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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湖
“你可知道这湖的名字?”
随亦可与国王并肩沿着湖边走,身后跟着那位他熟悉的女官。
他正冥想苦如何向国王开口询问贾臻真的去向,话题却被国王抢先抛出。随亦可看了眼平静的湖面,摇头,“不知道。”
“它叫镜湖。镜子的镜。”国王在湖边站定,一抬手身后的女官便为他奉上鱼食。
鱼食落入湖面,几条肥硕的锦鲤,争先游来抢食。随亦可心底微震,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国王的神色,听他继续说道,“站在主殿的最高处往下望的时候,湖面便宛若镜面。”
“我对镜子的感情其实很复杂。我讨厌那些花里花哨附加了太多额外功能的镜子,但我喜欢能让我看清自身的镜子。”
国王年轻的时候,也算镜子国里数得着的美男子。他热情奔放天真烂漫,拥有一颗强大的包容心。他几乎没有什么特别讨厌的东西,除了当时特别流行的各式各样的镜子。
劣币驱除良币。破镜运动彻底爆发之前,市面上几乎找不到最普通的镜子。那时还是王子的国王不屑于像其他人一样沉迷在镜子构筑的假象中,便经常去附近的大学蹭公开课。
“我就是在那个时候遇见兰儿的。”
兰儿,是国王对万德兰王后的爱称,他们感情破裂之前,他一直这么叫她。明媚的过往让国王满是横肉的脸上浮起笑意。
随亦可本以为,国王是不会愿意跟旁人提起王后的。此刻,他却微诧于国王脸上堪称温柔的神色。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爱上兰儿吗?”国王将手中最后一把鱼食撒入湖面,笑着看向随亦可,“因为我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我自己,真实的,我一直都在寻找的自己。”
“我爱她,更爱她如镜子一般的眼睛。”国王脸上的表情变得狂热,他花纹繁复的长袖在午后的清风中摇曳,他面向湖水张开双臂,“这片湖泊是我为兰儿精心打造的。每当我望着它,就会想起兰儿那双漂亮的眼睛。”
“兰儿死后,我命人将她的尸体沉到了湖底。”国王的双眸迸发着狂热的光辉,“她会永远注视着我,我们会永远在一起。还有镜子,不久之后镜子国会重新出现镜子,我再也不用透过别人的眼睛看自己!”
一块乌云飘来,遮住阳光。
风从湖面吹过,拂过随亦可的脸,他突然觉得很冷,像一盆冷水从头浇下,寒意一直蔓延到脚趾尖。
与其说国王爱王后,不如说国王爱王后的眼睛,爱王后眼里的他自己。他以为那是他真实的模样,其实不然,王后的眼睛里掺杂了太多名为爱情的滤镜。
湖边传来国王狂热又诡异的笑声,随亦可忍不住后退与他拉开距离。他完全不能理解国王在发什么疯,他只是本能地觉得害怕。
像是察觉到了随亦可的动作般,原本面向湖边的国王猛地转身,目光钉在随亦可后撤的左脚上。
一瞬间,他脸上的狂热褪去,变成夹杂着无奈的歉意。随亦可只能讪笑着将那只还未来得及下落的脚收回。
“抱歉,吓到你了吧?”国王调整好情绪,向随亦可走来,“好久没想起兰儿了,一想她来我就容易失态。”
随亦可克制着想要逃跑的冲动站在原地,强迫自己用力挤出一点儿笑来。他逃跑的欲望本不那么强烈,如果没有看清国王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怨毒。
“怪我,不该跟你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说这些陈年旧事。”国王拍了拍随亦可的肩膀,面色恢复如常,“一起吃个午饭吧。”
午饭的地点在举办国王生日宴会的宫殿。
能同时容纳近百人的极长餐桌旁,只坐着国王和随亦可两个人。餐具碰撞在一起的声音,格外刺耳。
随亦可食不知味,不明白国王在湖边演得那出戏究竟为何。
他对王后并没有什么私人的感情,只是一想到她的尸体沉在湖底,而他曾在湖面走过,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饭菜不合你的胃口吗?”国王放下餐具,优雅地用绸缎手帕擦了擦嘴。他看了眼随亦可几乎没动的饭菜,漫不经心开口,“还是我中午的举动吓到了你?”
精致的刀叉碰在一起发出一声脆响,随亦可放下餐具,微笑着看向国王,“与您无关,是我自己没什么胃口。”
“需要找个医生来看看吗?小贾临走前特意警告过我,不容你有半分差池。”
随亦可心下微动,国王的态度果然变了,他用“警告”是在表达自己对贾臻真的不满吗?但既然他提到了贾臻真,便也给了随亦可打听贾臻真现状的机会。
心头闪过无数思绪,面上却不动声色,随亦可看向国王,“不必费心。只是贾先生走得匆忙,我有些担心,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国王放下手帕,看了随亦可一眼,心底了然。
“小贾现在应该正在为下午的演讲做准备。你不必担心,除了小贾自身的安保团队,我这边也早就派人暗中保护他了。”
贾先生果然在骗他,这次行动就是很危险!随亦可在心底叹气,勉强维持住脸上的浅笑,“那贾先生什么时候能回来?”
“或许七天,”国王凑近随亦可,看着他脸上难掩的慌乱,心里的怨毒几乎就要遮掩不住,“或许,永远。”
说完,国王微微一笑,从餐桌旁起身,“开玩笑的。”
“若是在宫中觉得孤独寂寞,可以让你宫外的朋友进来陪你说说话。”
随亦可脸上的表情再也维持不住,他看着国王离开的背影,想要立刻见到贾臻真的冲动愈发强烈。
他得想办法离开这里。
此时,距离皇宫一百里外的一处政府大楼前,贾臻真正在为演讲做着最后的准备。这里是他们计划7天巡回演讲的第一个城市,务必得开一个好头。
手里的稿子,贾臻真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但他看着楼前开始聚集的人群,却有些心不在焉。
他原以为他这一辈都会为镜子国的事业奋斗,致力于为镜子国的公民谋福祉,让社会和谐安定。在遇到随亦可之前,他从没想过自己的个人问题,也不觉得这个世界上会有什么人,什么事情能够排在他的事业之前。
但现在,他即将面对的是一场关乎镜子国未来的重要演讲,心里想着的却只是百里之外的那个人。
他想回去,想见到他,想带他离开,去庄园后的山林里,过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生活。
什么镜子国,什么社会,什么公民,他统统不想管了,他只想要随亦可。
“刺啦!”
话筒里刺耳的调试音惊扰了贾臻真的思绪,主持人已经上场开始讲述这次演讲的背景和目的。
贾臻真站在高台之上,看着楼前聚集的众人,看着他们眼中的迷茫、愚昧、渴望与希冀。
他们的面孔那么鲜活,他一直以来最希望的,就是让这些鲜活的面孔洋溢起幸福的笑容,真正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想起那日在百花小镇花车上的演讲。其实,开口前他并不那么地信心十足。可他看到了随亦可,看到了随亦可眼中的震惊和崇拜。
一股奇异的力量,霎时充满了他的四肢百骸,驱使着他远超平常地顺利完成了演讲。
尽管此刻随亦可并不在台下,但那晚他灼灼的目光始终追随着贾臻真。
贾臻真知道,随亦可此刻一定在想着他。所以他应该做好,竭尽所有,不遗余力,为了镜子国的所有公民,更为了随亦可对他的信任和崇敬。
他知道,只有镜子国幸福起来。他和随亦可才会拥有真正的幸福。
他在众人的掌声中走上前去,字正腔圆地开启演讲。
他看着台下人的表情,看着他们或震惊不解,面露愤怒;或犹豫怀疑,眼含热泪。他知道,他们的演讲在起作用。镜子重启法案并非是执政人的一意孤行,也是很多公民压抑已久的心声。
尽管仍有不少人在质疑,但镜子重启的种子已经种下,就像养育一朵玫瑰花,时间会给他们答案。
演讲接近尾声。人群中愈发躁动。
阿淼带领一小队人,站在顶楼观察着楼前的人群。一察觉到不对,就会让周围伪装成普通民众的安保人员快速出手,阻止混乱的发生。
在贾臻真半个多小时的演讲中,他们已经阻止了人群中十多次针对贾臻真的袭击。
现在贾臻真终于将话筒交还给主持人,准备离场。阿淼身边的人也逐渐放松紧绷的神经。
但,不对。
电光火石之间,阿淼迅速拿出别在腰间的长枪,枪口对准与贾臻真交接话筒的主持人。
“嘭!”
阿淼比主持人更快一步开枪,子弹瞬间击穿他的脑袋。
主持人的瞳孔瞬间涣散,但意识战胜了身体机能,在彻底倒下的前一刻,他对准贾臻真扣下了扳机。
“啊!啊啊啊!”
尖叫声此起彼伏,人群瞬间混乱。阿淼看着倒在血泊中贾臻真,直接从顶楼翻身而下。
提前埋伏在人群中的安保人员起了作用,他们迅速疏散群众,避免了踩踏事件的发生。其余的安保人员立即上台将贾臻真团团围住,避免有其他意外发生。
阿淼穿过惊慌的人群踏上高台,查看贾臻真的状态。
贾臻真半边脸上都是血,神情却很平静。他握住阿淼微微发抖的手,眼神坚定,“封锁消息,一切按原计划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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