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问惊鸿

作者:球宝贝球球球球球球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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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尽


      12月19日,这天的太阳被白云笼罩,上海的冬风不比北平的温柔。
      沪江大学外,数百学生在侧门前集结,他们或站或坐,等待着游行时间的到来。
      “周爱莲,林昭然呢?你不是说他一定会来吗!”贺殊同手里捏着一张大白布,上面是他咬破手指写下的“一致对外”。他是林昭然的同班同学,一直对林昭然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嗤之以鼻。
      “不是还有五分钟!你着什么急!都说了他家里有事!”自从十四日夜,林昭然被带走后,周爱莲他们再也没有见过林昭然,但《救亡日报》的所有人都确信林昭然一定会来。
      “林昭然没来,马愿愿小姐也没来吧!知道为什么吗?马小姐的父亲是上海商会会长马伯甲,人家可是天之骄女,怎么可能跟我们一起!”一个站在贺殊同身后的瘦高个男生死死盯着周爱莲,这个女生聪慧敏感,文字犀利,永远都在学习上压他一头,总算有能回击她的机会,他当然不会放过。
      “各位,马小姐的父亲给学校捐了图书馆也不是什么秘密!可你们知道林昭然的背景吗!”一个穿着灰色长衫的中等个子男生手握自制喇叭,言之凿凿。
      “林昭然可是青/帮那位林先生的弟弟!你们想想,他还能来!他怎么可能来!”中等个子男生把喇叭举在嘴唇前,让周围的所有学生都向他聚集。
      “林昭然拿金勺吃燕窝的时候,我们在干什么,我们在啃馊烧饼!他一个蓝布包金的伪君子,到了真要抛头露面之时,自然是跑了!”站在中等个子男生身边一个矮个子戴眼镜男生振臂高呼,他见过林昭然出入霞飞路的高级餐厅。那的价钱是他看都不敢看的,而林昭然就和马愿愿坐在两位名媛对面大快朵颐。
      “你们在说什么?”马愿愿远远就听到有关林昭然的这句话,她刚逃离,就又被这些同窗拉进了更可怖的牢笼。
      马愿愿在十四号晚上被“请”回家中,今天她父亲本要带她去参加宴会,连礼服都换好了,她努力装病才能留在家中。
      一分钟都等不了,马愿愿换下礼服,连头上的钻石发卡都忘记摘下,她迫不及待的从那金碧辉煌的二楼跳下来,跌跌撞撞来到学校前。她就知道姆妈还是疼她的,不会叫她失望落空的。
      “哈,马小姐,您的伪装是不是太低级了,您的发卡还在头上呢!”李恩熙本坐在大门旁的石阶上,她看过《救亡日报》,对总编辑林昭然的印象非常好,她敏锐的发现了林昭然和马愿愿二人之间的男女情谊,她不希望马愿愿这个“污点”毁了林昭然。
      “马小姐,您知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朱门’朝哪开吗?”贺殊同喜欢李恩熙,这个学医学的漂亮女孩一直在他的心上,虽然她从未注意过他。
      “马伯甲先生捐献的图书馆里有杜甫全集,可供君查证!贺同学,书没读好就去读书,人没做好就滚回去学做人!”周爱莲一把拉住马愿愿,瞪着贺殊同。
      “你!”贺殊同走上前两步,但站在周爱莲身后的是《救亡日报》七八个男成员,他们跟林昭然负责的不一样,个个身高体壮,抱着膀子握紧拳头尽显威胁。
      “行了,都是同学,怎么自相残杀起来了!”沪江大学的游行领导者万自安终于出声,结束了这场针对战。
      “到时间了,我们走!”不知道队伍里谁喊了一句,有手表的学生也纷纷确认,一时间,没人再在意所谓的“临阵脱逃者”。
      “马愿愿!你!”周爱莲依然拉着马愿愿的手腕,她看着马愿愿将头上的发卡粗暴的拽下来,扔到了墙角。
      那发卡生拽掉了了马愿愿的两根头发,她毫不留恋的随着队伍向前走去。周爱莲长舒一口气,跟上了一身阴丹士林旗袍的马愿愿。
      学生们拿着自制标语、旗帜,从学校向江湾复旦校区走去,他们会在那里聚集,经北四川路,浩浩荡荡向公共租界的南京路进发。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华北领土不可分割!”
      “停止内战一致对外!”
      无数稚嫩但无比坚定的话语在队伍中此起彼伏,力求冲破头顶的乌黑云层,让光明普照。
      学生们大多带着“抗日”红袖章,男学生拿着砖头、铁尺,女学生们也纷纷握着红药水和纱布,随着队伍勇往直前。他们到了租界,用身体逼停了电车,让整个租界交通瘫痪。
      看似一切向好,但队伍刚刚行进了三十分钟,各大集会聚集点被军/警精准包围。
      英国巡捕向天鸣枪示警,法国巡捕纵马踩踏,贺殊同拽了在马蹄前愣神的周爱莲一把,自己被马蹄踏过,血从他口腔中喷涌而出。
      周爱莲不知所措,马愿愿赶紧过来拉起贺殊同,将他扶到墙边,免于被人群第二次伤害。
      李恩熙挤出人群,她轻轻按压贺殊同的胸膛。
      “疼……”贺殊同喘气都觉得痛,血丝不断从他的口鼻溢出。
      “应该是肋骨骨折了,可能伤了内脏。”李恩熙看向贺殊同,不知该安慰还是说真话,她抬头看到道路一边的银杏西医诊所的牌子,示意马愿愿帮忙把他扶过去。
      柳尚优正在一楼的百货商店门口站着,他看到两个女孩扶着受伤的男孩走向他时,就赶紧出来将人扶了进去。
      “你们?”
      “我们还得回去,拜托您了医生!”李恩熙全身上下都摸遍了,只有三个铜板,她将钱攥在手心,不知所措。
      “医生,我是上海商会会长的女儿,我家住在这里,”马愿愿在诊治单子上写了马公馆的位置,“您先给他治疗,然后去这里要钱!拜托您了!”
      马愿愿刚说完,周爱莲就站在门口喊她们,两个女孩又快速出去了。
      柳尚优想说他这没有药,他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钱还是其次,这个时候,药房必然会戒严,他上哪弄药去。不过,伤者躺在面前,也不能不救,他叫了另外两个男医生,把贺殊同抬了上去。
      “啊!”队伍前面传来惨叫,几个高个子的学生捂着眼睛,哀嚎着。
      “是生石灰!小心,会瞎了眼睛!”李恩熙拽着马愿愿和周爱莲向侧面走过,一个市民样子的矮个子男人拿着个玻璃瓶子要向她们泼来。
      李恩熙暗道不好,转身挡住马愿愿和周爱莲,预计的疼痛没有到来,反而是惨叫倒转了。
      “哎!你是干什么的!老/子的新皮鞋叫你毁了!”沈骰玉一身黑短打,但他伪装还是不伪装没有什么分别,他的脸一亮出来就能唬人一跟头。
      沈骰玉和陈斩秋分兵两路,沈骰玉带人“帮助”当局“镇压”学生。陈斩秋守在戒严区,阻止队伍前进。
      沈骰玉身后的小弟三棍子打趴下了那要泼硫酸的男人,沈骰玉摔碎了玻璃瓶,几滴液体溅到男人的脸上。
      “啊!八……”
      “八什么八,你瞎啊!”沈骰玉抬腿就是两脚,根本不听那人废话。
      “来,给他洗洗眼睛!”沈骰玉的小弟立刻拿出刚从“市民”那里没收的石灰包,洒向男人的眼睛。
      “啊!”
      沈骰玉又踹了那男人两脚,确定他短时间爬不起来,看了一眼那三个女孩,带着人继续去“打击报复”。
      林惊鸿说了,这帮贼眉鼠眼的“小市民”都是日本人装的,他就说嘛,什么时候有有比他们还“心狠”的上海人了,原来是“东洋狗”。
      马愿愿随着队伍继续向前,他们走过四川路桥,那里设了一排排的机枪,日本军人就站在机枪后面严阵以待。
      可惜,没有人退缩,大有吓哭的男学生和女学生,可就是没人后退半步。他们咽下泪水和血汗,毅然走过了那些黑洞洞的枪口。
      队伍进入法租界,早已等候多时的安南兵用刺刀鞘击倒了擎旗的男学生,抽刀便刺向那面写着“反对华北自治”的旗帜。
      周爱莲下意识伸手去护,她将手臂当成了利剑,但到底血肉之躯,手臂被刺刀生生割穿了
      李恩熙挺身而出,抢过身边男生的砖头,一板砖撂倒了那大兵。
      “砰!”
      法租界的子弹扎进了李恩熙的胸膛,血从孔洞涌出,她,倒了下去。
      马愿愿拿出周爱莲口袋的纱布给李恩熙止住了不断流血的伤口,然后,他们这些在前面的学生,被抓住,强塞上车。
      马愿愿最后一眼,是看到李恩熙扶着墙边,慢慢滑落,血让红墙更红。
      天暗了,马愿愿、周爱莲和另一个《救亡日报》的男生叫方向的被关在一个牢笼里,那里还关押了其他七个男男女女,哪个大学的都有。
      这里是哪,马愿愿不知道,她只下意识的去给周爱莲包扎,血在她的手上干了又湿,湿了又干,她害怕吗?怕的,也恨,到现在,没有一个人看到林昭然的身影。
      “愿愿……”周爱莲的声音让马愿愿回神,她手上的纱布几乎用完了,还有一个男生被马匹踩断了手指,周爱莲把另一瓶红药水和还剩的纱布递给那个男生。
      “啊!”
      “是谁!谁组织你们反动的!是谁!”
      凄厉的惨叫和坚硬的审问萦绕在所有的牢笼中,那好像是个女生,又好像是个男生,也许两者都有。
      “我们都已经知道了,你们何必如此呢。”一个较为温和的男声钻进所有学生的耳朵,那惨叫停下了,所有学生都沉默了。
      铁刀不怕,枪支不怕,水龙不怕,流血流汗死都不怕,但他们说什么,说——他们什么都知道了……
      “是不是他?”方向双眼无神,喃喃自语。
      “不可能!”周爱莲失血过多,脸色苍白,她靠在铁栏杆上,隔的她脊背生疼。
      “但他到现在都没有出现,他哥就是林惊鸿,你看没看到刚租界被砖头砸了头的西装男!那就是林惊鸿!”方向猛然站起,指着栏杆外面,大喊大叫。
      “他不会,他不会的,他怎么可能背叛我们!”周爱莲干涸的嘴唇彻底撕裂了,血珠渗出来,从她下唇滚落,流到了她尖细的下巴。
      “那怎么解释他到现在都没出现!”方向跌坐在地,他无声的张大了嘴,苦涩的泪汹涌而出。
      “可我来了,”马愿愿抹了把泪,血迹,不知道是贺殊同的血,是李恩熙的血,还是周爱莲的血,蘸在她的脸颊,“可我来了,可我来了。他不会的!”
      有一个认出马愿愿的女学生,她看过《救亡日报》,她猜到他们说的主人公是谁,她的哥哥刚刚被马匹生生碾过,断了腿,“你凭什么说你来了,他就不会告密?”
      “对啊,凭什么!”几个学生听了他们的话,不明所以,只想将今天惨痛游行的结果归罪于谁。
      “愿愿,你……”周爱莲知道她要说什么,她不想她说,如果,如果林昭然真的做了,不该是马愿愿来承担。
      “因为我们在一起了,他不会抛下我,他不会背叛我。”马愿愿还是说了,她太平静,如同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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