是一类人，初三那年，突然在众多兄弟的面前表白，尧哥当场就轮着他打，后来，这事平息了一段时间，本以为过去了，没想到严赫竟然发自己的luo照骚扰人，还经常跟踪尧哥，简直阴魂不散。”

　　陈嘉南抱着臂抖了抖，鸡皮疙瘩落一地，“反正他这个人性格扭曲，行为疯狂，要不是突然转学了，指不定还能干出些更离谱的事。”

　　谢书衍面无表情，但周身的气息却冷得吓人。

　　陈嘉南瞟过去一眼，莫名发怵，“大、大学霸，题还讲吗。”

　　谢书衍睫毛动了下，眨眼间压下情绪上的微妙，重新拿起笔。

　　“尧哥跟狗哲，昨晚——是去找严赫了吧？”陈嘉南目光紧紧盯着谢书衍，眼神笃定。

　　虽然谢书衍什么也没说，但陈嘉南感觉，他知道些什么。

　　谢书衍垂眼看练习册，眼皮都没抬，对陈嘉南提出的问题不置一词。

　　体育馆里翻涌着少年人的炽热气息，此起彼伏的击球声混着球鞋的摩擦声蔓延在空气中，

　　18班的少年们穿过其他班级的人潮来到篮球场区。

　　谈尧神色困倦，边走边打哈欠，手脚关节酸痛得要死，要不是陈嘉南吵着要打球，他根本不想动。

　　“嘿，迟哥。”陈嘉南的声音突然穿透喧闹，朝前方招手，“这么巧啊，咱们两班又碰上了。”

　　余迟单臂夹着篮球斜倚在机械架旁，面色寡淡，正愁没对手玩儿。

　　他闻声看去，眉梢瞬间挑了挑，三张精彩纷呈的面孔冷不防地闯进视野里。

　　“你们仨的叛逆期可真长。”余迟喉间溢出一声冷笑，食指灵活地转动篮球，“被打成这样竟然还有脸来学校？”

　　“哟。”他看戏的目光从周亦哲的左脸移到谈尧的右脸，尾音拖着嘲讽的调子：“伤得挺对称。”

　　陈嘉南脸上的淤青还有点肿，嘟囔声里带点委屈，“迟哥，你怎么还进行二次伤害。”

　　余迟视线停留在陈嘉南脸上，语气戏谑：“谁这么闲，专挑脸打。”

　　周亦哲低啧，“你闭嘴吧哥，没一句爱听的。”

　　谈尧面无表情，看上去想把人摁地上揍一顿。

　　余迟嘲讽完，突然手一扬将球扔过去，朝他们抬抬下巴：“打不？”

　　那张脸上是惯有的挑衅，唇角勾着张扬的笑，“我大发慈悲放点水，让你们输体面点儿。”

　　篮球从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周亦哲单手接过球，声音散漫，“打。”

　　他吊儿郎当地将篮球掂了掂，最近被林女士唠叨烦了，今天刚好找本尊撒撒气。

　　陈嘉南眼睛忽然亮起来，目光四处探索，迫不及待地开始物色队友。

　　视线穿过人群，快速锁定休息椅上那道笔直的身影，他兴致勃勃地扬起手，“大学霸！！来帮忙凑个人数呗。”

　　闻言，

　　谈尧脱外套的动作猛地一顿，非常烦的剜了陈嘉南一眼。

　　这张狗嘴张口闭口都离不开谢书衍。

　　娱乐局，比赛40分钟，每队五名球员，没有替补，吴家泽毛遂自荐当起裁判。

　　场上双方队员在商量站位，谢书衍走过谈尧身边时，没什么表情地提醒：“尽量传球，别做跳动性太大的动作。”

　　谈尧冷嗤，“用你操心？管好你自己。”

　　嚯，死对头居然成为队友？

　　看到这一幕，余迟又开始煽风点火:“你俩的关系可真是突飞猛进。”

　　“挺好奇，是谁服谁？”

　　“跟你有关系？”谢书衍看了一眼，不咸不淡道：“这场球赛应该不太体面，”

　　“但愿你明天还有脸来学校。”

　　男生长相冷，眼皮薄而窄，目光透过眼尾扫视时，总带着一股睥睨众生的孤高感。

　　似乎对谁都看不进眼里。

　　余迟挑眉：“这么嚣张？”

　　“不过。”

　　“输了也不必羞愧到舔地板，”谢书衍眼皮微掀：“没人在意。”

　　余迟用舌尖顶了顶腮帮，唇角微扯：“书呆子嘴皮挺厉害。”

　　他说着把视线一挪，故意问：“你能忍他用这副死样子跟你说话？”

　　谈尧听得烦死了，“要打就打，少他媽啰啰嗦嗦。”

　　场馆顶灯散发出炽亮的冷光，随着裁判哨声划破空气，谈尧率先抢到开局球。

　　余迟半弓着身子挡在他身前，一副漫不经心的姿态。

　　他抬眼时，眼尾挑起轻蔑的弧度，“别绷着脸啊，说了放水就放水。”

　　妈的，每次打球都吵得要死。

　　谈尧面无表情运球，突然压低身子弓背左晃，篮球从□□快速弹向右后侧，他脚步急转，整个身体借着惯性旋身，瞬间从余迟右侧突破。

　　行动间带起一阵轻风，少年的黑发在空气中晃动，露出凌厉而黑沉的眉眼。

　　“一次。”余迟瞳孔微缩了下，脸上却扬起兴奋的笑：“让了哦。”

　　擦肩而过之际，

　　谈尧冷声回讽：“弱鸡，不认真玩就滚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校霸刚才那个带球转身帅爆了！”

　　“动作好快，我都看不清是怎么突防的”

　　观众席上掀起一阵小热浪。

　　球场上双方队员站位分散，谈尧运着球往内线跑，李彦和顾阳呈钳形包围过来，余迟没打算追上来，在后边慢悠悠地跟周亦哲玩儿。

　　“两次。”他冲身前之人比了个手势，浑身泛着目中无人的猖狂。

　　“啧，”周亦哲张开双臂防守：“能从我这突破再嚣张。”

　　“不会让你过去的，”李彦膝盖微曲，目光死死盯着谈尧手中跳动的球，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

　　眼下的双人协防，犹如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左右突防都会被死死卡住。

　　谈尧睫毛动了一动，碎发下的黑瞳快速巡视球场，试图寻找突破口。

　　陈嘉南和李盛都没跟上节奏，另一个人——

　　下一瞬，

　　谈尧余光瞥见一抹干净高挑的身影闪过，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给我。”谢书衍的声音混在地板的摩擦声里，几乎轻得听不到。

　　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碰撞，

　　谈尧绷着脸，出其不意地反手一拍，篮球擦过后背弹出去，精准落入等待在右侧，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掌下。

　　谢书衍接球后向前两步，屈膝起跳。校服衣摆被疾风掀起，脊背绷成流畅后仰的弧线，手掌扣住篮筐的瞬间，场馆里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

　　砰！篮球贯穿铁框砸在地面上。

　　两人传球到投篮的过程速度极快，出乎意料的转变情况让两位防守均是一愣，直到耳旁钻进欢呼才猛地拽回神。

　　18班仅用50秒，便轻松拿下第一分。

　　“尧哥和大学霸这配合，简直天衣无缝！”陈嘉南激动得拔高了声调。

　　“哇哦！”余迟敷衍地拍着掌，眼底的散漫似乎认真了些，“真有默契。”

　　谈尧冷过去一眼，眼底的烦躁如有实质：“你真捞。”

　　说话间，眼尾的余光下意识瞥了一眼正在整理袖口的谢书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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