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琵琶
万姝丹一阵无言。
宁熙奇怪地看着她,“你怎么不说话?”
万姝丹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回到熹微院,万姝丹看着熟悉的屋子,好像也没在王府里住多久,却忽然有了这种感觉——熟悉。
万姝丹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她看见了墙上一副新出现的画,是一副山居图。
“寻夏,这是什么?”
寻夏几日未见万姝丹,此刻正觉欣喜,“王妃回来了!”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这个啊……还是让殿下为您解释吧。”
宁熙追着万姝丹也来了熹微院,他见万姝丹盯着墙上的那幅画,有些期待地问:“怎么样?好看吗?喜欢吗?”
万姝丹不解:“你知道我不懂这些。”
“不了解没关系,就说你觉得把这幅画挂在这里怎么样?”
万姝丹往榻上一歪,点评道:“嗯,还行吧。反正那面墙之前空空的,挂上一幅画总归好看些。”
宁熙松了一口气,“你喜欢就好,那就挂在这里吧。”
他跟着坐在榻上,挨着万姝丹的腿,“你跑这么快,是不是我猜对了?沈济之做的?”
万姝丹瞪他,“你都猜到了,还来问我做什么?”
宁熙瞧着她,不明白她这股无名火是怎么起来的,试着说:“我要是跟着你去,就不问你了。”
万姝丹不理他。
宁熙只能换个方式继续赖在熹微院,“你走这几日,我练了几首新曲子,想不想听?”
万姝丹见他并不打算质问她沈济之的做法,又不好一而再再而三不理他,这才勉强点点头。
寻夏瞧见万姝丹点头了,伶俐地跑去将琵琶拿了过来。
待万姝丹看清寻夏手里抱着的是什么后,她顿觉不可思议,“你最近练了琵琶?”
宁熙坦然地将琵琶放在腿上,调整好姿势,“对啊,之前我说要弹琵琶给你听,你就不许再去芳云庐了。不知道这句话还做不做数?”
万姝丹抬抬下巴,“那要先听你能弹到什么地步。”
见她一副混不在意的小表情,天知道宁熙多想上手掐一掐。他连忙低下头,转轴拨弦。仅此几声,万姝丹便知道为何人们都愿意为倡女一掷千金了。曲调声声如鸟鸣婉转,又如薄冰层下潺潺水声,不绝如缕。
万姝丹低垂着双眼。
琵琶声忽急转,变得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连一旁的寻夏都动情了,用手巾蹭了蹭眼角。
万姝丹倏地撑起身子,一把抓住了仍在作怪的那只手。
曲音戛然而止。
“你做什么?要弹这么哀怨的曲子?”
宁熙哀哀抬起头,眼中的情绪满溢了出来,“阿姝都不专心听我弹曲。”
万姝丹将他手一扔,倚回塌上,“我看是你嫌了我,早知道我就不回来了。”
宁熙看她有兴致打趣了,轻轻拨弄一下琴弦,“都说曲调传情,要论起来,我这不是嫌你,是念你呢。几日过去,也不见你给我寄封信。”
“我是出去办事,又不是去玩。哪里有时间写信。”
“那折枝花给我聊表情思也好啊。”
情思?什么情思?万姝丹选择了闭口不答。
宁熙往她这边挪了挪,“那你说,我的琵琶弹得好不好?”
万姝丹说:“好。”
宁熙又凑近一点,问:“比之琉璃如何?”
万姝丹没想到又绕回来了,只得说:“你的好。”
宁熙低低诱惑她,“那我教你好不好?”
万姝丹嗯嗯啊啊几声,“好……什么?”
宁熙欣悦笑了,将琵琶往万姝丹怀里一塞,又把她拉起来,扶她到一旁几案前跪坐好。随后,他来到她的身后,将她半抱在怀中。不等万姝丹挣扎,就讲起了指法。
万姝丹如同一具木偶,被他摆弄来摆弄去,怎么按弦,怎么拨弦,都是亲手纠正。
宁熙正奇怪万姝丹怎么这么听话,就感觉到她不按他的想法走了。看她自己摸索着拨弦,发出一个一个单音节。宁熙无声笑了,坐回榻上,看着她玩琵琶。
忽然,铿锵一声起。万姝丹惊喜地抬头,欣喜地看着宁熙,眸光灿若星辰。
“你听到了吗?好像剑出鞘的声音。”
她又拨动几下,声声刀剑鸣。
宁熙摩挲着自己右手手腕,缓缓开口:“我那把‘和光’你喜欢吗?”
万姝丹答道:“当然喜欢。”
宁熙的手停住了,他脸上看不出悲喜,“那我把‘和光’送你如何?”
万姝丹停下拨弦的手,“送我你用什么?”
宁熙看她,“你不是喜欢吗?”
万姝丹知道他的意思,“我有‘令’了。而且,我惯用刀,剑使得不好。”
宁熙从她脸上看出了什么,他坐起身子,惊异地说:“你希望我继续拿剑?”
顿了顿,他又说:“你想与我比试,对吗?”
万姝丹不掩饰自己的想法,“当然。”
宁熙的神情瞬间变得复杂,似是怀念,似是悲哀,又好像有着小小的期待。最终化为一声长叹,“我若是早点遇见你就好了。”
万姝丹见他陷入情绪,拨动几下琴弦,单音的调声如珠子一般蹦了出来,“现在就很好。”
觉察到宁熙的视线,她继续说:“以前的我不太好相处。”
宁熙就想到了七年前的万姝丹,一直把受伤的手腕往他眼前放,还一句话都不说,不由得低低笑出声,“阿姝那时候,古怪得可爱。”
万姝丹嘟囔一声,“莫名其妙。”
“这些年你变了很多。”
万姝丹有一搭没一搭玩着弦,“是啊,入江湖后逐渐觉出性格乖僻不是一件好事,不仅容易让人误会,还容易耽误事情,所以就……”
“学会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
万姝丹噎了一下,她把琵琶放到一侧,“你是真的欠一顿打。”
眼看她就要起身,宁熙连连说:“别别别,我打不过你。”
万姝丹又坐了回去。
“你真想与我比试?”
“当然。你是楼仲春唯一的徒弟,我肯定想与你打。”
宁熙目光微微放空。
万姝丹摆弄着怀里的琵琶,“我走的这几日,你是不是疏于练习了?琵琶弹得倒是挺好,你什么时候和我比试比试?”
宁熙失笑,“是我让阿姝失望了。那你还要每天陪我练,可以吗?”
“殿下,我什么时候对你说过‘不’了?”
宁熙觉得气氛不错,试探着问:“那你今日回来,看着不太高兴的样子。有人为难你了?”
万姝丹不应声。
宁熙一口气又提了起来,他不气馁,“你要我猜是不是?嗯……可我好像猜不到,给个提示好不好,说个名字,是谁?”
万姝丹被缠得没办法,只能把人卖了,“谢青。”
“谢悠之?”宁熙手指捻了捻,“因为沈济之手段残忍杀了许灿?他质问你了?你不与我说,是觉得我也会质问你吗?沈济之的手段我早就领教过了,他这么做的目的我明白,谢青也明白。只是终归有些狠绝了。”
听到这句话,万姝丹忽然好奇一件事。宁熙现在这般时不时打趣逗她,又待她熨帖,到底知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卖过木霆风,木霆风从那儿以后再不寻她要求比试。她心狠,深知斩草除根的道理,执行任务时连妇孺都不放过,不给对方任何一丝反扑的机会。
这些事情,慕青都知道,他也因此与沈济之争吵过无数次,觉得是沈济之言传身教,将万姝丹带上这样一条路。可万姝丹自己却觉得,自从她握刀的那一刻启,她就是这样的人了。
她是慕青十分喜爱的幺妹,她都知道。所以在和慕青出行时,她从不显出不留情的那一面。慕青也知道这是万姝丹的退让,所以他一如既往疼爱她。
万姝丹不觉得这是一种讨好,更像是一种本领。混迹江湖的几年里,让她看明白一些事情,主动与被动的区别。她愿意为了不让大哥伤心而收敛。
初入江湖时,万姝丹就遇到过杂耍人。那人许是看小丫头一个人,脾气又冷僻,起了逗弄的念头,为她表演幻术。万姝丹从未见过这种戏法,一时之间看呆了。追在那人的身后好几日,要他接着表演。
杂耍人眼尖得很,一眼就认出来她的刀品相不凡,准是哪家的小女郎放出来闯荡,磨一磨性子。这让他想到自己年幼时跟着老师傅走南闯北的情形,一时心起,带着她四处表演。于是万姝丹见到了杂耍人换身干净的衣服就能入大雅之堂行骗,穿上破烂的衣服就能沿街乞讨,偷鸡摸狗也不在话下。挂起个幡子,还能在庙门口摆摊摸骨算卦。
当时他说:“一人千面,小丫头,你还有得学呢。”
初时万姝丹还不理解。直到她撞见慕青与沈济之争执,慕青那悲伤的样子。
杂耍人说过,要想装得像,入戏就要深,必须把自己也骗过去。她就开始细心观察、模仿,久而久之,这些伪装就成了她的一部分,拿捏自如。
所以宁熙按着她弄琵琶的时候,她没有反抗,实在是习惯接触新鲜玩意了。
“你在想什么?”
宁熙的声音突然响起,万姝丹手指滑了一下,弦发出颤音。
宁熙看她确实没心思谈论此事,又把话头引到琵琶上,“我教你一首简单的曲子?”
万姝丹点点头。
宁熙又站到她的身后,这一次,他的胸膛贴上了她的脊背。暖意源源不断地传来,万姝丹扪心自问,她这是算主动还是被动?
要说是主动吧,可她是代替秦可兰嫁进王府的。若说是被动呢,她不仅打趣宁熙,还玩过了头咬了他。
这算什么?
万姝丹前思后想,得出一个结论,七年前她就该继续与宁熙打一架,而不是听了沈济之的话停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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