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归·死亡免上无

　　谢安野在垃圾场捡到那本烧焦的日记时，东京正下着十年不遇的酸雨。
　　泛黄的纸页上，潇故深十八岁的笔迹已经晕染开來：
　　“今日实验体47号出现排异反应，咬伤了三个研究员。”
　　墨迹在这里被水渍晕开，下一页的边角有干涸的血迹：
　　“他叫我哥哥。”
　　“在疼得发抖的时候。”
　　谢安野的机械手指突然卡住，齿轮间夹着片褪色的蓝玻璃——和儿童房玩偶胸口那颗一模一样。
　　雨越下越大，纸页最后一行字渐渐显影：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就把我的机械心脏埋在能看到星空的地方。”
　　“这样当你看星星的时候。”
　　“我就能继续数你的心跳。”
　　后来新巴比伦城的天文台顶楼，真的多了台奇怪的望远镜。
　　每当谢安野用机械左眼对准目镜时，星图就会自动排列成∞的形状。而望远镜的金属底座上，刻着只有特定光谱才能显示的签名：
　　“今晚的星星，比小野的虎牙还亮。”
　　——给永远比我小47分钟的弟弟。
　　谢安野在整理潇故深的遗物时，发现了一个上锁的钛合金保险箱。
　　指纹认证通过时，机械女声轻柔地报出：“欢迎回来，47号实验体。”
　　箱子里整齐码放着十二支基因药剂，每支标签都写着日期——正是他被囚禁在STIL-Y公馆的每一年生日。
　　最下层压着张全息芯片，插入终端后浮现出潇故深疲惫的面容：
　　“当你看到这段影像时，我大概已经…”
　　画面里的潇故深突然被警报声打断。
　　他匆忙关闭监控，从机械臂中取出一枚微型培养舱——里面漂浮着谢安野的细胞样本。
　　“父亲说得对，我们确实是完美的共生体。”潇故深将培养舱贴近摄像头，谢安野这才看清，那些细胞正在吞噬潇故深的DNA链，“我的身体在逆向生长出你的基因...”
　　影像突然跳转到某个深夜。
　　医疗舱里，潇故深正将针管扎进自己颈动脉，药剂推入时他浑身痉挛，机械心脏的外壳竟开始生长出血肉组织。
　　“第47次尝试。”他对着记录仪喘息，“今天终于让机械细胞成功模仿了他的端粒结构...”
　　谢安野的机械左眼突然刺痛。他想起被囚禁的第三年，潇故深突然给他换了更轻的电子镣铐。
　　当时那人指尖的温度异常滚烫，现在想来，恐怕是刚经历过排异反应的高烧。
　　全息影像最终定格在一组基因图谱上。
　　两条DNA链完美缠绕，标注显示这是用他们俩的基因合成的全新序列。
　　潇故深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
　　“小野，这不是囚笼。”
　　“是我们共同的...”
　　“逆向生长。”
　　三个月后，新巴比伦城的基因库遭人入侵。
　　安保录像显示，有个戴机械义眼的男人盗走了全部基因合成设备。
　　而在STIL-Y公馆废墟的地下室，新生的人造子宫正在运作。
　　营养液里漂浮的胚胎，左手是机械骨骼，右眼是变石虹膜。
　　监控屏幕突然亮起，显示出一行手写体的程序代码：
　　while True:
　　print
　　“哥哥，这次换我等你长大。”
　　人造黑暗体的警报声刺破夜空时，谢安野正将最后一管基因药剂注入自己的颈动脉。
　　药剂是潇故深留下的，标签上潦草地写着“47号试剂：逆转熵增”。
　　液体流入血管的瞬间，谢安野的机械左眼突然爆出无数数据流——那是潇故深生前所有的记忆片段，像一场暴风雪席卷他的神经中枢。
　　他看见十岁的潇故深蜷缩在实验室角落，机械臂被父亲强行拆解重组；看见十八岁的潇故深偷偷修改实验数据，把本该注射给他的神经毒素换成生理盐水；看见爆炸前最后一刻，潇故深把玩偶胸口的蓝玻璃珠塞进动力炉，轻声说了句“要乖”。
　　“你他妈...骗我...”谢安野的拳头砸在培养舱上，指骨断裂的疼痛让他想起被囚禁时，潇故深总在他自残后悄悄更换镣铐的内衬。
　　人造子宫突然剧烈震动。
　　胚胎监测屏上的数据疯狂跳动，那个融合了他们两人基因的小生命，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
　　可那不过是克隆体。
　　谢安野的机械眼捕捉到更惊人的变化——胚胎左手的机械骨骼正在分解重组，逐渐变成与潇故深完全相同的机械臂结构。
　　“少爷！”老管家的全息影像突然弹出，“STIL-Y的旧部发现了这里！”
　　谢安野扯开衬衫，露出胸口新植入的量子核心。
　　这是用潇故深机械心脏的残骸改造的，表面刻着一行小字：“给小野的生日礼物”。
　　“正好。”他将胚胎连入自己的神经回路，“让叔叔们看看...”
　　“什么才是真正的...逆向生长。”
　　当武装部队撞开地下室大门时，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谢安野浑身缠绕着光缆，像棵金属与血肉组成的树。
　　而树冠处的人造黑暗体里，五岁模样的潇故深正睁开眼睛，变石瞳孔在暗处泛着幽蓝的光。
　　某个士兵的战术目镜突然分析出恐怖的数据：这个新生儿的基因链正在疯狂复制谢安野的细胞，而谢安野的身体却在同步退化成胚胎状态。
　　“跑...”队长刚发出警告，就看见小潇故深举起机械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那动作和当年的潇故深一模一样。
　　地下室的灯光忽明忽暗，谢安野的身体正在发生恐怖的蜕变。
　　他的皮肤逐渐透明，露出下面机械与血肉交融的奇异结构。
　　量子核心的蓝光透过胸腔，将整个房间映照得如同海底洞穴。
　　而人造黑暗体里的小潇故深已经长到七八岁模样，正用那双变石眼睛安静地望着他。
　　“少爷！您的身体——”老管家的全息影像剧烈闪烁。
　　谢安野低头看着自己正在“幼年化”的双手，突然笑了。
　　他想起五岁那年，潇故深也是这样突然开始逆生长，从十二岁的少年变成和他同龄的孩子。
　　“原来...这就是哥哥当年的感觉...”
　　STIL-Y的武装部队已经将地下室团团包围。为首的科学家盯着监测仪，声音发颤：“他们在进行量子纠缠态的共生逆转！快阻止——”
　　话未说完，小潇故深突然拍打培养舱玻璃。整个公馆的电路随之共振，所有电子设备同时播放起同一段记忆影像：
　　年幼的潇故深跪在父亲书房，机械臂被活生生拆解。
　　而五岁的谢安野从通风管爬进来，将一枚蓝玻璃珠塞进他血肉模糊的伤口：“哥哥，这是妈妈的护身符...”
　　现实中的小潇故深举起右手——那机械手指间，正捏着当年那颗玻璃珠。
　　“现在。”他的声音稚嫩却平静，“该我保护小野了。”
　　谢安野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他的意识正在沉入量子核心最深处，那里藏着潇故深留给他的最后礼物：一段被加密的基因图谱。
　　当他的精神力触碰到这段编码时，整个地下实验室突然被蓝光吞没。
　　三个月后，新巴比伦城的贫民窟里多了对奇怪的兄弟。
　　哥哥看起来七八岁大，右眼是罕见的变石瞳孔，左手戴着过大的机械手套。
　　弟弟像个精致的玩偶，整天坐在哥哥肩头，机械左眼偶尔会闪过蓝光。
　　他们总在垃圾场寻找零件，有次被混混围堵时，哥哥只是抬了抬手，整个街区的武器系统就突然失控。
　　而在STIL-Y的最高机密档案室，一份标着“47∞计划”的文件正在自动销毁。
　　最后一页的全息投影显示着两行小字：
　　“当量子纠缠超越时空”
　　“我们终将在逆向生长中重逢”
　　新巴比伦城的雨季来临那天，机械教堂的钟声突然自主鸣响。
　　神父推开地下室的门，发现两个浑身湿透的男孩蜷缩在电路板堆里。
　　大一点的用机械臂护着怀里的孩子，变石瞳孔在闪电中折射出妖异的蓝。
　　“我们是来找零件的。”男孩举起一枚锈蚀的齿轮，上面依稀可见“STIL-Y 47”的刻痕，“要做个很重要的东西。”
　　神父的目光落在小个子男孩身上——那孩子戴着过大的眼罩，露出的机械左眼正发出微弱的蓝光。
　　当雷声炸响时，眼罩突然滑落，露出底下与潇故深如出一辙的变石右眼。
　　“你们叫...什么名字？”神父的声音有些发抖。
　　大男孩歪着头思考，这个动作让神父想起二十年前在新闻里看到的，那个炸毁STIL-Y公馆的天才少年。
　　“哥哥说...”小男孩突然开口，声音带着电子合成的质感，“我叫47号。”
　　他举起组装到一半的机械心脏，蓝宝石表面刻着崭新的∞符号。
　　教堂的彩窗被闪电照亮，在墙上投下血色的光影，宛如当年公馆爆炸时的火光。
　　后来城中开始流传一个传说：每当雨夜，就能在废弃的STIL-Y实验室看到两个游荡的身影。
　　一个在培养舱前驻足，变石眼睛里流下机械润滑液。
　　一个在监控室反复播放某段录像——画面里，十七岁的潇故深正偷偷亲吻熟睡的谢安野的额头，而装睡的谢安野，睫毛颤动如将死的蝶。
　　我怕醒了，你就说你不爱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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