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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肩
殿外的风骤起,她现在庭院外,望着段崇离开的方向,眼底最后的一点湿润被风吹干。
沅竹似乎察觉出异样,上前替她整理披风。
“沅竹。”
她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近乎淡漠。
“替我备一匹快马,我要回武山。”
沅竹端着药碗的手一顿,惊得抬头看她:“你的身子还没好就这般折腾,不如让将军同你一起。”
“说服他,怕是晚了。”
沈听遥将羽扇别在腰间,转身看向窗外沉沉的暮色,天边的晚霞燃成近乎一片灰烬的红。
“此事他不必知晓,照我说的去做吧。”
“可将军他……”
沅竹欲言又止,看着沈听遥毒发的狼狈与沧桑,终究是不忍。
“我这就去,我配好几副暖身补气的汤药,给你带在路上。”
沈听遥低低地笑了一声,笑声里带着几分不舍。
“沅竹,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下次相见,还不知是何时。”
她握住沅竹的双手,眼含泪水地哽咽着:“替我照顾好阿绾。”
二人相顾无言,却早已知晓对方的心意。
…………
打点好一切,她没再耽搁,换上一身便于赶路的劲装,玄色的布料勾勒出她纤细却挺拔的身姿。
她避开府中下人,趁夜色正浓时翻出将军府的后墙。
墙外的巷子里积着深秋的落叶,踩上去沙沙作响,夜风卷着秋露打在脸上。
沈听遥翻身上马,缰绳一扯,骏马便如离弦之箭般冲入茫茫夜色。马蹄声踏碎了长街的寂静。
她不知道自己的抉择是否正确,为了不让南北霍乱,她必须走下去。
快出京城时,小腹的剧痛蔓延全身,任凭额头细密的汗珠落在面颊。她一刻也没停下,咬着牙,硬是靠着一股劲撑下来。
她想趁着自己还有力气,再多为段崇做些什么。
段崇那样骄傲,那样执拗的人,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开?所以,她必须比段崇快一些,再快一些。
可…她快撑不住了。
随着视线越来越模糊,耳边的马蹄声微乎其微,她只感到一阵眩晕过后失去意识。
沉昏之际,她察觉身后有一道玄色身影正翻身下马,脚步声急促却让人安心。
“沈听遥。”
她无力回应,只能任由自己倒在他怀中。
那夜,沈听遥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她在暗无天日的混沌中瑟瑟发抖,梦见她身边的人都成为她的宿敌。
娇娘,晓荷,林俨,沅竹,阿绾,包括她从未相见的母亲。他们一个个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她,纷纷指责她不该活在这世间。
“若世间无我,你们是否会少痛苦几分?”
她在梦中一遍遍地问着,一次比一次撕心裂肺。梦中人不语,这样的平静倒显得她像个疯子。
最后,她愣在原地,也同样平静地望着她们。
霎那间,天光乍现,那束光打在面前,从光晕中伸出一双巨手。那手掌的暖意令沈听遥情不自禁的靠近。她迅速握住那双手,嘴角强扯出来的弧度,像是同他们一起嘲讽自己的可笑。
“妗妗,妗妗。”
段崇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沙哑得厉害,像是彻夜未眠,又像是压抑了太多的情绪。
沈听遥强睁开眼,发丝凌乱地贴在额角。她看着段崇眼底布满了红血丝,下颌冒出了淡淡的青色胡茬,整个人看起来憔悴得不像话。
“你怎么在这?”
她微微垂眸,语气疏离得像个陌生人。
“我若不在,你命就没了。”
“怎么,怕我死啊?”
段崇立刻捂住她的嘴,高大的身躯笼罩在她身侧。
“别瞎说!我不是告诉你,武山我不要了,皇后我不斗了,至于什么皇位我本就志不在此。我安安心心当好我的镇北王就好了,你现在也安安心心地养病,不许乱跑!”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沈听遥也听出了他的急切。
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捏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别过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即使要当镇北王,北境六城的最后一道防线就是武山。你不争,让他人争去,你这个镇北王还能好?”
“那我也不需要你替我抗,即使没有武山,我一样可以防住北宁,防住萧启。”
段崇伸手攥住她的手腕,那力道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掌心的温度烫得她的皮肤快要烧起来了。
“我不想你离开我,我段崇此生臣服于你一人。”
沈听遥闻言猛地一怔,松开他的手。这一举动也令段崇慌了神。
“段崇,你帮了我这么多。我也想为你做些什么。我们若无夫妻之缘,我便替你守好武山,换一种方式陪着你。”
“够了!”
段崇的声音大到可以震碎屋内的茶案,吓得沈听遥浑身一抖。
“此事不许再提,我会让人看着,你什么时候痊愈我们什么时候再回通阳。至于印信,我会让段武送到武山,你的身世权当你从未得知。我去看看你药好了没有。”
段崇看着她震惊的模样,心头的怒火渐渐褪去,只剩下无尽的疲惫与痛楚。他后退一步,看着她苍白的脸和眼底的迷茫,转身走出屋外。
段崇眼底的决绝她怎会读不懂?她何尝不明白段崇对她爱得热烈,何尝不想留在他身边,做一个普通的女子,守着一份安稳的幸福。
可她不能。
命运将她带到这,就从没想过要放过她。
“段崇。”
她眸光一片清明。
“我就听你这一次。”
正思忖间,院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侍卫压抑的惊呼。
沈听遥心头一紧,刚要起身,就见段崇疾步冲出庭院,脸色铁青得可怕,手里攥着一封染血的信笺。
他同侍卫特意将声音压得很小,沈听遥根本听不清什么。
“怎么了?”
沈听遥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发颤。
“没事,就是通阳出了几个北宁的奸细,我已经让手下处理了!”
段崇喊着回应,沈听遥一听便知是糊弄自己的把戏。
晚间,趁着段崇去外堂议事,她偷偷潜进书房。在一个隐蔽的角落里找到了那封信笺。
上面赫然写着“祁梁五万铁骑已破通阳三道防线,萧启与之里应外合在京城布下天罗地网,皇城四周无出无入,望将军静观其变。”
每一行字,都像一把淬了冰的尖刀。
沈听遥踉跄着后退一步,手里的信笺飘落在地,发出轻飘飘的声响,却在这寂静的屋内掀起了滔天巨浪。
“怎么会……”
她喃喃自语,眼中的震惊与绝望将要溢出。
“如今…是真的没退路了。”
与此同时,段崇猛地一拳砸在外堂的桌案上,上好的檀木桌案瞬间裂开一道细纹。
他眼底翻涌着滔天的怒火,猩红的血丝爬满了眼白,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就没一条路能进宫吗?”
“皇宫四周都被萧启的兵严加把守,御林军早就被控制了。现下…就连陛下也是生死未卜。”
“他这是要借着祁梁的势力,登基称帝!”
“没路就给我开出一条路来,通阳那边段武先顶着!”
段崇的目光落在利刃之上,心里的痛楚几乎要溢出来。
沈听遥算准了段崇会攻进皇城,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萧启这是布了一个局,一个天罗地网,一个将她和段崇,连同整个南邑都困死的局。
她错了,她错得离谱。
她不应该跟着萧启回来,她不应该只盯着皇后。
可她没想到,萧启的野心,早就在她的不经意间肆意生长。
他要的,不是印信,不是武山,而是整个南邑!
沈听遥目光沉沉,像是蕴藏着无尽的风暴。她死死地咬着下唇,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苦涩得让她想要落泪。
“段崇,我们的安稳日子到头了。”
她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的迷茫与犹豫尽数褪去,只剩下一片破釜沉舟的坚定,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果敢。
她抬手,缓缓抽出了腰间的羽扇。
“这次我来当先锋。”
沈听遥动作迅速的换上了玄色骑装,打晕将军府后院的下人,直奔外堂而去。
萧启只是把皇城四周给封了,有一个地方他一定不知道。
先前助荟贵嫔离宫时,昭纯宫曾留有一条暗道。荟贵嫔走后,陛下心中悲痛,不忍睹物思人便将昭纯宫封锁起来。
或许这就是她的机会。
沈听遥来不及思索一二,匆忙跑去外堂。堂中人正对着皇城的地势一筹莫展,既不想白白送死,又不想眼睁睁看着萧启继位。
左将军更是放言:“臣愿追随将军,赴汤蹈火在所不惜。若是那废材继位,臣便追随陛下远去极乐。”
“对!南邑不能没有明君,更不能没有贤臣!支持段将军起兵!”
“支持段将军起兵!”
段崇的气势瞬间被鼓舞起来,当即下令强攻皇城。
“诸军随我,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不死不休!”
沈听遥嘴角的笑容仿佛在说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活阎王回来了!
“带上我!”
沈听遥重复了一遍,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我愿随君血战。”
她顿了顿,缓步上前。
“各位若是信的过我,便随我进城。皇城沦陷,通阳更是岌岌可危,还请将军前去通阳支援,皇宫交给妾身。”
此刻,沈听遥虽自称妾,言语间更像是臣子。
段崇低头看了看她手中紧握的羽扇,便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
如今想不出更好的权宜之策,他只好妥协,准许沈听遥领兵。
段崇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苍白的脸上那抹坚定的笑容。
“喝了药再走,切莫逞强。”
该来的还是来了,千言万语汇聚心头只成了一句简单的叮嘱。
沈听遥向他凑了凑,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他的目光温柔,里面却蕴藏着无尽的爱意与不舍。
“我保证,我们都会平安。”
她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我们一定会活着回来。”
“若我活着回来,我便抬你为妻。”
沈听遥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狡黠,那是属于少女的娇媚,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显得格外动人。
段崇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胥将军听令,随我支援通阳!其余人跟随沈侍中!”
骏马嘶鸣,绝尘而去,玄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深处,朝着通阳方向,一往无前。
沈听遥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久久未动。
良久,她再次翻身上马,踏出一声震耳的嘶鸣,朝着皇宫方向,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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