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共轭

　　锈火号的舱门在猩红王座空间站的维修通道口缓缓闭合，将外部真空隔绝。凌烬最后一个离开气闸，战术目镜自动调节着昏暗环境中的光线。通道内只有应急灯发出的暗红色光芒，将众人的影子拉长投射在金属墙壁上，如同扭曲的幽灵。

　　"氧气含量正常，重力场稳定。"钉子报告道，他的临时机械臂发出轻微的伺服电机声，"但温度比标准值低了8度。"

　　阿七走在队伍中间，小手紧抓着凌烬的衣角。自从接近空间站核心区域，她眉心处的蓝色光纹就闪烁得更加频繁。"这里的墙壁在唱歌，"她突然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是监督者的摇篮曲。"

　　老锈链停下脚步，新安装的机械腿发出不协调的摩擦声。"什么摇篮曲？"他皱眉问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机械臂上的教团纹章——那是上次任务后他坚持要刻上的。

　　阿七没有回答，而是将手掌平贴在通道墙壁上。一瞬间，幽蓝的数据流从她指尖蔓延开来，在金属表面形成复杂的符号网络。"他们在召唤我，"她抬起头，人类侧的眼睛里闪烁着困惑，"但不是用监督者语...是用教团的密文。"

　　凌烬手背上的冰蓝印记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他猛地转身将阿七拉到身后。"有东西在动。"他低声道，脉冲手枪已经滑入手中。

　　通道尽头的阴影处，一个矮小的身影踉跄着跑过交叉口。即使只是一瞥，凌烬也能看出那是个孩子——不超过十岁，穿着脏兮兮的白袍，赤脚踩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

　　"刚才的哭声..."钉子调整着扫描仪，"生命信号来自前方50米处，多个目标。"

　　老锈链的表情变得异常复杂，他机械臂上的教团纹章突然亮起微弱的蓝光。"这不可能..."他喃喃自语，"他们应该已经终止了..."

　　"终止什么？"凌烬追问，但老人只是摇头，加快脚步向孩子消失的方向走去。

　　通道尽头是一扇厚重的安全门，中央的七边形凹槽中刻着教团的太阳徽记。门缝下渗出淡蓝色的液体，散发着刺鼻的防腐剂气味。

　　阿七突然捂住头蹲下，数据流从她全身溢出，在周围形成短暂的全息投影——七个培养舱，六个破损，一个完整。"不要进去！"她尖叫起来，声音中混杂着电子噪音，"那是陷阱！银雪在等我们！"

　　但老锈链已经将机械手按在门锁上。令人意外的是，门禁系统竟然识别了他的生物特征，安全门发出沉重的液压声缓缓开启。

　　扑面而来的是刺骨的冷气和防腐剂与血液混合的腥味。凌烬的目镜自动调节亮度，眼前的景象让他胃部一阵抽搐——

　　圆形大厅中央，七个培养舱呈环形排列。六个已经破裂，培养液和玻璃碎片散落一地，其中还混杂着干涸的血迹。唯一完好的培养舱内，银蓝色头发的女孩悬浮在液体中，胸口的核心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墙角蜷缩着六个孩子，年龄从五岁到十二岁不等。他们穿着相同的白袍，手腕上戴着编号标签。最小的那个正抱着膝盖啜泣，看到陌生人时惊恐地向后缩去。

　　"锈链在上..."老锈链的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调，"他们还在继续载体计划..."

　　培养舱中的女孩突然睁开眼睛——完全由数据流构成的银蓝色瞳孔没有一丝人类特征。她的目光直接锁定阿七，培养舱内的液体开始翻涌。

　　"第七号实验体激活，"女孩的声音通过舱内扬声器传出，机械而精准，"检测到一号样本。同步程序启动。"

　　阿七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牵引，不自觉地向前走去。凌烬想拉住她，却被一股突如其来的能量波弹开。手背上的印记灼烧般疼痛，他看到阿七与培养舱中的女孩之间形成了肉眼可见的能量链接——幽蓝与银蓝的数据流在空中交织。

　　"你是谁？"凌烬咬牙问道，脉冲手枪对准培养舱。

　　"艾莉。"女孩回答，数据流的眼睛转向他，"或者按项目命名：银雪，归零者原型二号。你是凌烬，熔炉烙印携带者。沈砚在我的预知梦里出现过37次。"

　　钉子已经悄悄移动到墙角，正用临时机械臂上的医疗扫描仪检查那些孩子。"生命体征稳定，但有严重营养不良和脱水症状，"他报告道，"其中三个孩子的右手已经出现银化现象。"

　　老锈链跪在一个破损的培养舱前，机械手指颤抖着抚过上面的教团标志。"这不是血钻的设施..."他的声音嘶哑，"这是教团的秘密实验室，至少运转了十年以上。看这些设备型号...是第三代载体培养舱..."

　　艾莉——银雪——突然将手掌贴在培养舱内侧玻璃上，与阿七的手掌只隔着一层透明屏障。"你比我更完整，"她评估道，"保留了72%的人类基质。这是设计缺陷还是刻意为之？"

　　阿七的人类侧眼睛流下泪水，与归零者侧溢出的数据流混合。"我...记得疼痛...记得恐惧...你感觉不到这些吗？"

　　"情感是冗余数据。"艾莉回答，"我是纯净容器，为承载监督者意志而设计。"她的目光转向老锈链，"首席工程师克里斯特·维恩参与了我的神经架构设计。但他背叛了教团。"

　　老锈链如遭雷击，踉跄后退撞上墙壁。"不可能...我从未..."他的机械手指无意识地抓挠着头皮，仿佛要挖出什么。

　　最小的实验体孩子突然尖叫起来，指着天花板："它醒了！它醒了！"

　　天花板上的监督者纹路骤然亮起血红光芒，形成一个被七把钥匙贯穿的眼睛图案。整个空间站开始震动，金属结构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警告，"艾莉的声音依然平静得可怕，"最高警戒协议启动。设施将在187秒后自毁。建议撤离。"

　　"所有人撤向锈火号！"凌烬命令道，同时冲向阿七想把她拉离培养舱。

　　但艾莉的动作更快。培养舱突然爆裂，液体如瀑布般倾泻而出。银发女孩轻盈落地，数据流在她赤裸的脚边形成复杂的几何图案。"程序要求传输物理密钥碎片，"她向阿七伸出手，"请准备接收。"

　　不等回应，她的手指已经点在阿七眉心。两股能量激烈碰撞，幽蓝与银蓝的光纹在空中形成漩涡。阿七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身体在半空中痉挛，人类侧与归零者侧开始不可控地切换。

　　"停下！你会杀了她！"凌烬扑上前，却被能量场弹飞，重重撞在墙上。

　　传输持续了不到十秒，却仿佛永恒。当艾莉收回手指时，她胸口的银蓝核心明显暗淡了。阿七则跌落在地，全身数据流乱窜，嘴里喃喃着监督者代码片段。

　　"她需要12分37秒完成数据整合。"艾莉冷静地宣布，仿佛刚才的痛苦场景与她无关。

　　空间站的震动越来越剧烈。钉子已经抱起两个最虚弱的孩子，老锈链则机械地抓起另一个。"我们必须走了！"钉子吼道，"整个上层结构要塌了！"

　　凌烬咬牙抱起仍在抽搐的阿七，艾莉则自动跟上，银蓝数据流在她脚下形成导航路径。他们沿着来路狂奔，身后传来金属断裂的巨响。天花板开始坍塌，管道喷出高压气体。

　　当锈火号终于出现在视野中时，维修通道已经扭曲变形。凌烬最后一个登上飞船，将阿七放进医疗舱的缓冲凝胶中。透过舷窗，他看到猩红王座空间站开始解体，巨大的金属结构板块被暗红色气态行星的引力撕碎、吞噬。

　　"所有人员安全！"钉子确认道，临时机械臂因过载而冒烟，"孩子们都系好安全带了！"

　　艾莉站在医疗舱旁，银蓝眼睛一眨不眨地观察着阿七的状态。"记忆重组进度78%，"她报告道，"出现预期外的情感数据干扰。"

　　凌烬的手背印记突然剧烈疼痛，他不由自主地抓住艾莉的手腕。"你能看到她的记忆，对吗？"他喘息着问，"那个被删除的初梦？"

　　艾莉歪了歪头，这个动作诡异地带有一丝人性。"你想看沈砚留下的信息？"她将另一只手按在凌烬的印记上，"警告：可能造成神经冲击。"

　　一瞬间，凌烬的意识被拉入阿七最早的记忆片段——

　　纯白的房间里，年轻的沈砚穿着教团高阶工程师的制服，正将一个哭泣的小女孩交给另一个科学家。小女孩手腕上的标签清晰可见："7号，最终载体，记忆清除准备中"。

　　沈砚最后看了女孩一眼，嘴唇微动："我会找到你，无论重置多少次。"

　　然后梦境扭曲，变成无尽的黑暗。

　　凌烬猛地回神，发现医疗舱中的阿七已经安静下来。她的眼睛缓缓睁开——不再是分裂的状态，而是人类瞳孔中自然流淌着数据光纹的和谐统一。

　　"我想起来了..."她轻声说，声音既有人类的颤抖又有归零者的空灵，"沈砚哥哥最后对我说的是...'我会找到你'。"

　　角落里传来金属碎裂的声音。老锈链跪在地上，用机械手指硬生生挖出了自己左眼的教团植入物。鲜血顺着他的脸颊流下，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只是疯狂地大笑起来，笑声中混杂着绝望与解脱。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将那颗机械眼球砸在地上，踩得粉碎，"他们拿走的不仅是我的记忆...还有我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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