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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狼非狗
沈济站在原地,看着师尊紧绷的样子,犹豫片刻还是上前轻轻拉住他的袖角:“师尊,您别生气……”
谢聊动作微顿,沉默片刻后抽回了衣袖:“无妨,不必管他。”说着便褪下那件染血的外袍,随手扔在一旁,走到书案前铺开纸张,准备记录考核结果。
“过来。”他提起笔,示意沈济站到墙边的立尺前。
沈济乖乖贴墙站好。谢聊用书齐着他的发顶,随即在尺子上划下一道墨痕:“七尺半。”
测完身高,谢聊走到他面前,俯身伸手穿过他胳膊:“失礼了。”
沈济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稳稳抱离了地面。谢聊的手臂稳得像铁箍,将他轻轻掂了掂:“不知道重没重,肌骨应该是结实不少。”
随即利落地将他放回地面,在纸上记下数据:“身形匀称,基础考核你已通过了。”
“啊……?”沈济懵在原地,耳朵尖还红着,“这、这就算考核啊?”
“那我算是……通过了吗?”
“嗯。”谢聊搁下笔,语气平淡,“身形过于瘦弱或丰腴都会引起门派关注。心境若存邪念更会显形,你一切良好。”
“哈哈哈宗门这是要选美吗?”沈济放松下来,忍不住开玩笑,“那相貌出众的,是不是会被师尊偷偷卖掉啊?”
谢聊神色骤然严肃:“只是为了修士健康罢了。”他眉头微蹙,“卖掉?你听谁说的?”
沈济心里一紧,赶紧摆手:“没有没有师尊!我就是随口开个玩笑!(⊙x⊙;)”
谢聊垂眸沉思片刻,忽然露出些许愧色:“莫非是先前我同你说笑的那些话,你当真听进去了?”他伸手轻轻弹了下沈济的额头,“我不会卖你。现在,立刻把这话忘掉。”
“啊……那、那师尊是觉得我……相貌良好吗?”沈济捂着被弹的额头,惊讶地望过来。
谢聊正在收拾尺具的手微微一顿,侧目看向小徒弟期待的神情,扬起唇角:“是。如何?”
“可我一点都不像个男人,还这么矮……”沈济越说声音越轻,“从来没人真正看得起我。真要被卖,怕是也卖不出好价钱……”他忽地意识到这话不妥,猛地噤声。
一抬头,正对上谢聊阴沉的目光。
“打住。”谢聊的声音冷了下来,“再说一次,为师不做那种勾当,无为峰也不沾这等事。”
“对、对不起……”
“况且,”谢聊转身,沈济便看不见他的神色了,“皮相美丑有何要紧?再好的皮囊,底下不还是一摊血泥烂肉。”
谢聊也不想再多说,他负手走向食槽,开始沉默地准备饲料。
“师尊,我来帮您……”
“不必。”谢聊头也不回地宰起肉块,“你自行练习去。”
“噢……”沈济嘴上应着,脚下却像生了根。他实在不想去练习,但师命难违……
不知怎的,他就是磨磨蹭蹭不愿离开,赖在谢聊身后打转。
忽然他灵机一动,悄悄召来了那只熟悉的三花猫。许是连着两晚与谢聊同榻而眠,心神安定,他发现自己又能与动物建立微弱的链接了。
也不知沈济暗中下达了什么指令,那猫儿轻盈一跃,精准地落在了谢聊肩头。
“好了好了,现在没你的份,下去。”谢聊正弯腰匀分着饲料,谁料到猫儿能跳上来。他无奈地晃了晃肩膀,示意它跳下去。
那三花却充耳不闻,毛茸茸的脑袋一个劲地蹭着谢聊的侧脸和耳朵。
“唉,今天这是怎么了?”谢聊被缠得没法,只好切了小块鲜肉丢到一旁,总算把它引开了。
眼看计划被食物干扰,沈济有些不甘心地撅起了嘴。
他又悄悄召来一只橘猫,指挥它去偷叼谢聊刚切好的肉块。
“哎,哎?”谢聊看着接二连三凑过来的猫儿,终于察觉出不对劲,“今天你们是怎么了?”
他以为是孩子们饿了,便先把肉块都放进猫碗。一转身,却瞥见沈济躲在后面捂着嘴偷乐。
“沈济。”
“诶哟!师尊我在!”沈济立刻站直身子,假装无事发生。
“莫要胡乱使用御兽术。”谢聊语气不算严厉,但眉宇间透着些许倦意,“去别处练习吧。”
沈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玩闹可能打扰到了师尊。他收起笑容,默默低下头:“弟子知错了。”说完便安静地退到前院。
沈济在前院没待多久,就又找到了乐子。一只路引犬慌里慌张地跑进偷闲,被他一把抱住。
“嘘——师尊在忙呢,饿了也得等会儿。”他擦掉狗脸上沾着的灰尘,轻轻挠着它的下巴。
路引犬焦躁地甩着头,发出“嘤嘤”的急叫,就要往沈济身上扑。
“不行,坏狗。”
挣扎间,一封信从路引犬的口腔里掉了出来。它恼怒地冲沈济叫了两声,在那封信上跳了两下。
沈济捡起信,只见信封上潦草地写着三个字:
急急急
落款处盖着红印,不知是谁送来的。
沈济不敢耽搁,三步并作两步冲进院里寻谢聊。
“师尊!”未等谢聊应声,他已将那封信直递到对方眼前。
谢聊扫了一眼,“令狐夙见的印鉴?你从何处得来的?”
“不是印的问题,师尊,您看看信的内容!”
谢聊这才放下手中的事,目光触及开头三字,他神色一凝,随后迅速拆开展信细读。
静默片刻,他放下信纸,抬手拭了拭额间的细汗。
“你随我走一趟。”
“啊?发生什么事了?”沈济顿时紧张起来。
谢聊在门口斟酌片刻,叹了口气:
“令狐来信说,王肆变成狗了。”
沈济起初只当谢聊又在戏谑逗趣,直到随师尊踏入令狐长老的居所,才察觉事态非比寻常。
王肆蜷缩在衣柜深处,死活不肯露面。令狐夙见几番劝说无果,只得对二人歉然道:“稍候片刻,我去把他带出来。”
“不要!这副模样若被师兄弟们撞见,我以后还怎么见人!”柜中传来王肆幽怨的哀嚎。
一阵拉扯后,令狐夙见利落地用绳索将人缚住,一把扛出衣柜。沈济尚未看清,先瞥见一条毛茸茸的灰尾巴在令狐肩头焦躁地甩动,两条腿也不安分地蹬踢。王肆虽使劲用散发遮住面容,却掩不住那已然犬化的长吻。
想着王肆那张还算俊的脸瞬间变成了狗头,沈济强忍笑意,只觉五脏六腑都要憋出内伤。
待紧闭门窗,屏退闲杂人等后,令狐夙见轻抚着王肆背对着众人的脑袋,平静陈述:“方才连接他神识,正要触及心境时,这孩子突然激烈抗拒,转眼就现出了兽相。毛脸,毛爪,还有这条尾巴。”
他转向谢聊恳切道:“公言,宗门从未收容过兽人,唯你对此最为精通,有劳了。”
谢聊微微颔首,示意王肆转身。令狐夙见会意,柔声劝道:“听话,现在没有外人了。”
见王肆仍执拗不肯,令狐夙见只得“轻轻”将他的脸掰了过来。
“啊——!”王肆猝然尖叫。
“啊!你做什么!”沈济本坐着,这一叫,被惊得差点撞谢聊身上。
“你!你怎么也在这里!”王肆顶着毛茸茸的狗脸,崩溃地瞪着沈济。
“我……我是来帮你的!傻子。”沈济瞥见他那张不人不兽的毛脸,声音憋得直发颤,赶紧低下头掩饰。
“啊啊啊啊!我不活了!长成这副模样,当一条狗还有什么意思!”王肆彻底崩溃,发疯似的要用脑袋去撞桌椅梁柱。
令狐夙见一把将他按住,朝谢聊无奈地摇头。
谢聊安然落座,纠正他的错误:“不,你不是狗。你是狼。”
“嗷呜——啊啊啊啊!”王肆的哭嚎声中顿时混进了几声凄厉的狼啸。
谢聊抬眼看向令狐:“既已如此,为何不用信简传讯于我?”
令狐夙见捏住王肆不停乱动的嘴筒子,语气透着不耐:“灵力不济,唤不出信简。本想用腰牌联系你,可刚掏出来就被他一口吞了。”
“吞、吞了?”沈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谢聊神色严肃起来,起身走到王肆面前。
不等众人作反应,他双腿如钳般利落地锁住王肆的脖颈,一手抵住他的后颈,另一手运起气按在剧烈起伏的狼腹上。王肆挣扎着干呕几声,一块沾着涎水的玉制腰牌应声落地。
“取出来了。”谢聊没有回到座位,反而托起王肆的狼脸仔细端详。王肆想躲又不敢,眼前正是他曾经最想拜师的人,只得含着两泡眼泪任人打量。
“许久未曾这般近距离观察兽人了。”
“莫非是变成狼后胃口大开,见什么都想啃两口?”谢聊说着,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狼吻。
“呜……”王肆委屈地呜咽一声,飞快缩到令狐夙见腿下。
“唉,真变成狗了。”令狐夙见无奈地看向谢聊,“公言,可看出什么端倪?”
“表面与寻常兽人无异,但他并非真正兽人。”谢聊冷静分析,“常见有两种可能:一是被强行融入了狼族魂魄,二是自我认知产生偏差导致兽化。”
“前者是早已被禁的邪术,至于后者……”令狐夙见低头看了看紧抱自己小腿的兽化徒弟,“倒也不无可能。但他仍有作为人的意识,依据何在?”
谢聊轻轻摇头。
“可总不能一直顶着个狼头,成何体统!”令狐夙见语气透出焦灼。
“把他弄出来。”谢聊重回座位。
王肆被令狐夙见从身后揪出,脸上写满不情愿。
沈济忽然想起什么,试探着开口:“你在链接时……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王肆长鼻子往天上一翘:“什么都没看见!我就突然变成狗……呸,狼了!”
众人陷入沉默。确实,谁都没遇到过好好的人突然兽化的状况。
谢聊沉吟片刻:“既然如此,那便再链接一次神识。”
“不要!”王肆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万一这次我彻底变成狼了怎么办!”
“他现在情绪激动,根本无法静心链接。”令狐夙见被他吵得头疼,顺手又把人捆紧了些。
“倒还有个法子。”谢聊眯起眼。
于是,王肆最害怕的事再次发生了。
只见纪叙温笑吟吟地推门而入。
“呜啊啊啊啊!说好不再让外人看到的!师尊你骗人!!”王肆拼命把狼头往衣服里塞,但是身上缠满绳索,所做一切都无济于事。
纪叙温饶有兴致地蹲下来,戳了戳那对毛茸茸的狼耳朵:“哟,我们无为峰什么时候养了这么标志的狼犬?”
“我拒绝!”
于是纪叙温拿出了他的法器“书卷”,王肆左右被两位大人按住。
确实,这个法子讲究的就是“自愿不行,便来硬的”。
寻常神识链接需得两人心意相通、彼此坦诚。若有人心生魔障,走火入魔,便能在心境中寻到那魔障根源,再设法将其斩除。
可既已走火入魔,又怎会心甘情愿任人拿捏?纪叙温那看似文雅的书卷,妙处就在于此。
只要肉身尚存,哪怕三魂七魄残缺不全,也能强行闯入对方识海,把人从里到外牢牢牵住。
当初在龙门山,就是用这招硬生生把王肆的意识拽了回来。
没想到,如今竟要在他身上故技重施。
纪叙温再次在几人身上结下法印,特意千叮万嘱沈济:“这次可不能再像上回那样,没进门就先睡着了。”
此法最优之处在于能让众人神识相连,共同进入王肆的识海。
也就是沈济理解的联机做梦。
沈济听话地闭上双眼。另一边,王肆的狼嘴也被令狐夙见死死地固定住。
“呜——嗷——!”一阵闷闷的狼嚎在脑海里回荡。
“师尊!我怎么听见狼在叫?”沈济下意识想睁眼。
“嘘,”谢聊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确实有。”
“这是正常现象,”纪叙温适时提醒,“莫要分心,集中精神,我们马上就要……”
他的声音渐渐模糊,仿佛隔了一层水幕。
沈济只觉得身体一轻,熟悉的失重感袭来。
马上就要见到另一番景象了。
狼嚎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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