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星辰

　　海城心理学会的大门在午夜紧闭着，青铜门牌在路灯下泛着冷光。宋迟声站在马路对面的梧桐树影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本从废墟中抢出的笔记本。皮质封面上的"L"字母已经有些褪色，边角处沾着地下室的灰尘。

　　"监控都搞定了。"姜临夏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但奇怪的是，系统显示今晚根本没人在里面。"

　　林听屿调整着望远镜的焦距，镜筒里映出学会三楼的唯一亮着灯的窗口："热成像显示有两个人，左侧那个体型像刘教授。"

　　周小野的轮椅无声地滑到他们身后——他的腿伤在图书馆坍塌时加重了，现在只能靠电动轮椅行动。"特警队还有五分钟到，"他压低声音，"但我们可能等不了了。"

　　宋迟声突然合上笔记本。风掀起他风衣的一角，露出里面别着的警徽——是林听屿强行塞给他的。"正门有生物识别锁，"他指向学会门口的摄像头，"但陈墨的日记里提到过一条备用通道。"

　　林听屿的视线从望远镜上移开，落在宋迟声的侧脸上。月光描摹着那道熟悉的轮廓，却比四年前更加锋利。"你确定要进去？"他声音很低，"这已经超出作家的职责范围了。"

　　"从他们把温哲言绑在机器上那一刻起，"宋迟声转向他，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这就已经是我的战争了。"

　　地下停车场的应急通道比想象中更容易突破。生锈的铁门锁芯被周小野用一根发卡搞定，推开门时铰链发出年迈般的呻吟。通道里弥漫着霉味和某种奇怪的药水气息，墙壁上的应急灯每隔三盏才亮一盏，在水泥地上投下断断续续的光斑。

　　"停。"林听屿突然按住宋迟声的肩膀。前方拐角处的监控摄像头缓缓转动着，镜头却诡异地蒙着一层蓝色薄膜——和温哲言常用的颜料一模一样。

　　宋迟声的呼吸微微加快。这显然是有人故意留下的标记，但会是谁？

　　"走。"林听屿打了个手势，两人贴着墙根潜行。通道尽头是一间配电室，门虚掩着，里面传出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样本数据还不够...必须重启L系列..."

　　是刘教授的声音，但比平时更加嘶哑，像是声带受过损伤。宋迟声小心地从门缝望进去，只见老人背对着门站在控制台前，白大褂下露出缠满绷带的脖颈。而他对面站着的人让宋迟声瞳孔骤缩——

　　海城大学副校长郑明远，心理学会现任会长。他手里捧着一个金属箱，箱盖上赫然印着与笔记本相同的"L"标记。

　　"陈墨的原始数据都在这里。"郑明远的声音带着某种狂热的颤抖，"他的脑部扫描显示，当特定文字与9.8赫兹闪光同步时，前额叶会出现异常放电..."

　　林听屿的枪已经无声地上了膛。就在这时，配电室的天花板通风口突然传来一声轻响。两人抬头，看见通风栅栏被轻轻移开，一张纸条飘落下来，正好落在刘教授脚边。

　　老人弯腰捡起纸条的瞬间，宋迟声看清了上面的字迹——是温哲言的笔迹：【你们要找的鲸鱼在B-17】。

　　"怎么回事？"郑明远厉声问道，"这是谁——"

　　他的话戛然而止。整个地下通道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紧接着备用电源启动，将一切染成诡异的暗红色。远处传来金属碰撞的巨响，像是有人故意触发了防火卷帘门。

　　"现在！"林听屿踹开门冲了进去。

　　接下来的混乱像一场荒诞的默剧。郑明远手中的金属箱摔在地上，脑部扫描胶片散落一地。刘教授扑向控制台，却在按下某个按钮的瞬间被林听屿一个擒拿按在墙上。宋迟声想去捡那些胶片，却被突然启动的排风扇吹得四处飞散。

　　"宋迟声！后面！"

　　林听屿的警告来得稍迟一步。宋迟声转身时，郑明远已经抄起一根电缆狠狠抽来。他勉强侧身避开要害，电缆还是擦过额角，温热的血液立刻模糊了左眼视线。

　　"你们根本不懂！"郑明远歇斯底里地吼叫着，"鲸落计划是划时代的突破！通过文字操控群体潜意识，这能消除战争，根除犯罪..."

　　林听屿的子弹精准击中他脚边："用谋杀和洗脑？"

　　配电室的门突然被撞开。周小野的轮椅像战车一样冲进来，后面跟着气喘吁吁的姜临夏："特警被拦在校门口了！有人伪造了反恐演习的文件！"

　　宋迟声抹去脸上的血，突然注意到控制台上闪烁的屏幕——那是整个海城大学的监控系统，而此刻所有画面都在循环播放同一段视频：温哲言被绑在实验椅上的影像。

　　"他们在拖延时间..."宋迟声踉跄着走向控制台，"郑明远只是诱饵，真正的实验还在继续！"

　　刘教授突然发出一声怪笑。老人被按在墙上的姿势极其狼狈，眼神却异常清醒："太晚了，宋同学。B-17样本已经被激活，等日出时分，整个海城都会成为我们的实验室..."

　　姜临夏已经扑到电脑前："B-17是心理学会的档案编号！对应的是..."她的声音突然哽住，"是《灯塔与星辰》的修订版电子书，已经植入全市图书馆的借阅系统！"

　　宋迟声的血液瞬间冰凉。他终于明白了温哲言留下的线索——B-17不是地点，而是载体。那些被篡改过的电子书里藏着催眠程序，当读者看到特定段落时，隐藏的代码会触发手机或平板的闪光灯，以特定频率闪烁...

　　"必须切断服务器！"周小野操纵轮椅冲向控制台，"姜临夏，能反向追踪吗？"

　　"需要物理接入主终端！"姜临夏扯开控制台面板，"在学会顶楼的机房！"

　　林听屿用手铐将刘教授锁在管道上，转身扶住摇摇欲坠的宋迟声："你能走吗？"

　　宋迟声点头，额角的血已经流到下巴："郑明远怎么办？"

　　林听屿还没回答，走廊上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全副武装的特警冲进来时，带队的人让所有人都愣住了——是林听海，他额头上还贴着纱布，警服外套着防弹衣。

　　"抱歉来晚了。"他咧嘴一笑，那颗虎牙上还沾着血渍，"温哲言醒了，他画出了学会的平面图。"

　　郑明远被押走时还在嘶吼着关于"人类进化"的疯话。刘教授却异常安静，只是用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宋迟声，直到被特警拖出视线。

　　顶楼机房的电子锁已经被破坏。推开门时，成排的服务器机柜像墓碑般矗立在黑暗中，只有最中央的操作台亮着微光。屏幕上跳动着倒计时：

　　【L系列最终阶段启动：00:04:59】

　　"密码！"姜临夏扑向键盘，"需要学会长的虹膜认证！"

　　林听海从战术腰包里掏出一个玻璃瓶："温哲言让我带的。"瓶子里漂浮着一片隐形眼镜，"他说...呃...郑明远习惯用日抛型？"

　　倒计时跳到03:17时，系统终于解除锁定。姜临夏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代码像瀑布一样滚过屏幕。

　　"找到了！"她尖叫一声，"主程序嵌在《灯塔与星辰》第127页的段落里，触发后会通过蓝牙mesh网络扩散..."

　　宋迟声看向屏幕上的代码段，胃部突然绞痛起来。那段被标记的文本正是当年林听屿在直播中读给他听的——【你问我灯塔为什么孤独？因为它见过太多谎言之船】。

　　"能阻断吗？"林听屿问。

　　"需要同时做三件事！"姜临夏调出三个窗口，"第一，上传杀毒程序到全市图书馆服务器；第二，物理销毁这里的原始数据；第三..."她突然结巴起来，"需要有人去信号塔手动关闭mesh网络的中继器。"

　　林听屿和林听海同时开口："我去。"

　　宋迟声却走向机房角落的备用电源开关："分头行动。姜临夏负责上传程序，周小野留下协助她。林家兄弟去信号塔。"他的手放在红色紧急按钮上，"我来销毁数据。"

　　林听屿抓住他的手腕："你知道按下这个会怎样吗？整个机房的灭火系统会启动，氟利昂气体能在三十秒内让人窒息——"

　　"我知道。"宋迟声平静地说，"所以你们有二十八秒撤离。"

　　林听屿的眼睛在昏暗的机房里亮得吓人。有那么一瞬间，宋迟声以为他会强行把自己拖走。但最终，林听屿只是狠狠吻了他，然后转身拽着林听海冲向电梯。

　　"二十五秒！"姜临夏边敲键盘边喊，"程序上传到97%..."

　　宋迟声看着电梯门关闭，数字开始下降。他的手指悬在红色按钮上方，突然想起四年前那个雨夜，自己站在海边做出另一个选择时的情景。

　　"完成！"姜临夏猛地合上笔记本，"周小野，走！"

　　轮椅的电机声和脚步声远去后，机房陷入诡异的寂静。倒计时跳到00:00:15时，宋迟声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按钮。

　　警报声响彻整栋大楼。天花板上的喷头开始释放白色气体，地板上的逃生指示灯逐一亮起，指向安全出口。宋迟声转身要走，却听见服务器机柜后面传来微弱的电子音。

　　那是一台被单独放置的老式终端，屏幕上闪烁着熟悉的界面：《灯塔与星辰》的电子书阅读页。但此刻，页面上的文字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就像被无形的海浪冲刷掉一样。

　　宋迟声鬼使神差地走向那台机器。氟利昂已经让他的视线开始模糊，但他还是看清了最后消失的那行字：

　　【当所有灯塔都熄灭时，记得我们看过鲸鱼的那天。——致L】

　　机器突然黑屏，然后重新亮起。这次显示的是一个坐标和一段录音波形图。宋迟声用最后清醒的意识按下播放键，陈墨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

　　"如果你听到这段录音，说明鲸落计划还在继续。去36°03'N，120°18'E，真相藏在..."

　　录音突然中断。宋迟声的膝盖撞在地上，氟利昂像冰水一样灌进肺部。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他看见机房门被撞开，一个熟悉的身影冲破白雾向他奔来。

　　远处，海城的日出刚刚开始。第一缕阳光照在信号塔上，mesh网络的中继器指示灯一个接一个地熄灭。而在地下三米的机房里，最后一台服务器停止了运转，所有数据化作虚无。

　　就像鲸鱼沉入深海时，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