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鸟双飞

　　“来了什么人这是？”万勇看了眼门前突然多出的车说道，不过也没心思理会，立马跟着冷扶阎进了屋。
　　“他也是个苗子，我捡回来的。”千刀说着，从内兜拿出烟盒，先取一支叼在嘴里，又将烟盒递给肖张。肖张抽了一支夹在指间。千刀收好烟盒，拿出打火机打上火递过来，肖张凑近点燃。
　　这时，楼下有人上来了——
　　听到动静，肖张立刻回头。与此同时，冷扶阎一上楼就看见了肖张。目光相撞的瞬间，整个世界仿佛静止——
　　见冷扶阎突然停住，万勇先疑惑地看了眼肖张，又转回来看着冷扶阎。两人紧紧对视的眼神，好似痴情万年。“咋都愣住了？认识？”万勇看着冷扶阎说道，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一副看破不说破的样子。他在冷扶阎肩上拍了拍，转头对米丽说：“有吃的吗？”
　　米丽这才移开目光看向他：“给你们准备好了，我以为你们没这么快。”
　　“快到了才给你打电话的。”万勇说道。
　　于是两人朝一旁的厨房走去。
　　“找你的。”千刀将烟递给冷扶阎。
　　冷扶阎这才移开视线，接过他手中的烟——拿烟的手缠着绷带，只露出手指：“嗯。”
　　他又转头看向肖张，瞥见肖张用右手夹着悬在胸前的烟，便将手中的烟叼进嘴里。肖张像是知道他要做什么，也立即将烟叼在嘴里，主动凑近。冷扶阎抬眼看了看他，垂下眼帘，借着肖张点着的烟头引燃了自己的烟，随后转向千刀：“等我们的好消息。”
　　“保重。”千刀拿着烟，一把抱住了他。
　　冷扶阎腾出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背，拿下嘴边的烟在他耳边低声道：“帮我照顾他。”
　　肖张愣了愣，不自觉地扬了扬嘴角——从冷扶阎出现到现在，他的目光从未从对方身上移开。
　　千刀笑了笑。
　　相拥的两人同时松开了对方。
　　“走吧…”从厨房出来的万勇一手提着保温箱，一手拿着烤焦的包豆粑大口吃着。
　　冷扶阎看了肖张一眼，转身下楼。肖张想也不想就要跟上，却被拉住了胳膊。
　　万勇经过肖张面前时对他笑了笑，没说什么。米丽在肖张肩上拍了拍。
　　看着下楼的三个人，肖张转过头看向抓住自己的千刀：“放开我。”
　　“他让我照顾你。”千刀说道。
　　“多谢，但我一定要跟着他。”说着，肖张扳开他的手。千刀沉默地看着他，并未强留，松开了手。
　　山路白雾茫茫，起雾的车窗紧闭着，水珠缓缓滑落。看着跟了一路的白色轿车，冷扶阎什么也没说。万勇忍不住道：“你俩刚才一眼万年的架势…我以为你们连床都想好了，不过似乎跟我想的不太一样啊～”
　　冷扶阎只是沉默地开车，目视前方，但目光总不自觉地瞟向后视镜。万勇笑了笑——在他印象里，冷扶阎本就沉默寡言，难得见一向专注行动的他也会分心。他没再多想，继续狼吞虎咽地吃着怀里的白糯米，保温箱就放在腿上。
　　过了一会儿，车靠边停下。
　　见前车减速停下，肖张也放慢速度停下，心想：怎么停了？
　　“你来开。”冷扶阎说了一句便下了车。
　　后排的万勇愣了愣，快速舔净手指上的糯米粒，放下保温箱，立刻下车坐进驾驶座：“小米粒，那不会是冷扶阎的小情人吧？”
　　万勇发动车前，看了眼副驾的米丽。
　　米丽笑了笑，没回答。
　　万勇也没多问，笑了笑，继续开车。
　　见冷扶阎开门上了自己的车，肖张满心喜悦，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目光紧盯着他。但冷扶阎目视前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肖张识趣地移开目光，立即开车跟上，嘴角依旧上扬。听刚才冷扶阎与千刀的对话，他虽不清楚具体任务，但大概猜到是外出行动，不敢耽搁，紧紧跟着前车。可他仍忍不住想看看身旁的冷扶阎，心里装的也全是他。
　　其实他一直担心冷扶缠着绷带的手，心想是受伤了吗？但冷扶阎显得冷漠，不想理他，于是他只安静开车。
　　冷扶阎右脸纹了一朵猩红的彼岸花，在右眼下方，玫瑰绡眼蝶般大小。头发留到了肩，系着那条绿头巾。里面是毛领黑夹克，外套一件旧军大衣，敞着怀。颈侧也有纹身，衣领遮住部分，但能看出是个威武的虎头。肖张忍不住转头看了他一眼，不料靠着窗望前方的冷扶阎也转过头来。对上冰冷的目光，肖张一愣，随即移开视线，继续专心开车。
　　冷扶阎静默地盯了他几秒，也移开视线，望向远方。此时他想：这家伙不是挺晕车吗？但那时还给人代驾呢，也不知是真晕假晕，难不成自己开就不晕了？他很快拉回思绪。
　　肖张找到他不难，很多人都知道他在哪。但不知他嘴角显眼的淤青是谁揍的。说实话，肖张突然出现，给他的感觉像做梦一样。惊喜？算惊喜吗？他很久没体会这种莫名舒适放松的心情了。可也许等待太久了……无尽的思念与牵挂过后，换来的只是没有落款的杳无音信……渐渐他不再期待……所以此时肖张的到来，除了发懵，他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仿佛整个人都是木的。
　　与玉灵霜的车汇合后，万勇停了车。米丽下车——
　　“我来开吧。”米丽对车里的玉灵霜笑了笑，拉开车门。
　　玉灵霜坐到副驾让开她：“穿这么少？”
　　米丽里面是毛衣，外套紫色冲锋衣：“动起来会热的。”同时将手里用报纸包好的烤土豆递给叶灵霜——报纸是跟队长要的，队长以前看报，收集了一箱。
　　玉灵霜趁机想亲她嘴，但被米丽迅速掐住脸。米丽隔空“啵”了一下，玉灵霜笑笑，只好乖乖接过东西坐好：“也是，蹲了一夜的人，没刷牙没洗脸的。”
　　米丽笑了笑，将车开动，转头看了眼玉灵霜——她在揉眼睛，似乎在擦眼屎。米丽转回脸说：“没有眼屎。”
　　听她这么说，玉灵霜笑笑，放心放下手，准备吃点东西填肚子。她最爱烤土豆，灵魂是辣椒面，但如她所料，辣椒很少，因为米丽不让她吃太辣。
　　“怎么多了一辆车？”玉灵霜边吃边问。
　　“那是肖张的车。”米丽说。
　　玉灵霜愣了愣，怀疑自己听错了，但更多是高兴。她笑着看米丽：“他俩什么反应？”
　　“都跟傻了眼似的，不过万勇说看他俩的眼神像是把床都想好了。”米丽说道。
　　“噗嗤！”玉灵霜瞬间没绷住。
　　他们沿山路又开了近二十分钟，见前面有四个妇女，便将车停下。还没下车，那四个妇女就突然窜进路边的草丛。看着逃跑的女人，肖张不明所以地愣了愣，但见冷扶阎毫不犹豫开门追上去，他想也没想也下车去追。
　　米丽和玉灵霜坐在离她们最近的车里，两人反应极快，速度惊人。后面两个女人刚跑进草丛就被她们逮住：“你跑啥子！”
　　玉灵霜抓住女人衣服，女人还在奋力往草丛里挣，但被死死拽住。
　　“我又不认识你！你追我我能不跑吗！”女人说道，挣扎几下，见跑不了，这才放弃。
　　与此同时，被米丽逮住的女人也停止了挣扎。
　　草太深，冲在前面的两个女人一边扒开枯草一边跑，速度不快，没几步也被逮住。
　　万勇身手敏捷但个子一米六五，看不见人往哪跑，直到听见女人说话声：“我搞哪样了嘛？我搞哪样了你们要抓我？”
　　他循声快速摸过去，就见女人被今早新来的人抓住了。
　　“不是抓你，来接你们回家的，你们都不听我们讲。”万勇说着看了眼肖张笑笑，上前抱住女人胳膊。肖张反应过来松了手。看着女人被带走，他立刻朝冷扶阎追去的方向跑，结果见冷扶阎也押着人过来了。
　　看着突然跑来的肖张，冷扶阎顿了一下，没说什么，错开视线。
　　见冷扶阎无视自己，将人带回路上，肖张也走回去。
　　四个妇女被押上车——
　　“你们是要带我们去哪里嘛？”一上车，穿白色羽绒服、身材瘦高的女人就说道。
　　米丽坐上驾驶座后回答：“先去公安局，不过放心，会联系你们家里人接你们回去的。”
　　身旁另一个女人瞥见副驾上的保温箱：“有吃的？能给我们点吃的吗？饿得受不了了。”
　　这些吃的本就是给她们准备的。玉灵霜打开副驾门，将食物递给望着她的女人：“分给她。”
　　“谢谢。”女人接过两个年糕，将另一个递给身旁的同伴。
　　但同伴没接：“我不吃，会有人来接我们的。”
　　“你们被扔在这深山老林里等了快一天一夜了吧？不会有人来接的，警察抓人了，别乱跑，安安心心回家过年吧。”玉灵霜看了她一眼说道，随后朝万勇的车走去。
　　女人犹豫一下，才接过同伴递来的年糕，不说话了。
　　“吃点东西。”玉灵霜来到窗前说道。
　　“你们真是好人咧！”靠窗的女人接过两个粑粑笑道。
　　“你俩分着。”玉灵霜示意她身旁的女人。
　　“好的。”女人笑笑。
　　玉灵霜回到前车，上了车。
　　前车开动，万勇看了眼后视镜里坐在后排吃东西的两个女人，心情轻松不少：“回家喽姐，如何？你们是怎么想的干这事的？”
　　“干啥事？”其中一个女人还在装傻。
　　“不知道是啥事我们也不会来接了，送你们来和接你们的人都进去了。”
　　女人愣了愣，这才老实道：“我们也没办法，都是为了钱。”
　　“有办法的，过年了可以找份工作嘛。”万勇耐心劝道。
　　“你看看我们，没文化，胆子小，老实巴交，干啥工作都不被当人看。”
　　“不，都敢干这事了，胆子不小了。”万勇笑了笑。
　　“那我们不会也要进去吧？我们没犯啥事吧？”另一个女人说道。
　　“你们没事，别再乱跑就行。”万勇说道。
　　看着他们将车开走，站在车前的两人对视一眼，谁也没有移开视线。肖张喉结动了动，看着冷扶阎道：“你还好吗？”
　　冷扶阎沉默片刻，道：“你丢下了我。”
　　肖张瞳孔微颤，睁大了眼，静静盯着冷扶阎片刻，睫毛才轻颤一下：“你恨我吗？”
　　冷扶阎目光如炬地看着他：“你难道感受不到我有多爱你吗？”
　　肖张喉咙苦涩，没有回避他满是质问的目光。两人静静对视良久，肖张眼睑微垂，眼角隐约湿润，有些不敢直视，眉头轻蹙，是内心愧疚的弧度，仿佛无声的歉意都刻在脸上，却又藏不住这些年的思念。他缓缓抬眸，轻声道：“我爱你，也很想念你。”
　　冷扶阎顿了顿。这句话像玫瑰带刺的藤条，是个温柔的暴徒，狠狠抽在他心脏上，顿感楚痛。多年前耳边的柔声细语、唇边的温度与悱恻缠绵……都不受控地浮现脑海……
　　空荡的胃囊突然抽搐，浑身冒冷汗。所有甜蜜回忆此刻像淬了毒，翻涌出现，灼伤喉管，身体仿佛也在拒绝这些回忆——
　　见他脸色瞬间煞白，肖张下意识去抓他的手：“你怎么了…”
　　“我没事…”冷扶阎下意识退了退。
　　肖张顿了顿，一脸担忧。冷扶阎眼神微闪，但下一秒，他突然干呕一声，捂住嘴跪到路边，撕心裂肺地呕吐起来——
　　“冷扶阎…”肖张整个人一怔，立刻蹲下拍他的背。
　　冷扶阎脖颈青筋暴起，弓起的脊背痛苦颤抖，像要呕出汹涌的回忆，可吐出的只有苦涩胆汁。随后他从大衣兜掏出一团揉皱的纸擦了嘴，扔掉纸便要站起。肖张愣了愣，将手从他背上放下。
　　冷扶阎起身后，看着肖张：“是因为我吗？”
　　冷扶阎愣了愣，面对面，看着肖张内疚的眼神，缓缓摇头。他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只道：“走吧。”
　　肖张满眼担心，但见转身上了车，也只好先上车。
　　望着回去的路，冷扶阎出神了好一会儿——他在想自己这是怎么了？也想过恨肖张吗？当然是恨的，他很清楚。毕竟这人就这么狠心不理他，让他每天都恨不得将这欠收拾的家伙收拾一顿。而且八年了，时间久到——他几乎快忘记恨一个人了。
　　所以……刚才回忆起与肖张唇舌交缠时突如其来的反胃与恶心……是因为恨吗？
　　还有现在一回忆起与肖张的接吻，那真实的触感仿佛又狠狠吻在唇上，心里的恶心与抵触又涌上来。他不得不清空思想，闭上眼睛，不再去想。
　　过了一会儿，肖张看着将脸转向窗外、闭眼仿佛睡着的冷扶阎，呼吸沉沉。他忍不住轻轻勾起嘴角——就这么放心睡着了？真不怕自己把他带回去？
　　即使现在就想这么干，但不行。他不知道刚才冷扶阎他们为何要带那些女人回去，但这似乎是冷扶阎现在的工作，他不能就这样将人带走。最主要的是，他不确定冷扶阎会不会跟自己回去……他又转头看了一眼冷扶阎，也不知刚才的反应……是因为讨厌他吗？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