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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陈念棠发现这人还有些头脑。
他把馒头做得更大，刷酱的面积也更大，肉只在中间的位置。
这样食客先咬到边缘的馒头，没有肉味干扰，食客就只会尝到酱的味道——这不就是新奇也尝了，老板成本也降下去了？
想通这一点，陈念棠叹气，这年月能出来做生意的就没有笨的！
可是这三十文一个的改良三明治出来，她五十文一个的改良三明治就彻底没生意了。
降价是不可能降价的，就算学着新来的摊子那样改，陈念棠一合计，一个三明治也就赚三五文。
而且不是独家了，这个价位也不会卖出太多量。
除非她愿意一个只赚一文，甚至是两个、三个赚一文，继续降价，才可能卖量大一点。
那可就真的是赚辛苦钱了，陈念棠私心里还是不太愿意的。
再想想是对方首先发起“降价”，她这边要是降价，对方肯定会跟着降。
最后降来降去，可能连辛苦钱都没得挣了。
陈念棠守着摊子好一会儿也没再见着人，推起箱子准备回老店了。
她心想：算了，本也就是想着赚一波快钱，这段时间也没少挣了，该知足。
不过东西都带出来了，她还是要挣扎一下的。
边推着箱子往回走，她边喊道：“正宗改良三明治，头一家改良三明治~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哟，臭小子，不喊独一家了？也不喊美国人都吃了？”一个人气势汹汹地站在陈念棠前方，挡住了她的路。
陈念棠心一抖，完蛋了，这清雅小姐到底还是找上门来了！
老天爷，早知道就不耽误这点功夫了，她思忖不知道现在推起箱子直接跑路还来不来得及……
好在下一秒，明达走了过来，陈念棠松了一口气，这位小姐还是十分通情达理，应该没事吧？
陈念棠连忙挤出笑脸道：“大小姐，如今这城隍庙好几家卖这个呢，我哪里还是独一家。”
“但是敢借由本小姐名头赚钱的可就你一个，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陈达，把他给我抓起来狠狠打一顿！”
这里是城隍庙，不是租界那样让人一踏进去就紧张的地界，而且陈念棠如今跟她也算多次打交道了，不再像第一次那样害怕。
她仔细一看，这大小姐嘴上厉害，眼里却明显有戏弄之意，看来并非真的生气。
陈念棠心下有底，面上却一派紧张道：“冤枉啊！”
“是那天大小姐您穿得太气派了，快要闪瞎了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眼。”
“所以您走后，大家忍不住发出羡慕的声音。”
“大家也是想尝尝您这样一位大小姐都买的东西是什么滋味，这才让小子我生意好了些许。”
“小的谢过那天小姐您的照顾，不然光靠我自己，哪里能让那么多人都好奇这东西。”
陈念棠见清雅嘴角上翘，明白自己的马屁拍对了。
她心下一喜，或许这位小姐会给自己的生意带来点什么转机？
清雅忍不住哈哈一笑，“哎呦，你们这些人，就是没见识，不过也是，我那可是巴黎来的最新时装。”
其实巴黎的最新时装虽然稀奇，但并不能在她那个圈子引起轰动。
清雅偶然听随从说起那天她的现身被城隍庙的人口口相传，她随手买的土馒头也被大家追捧，顿时来了兴趣，让人好好打听了一番。
大家对她的羡慕、猜测和追捧让她心里很是舒坦。
虽然土馒头让她鄙视，卖土馒头的小老板也让她觉得上不得台面，但她这也算是引发新潮流了吧？
想到这点，清雅又觉得城隍庙没有那么让人厌烦了。
今儿有空，她还特意约了明达再来这边玩，顺便想要看看那小老板是不是知恩的人。
陈念棠的识趣让她还算满意，“哼，明白就好！”
“怎么换地了？你那位置不是挺好的。”
陈念棠苦着脸道：“唉，如今好几家卖这个，价格更便宜，我在那卖不出去了，只能跑起来看看能不能招揽点生意。”
怎么利用这大小姐再制造点话题呢？
陈念棠恨不得拍拍脑袋，心里急道：死脑子，你快想呀！
明达一直没有出声，多看了一会儿才确认了这小老板的身份。
她笑着开口道：“难怪你一直没去会馆学习，这是找着赚钱的门路，发财来了。”
陈念棠惊讶，当时不过一面之缘，如今过去三个月了，这位小姐竟然还记得自己？
而且她竟然还关注着自己有没有去义学堂？
清雅也很惊讶：“明达姐，你怎么还认识这种人？”
这话让陈念棠没忍住偷偷翻了个白眼，哪种人？她自力更生、她聪明能干，她可是再好不过的人了！
明达也拍了一下清雅的胳膊，嗔她一眼：“就是前面德曼咖啡馆外那个好学的男孩呀，你后来去咖啡馆不是总到处张望着找他吗？”
陈念棠更惊讶了，可是如今她深知这位大小姐的脾气，完全不敢去看她。
她只看着明达道：“谢谢明小姐关心，也谢谢您当时的好意，我也是正好学了这秘方，想着先多攒点钱。”
清雅先是反驳了明达的话，“胡说！我只是看有没有哪家商店被炸了！哪里是在找他！”
然后她又数落陈念棠：“烂泥扶不上墙！你以为谁都有学习机会？也是你运气好，遇着明达姐这样好心的人。”
“哼，还不知道珍惜，跑出来卖这什么改良三明治，真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她话说得很难听，但话里的训诫之意让陈念棠羞愧不已，她好像是被金钱迷花了眼！
一开始陈念棠与苏掌柜关系不甚亲密，不好意思放下手头的活去学习。
可后来她与苏家关系亲密了，如果开口说要去义学堂学习，又不需要苏掌柜去打通关系，他们肯定会很赞同。
可她却被这独一家的生意占了全部心绪。
如今在这遇着明达，让人家逮了个正着，以后倒不好再去了……
明达却笑了笑：“你这改良三明治我也听说过，在这城隍庙可是卖得很好，百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你这样也没有做错。”
陈念棠呐呐着不知说什么好，清雅见她这样，失了兴趣，“你们这样的人，哪里知道真正能改命的是什么。”
“明达姐，咱们再去湖心亭坐坐吧。”
说完她就拉着明达走了，陈念棠目送一群人离开，咬着嘴唇在原地久久出神。
清雅这样的大小姐，咋一看骄蛮放纵，但细一想她说的那些话，陈念棠发现人家心里都门清着呢，真正能改命的是什么？是学习吗？
陈念棠推着箱子垂头丧气地往回走，她好像因为无知和自大，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机会。
她没有急着去商会的义学堂学习，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她自认已经识字，平日也有看报的习惯，就觉得好像去不去那边学习，没有那么重要。
就算是很想学的洋文——如今到底还用不上，学习它们哪里有抓住现成的挣钱机会重要？
可是今儿跟明达重逢，被清雅那样一说，陈念棠认真反省起来才发现自己虽然有看报的习惯，可是那上面的很多东西，自己也就是看个稀奇。
就像卖洋馒头夹肉，她张口就冠上一个“改良”的名头，再比如和客人交谈，能说几句“洋气”的话应对。
她不过现学现卖，把那些新奇东西当个能卖弄、显摆自己的东西。
要说她对报纸上面讲的那些大道理她有多理解？其实是没有的。
那些国家大策、社会评论还有改良、改革之意，她其实都不理解。
她识字，又通过识字能观看到更广阔的天地，可却无法真正进入那个世界。
是不是有了老师、进行了正儿八经的学习，就又不一样了？
这一刻陈念棠陷入了深深的懊恼中。
回到客栈，苏掌柜见着她如此沮丧的模样，连忙关心起来。
陈念棠便把生意做不下去的事拿来当借口。
“这也是早晚的事，”苏掌柜摸摸她的脑袋。
“把东西都放在这边吧，最近店里也时不时有客人会点，说不定就卖出去了，你回家好好休息休息，最近可是累得不轻。”
陈念棠点点头，她想，也可能是最近累着了吧，她这会觉得浑身无力极了。
慢悠悠地走回家，陈念棠一边打量着四周的环境，一边想，这趟来海城，她最大的收获是什么呢？
见识了洋世面？学到了新手艺？
不！是她真正意识到了学习的重要。
陈念棠想到陈家书房里丰富的藏书，想起陈婆子的人生经历，还有刘大仙时常感慨的陈婆子的博学。
或许等回了老家，她不应该再那么急切地只学能谋生的知识了，她可以跟着陈婆子多读点正经的书。
想通这一点陈念棠又高兴起来，虽然她错失了义学堂的学习机会，可老家还有一位好老师等着她呢！
开导好自己的陈念棠脚步又轻松起来，神色欢快地小跑回家，到了家发现家里来客人了。
万三娘给双方介绍道：“妹妹，这就是刚我跟你们说的念棠，特别能干、聪明的一个孩子。”
“念棠，这是你苏爷爷的妹妹，叫姑婆；这是你姑公的妹妹，你喊姑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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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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