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炒茶
被抓到官府，亦或者是阿源被开除，这两样都不是高宴愿意看到的。
他手指垂在袖中捏紧，声音刻意放软道：“林小公子给的路，在下都觉得不好，不如容我另寻一条？”
“我给的路你不走，就只剩独木桥了”。
林雾齐放下茶杯：“还有一件事差点忘记算了”。
“什么？”高宴心中隐隐不安起来。
林雾齐笑了笑：“你又没钱，制饮子用的蜂蜜和茉莉花哪来的？这笔账咱们还得算清楚。”
“……我听不太懂你在说什么”，高宴垂眸，心乱如麻起来。
林雾齐怎么能想到这一层的？
他压住心底的惊讶，只能强装糊涂。
林雾齐轻声哼笑一声：“只是想起你的茶里都有这些滋味，我铺子前面柜子上刚好有这些东西，突然心血来潮，想去查一查。”
之前制茶的原材料全是从百花杂货铺顺来的边角料。
“诶诶”，高宴立即抱头认怂，喊住他：“林小公子算无遗策，那些东西的确……来路不正规。”
说着，他扶额长叹。
记得第一次和林雾齐见面，原以为这员外家的小公子不过是绣花枕头，没想到他这张人畜无害的脸，谋算起来比狐狸还狡猾。
林雾齐负手而立，一副拿捏高宴胸有成竹的模样：“如此算来，你这波赚钱的本金还是从我这儿支的，若真翻脸，于情于理，你都不占，官府那边......”。
“您就大发慈悲饶了我这一回罢，我错了”。
高宴就差双膝下跪了。
“那就交换秘方，这笔账一笔勾销”，林雾齐继续引诱他。
高宴是一个有职业操守的打工人，怎么能因为林雾齐一两句话就任由他侵犯自己的成果呢。
他摇头：“秘方断不能给，但我可以按您需求，每月制为成品……您拿着东西直接售卖也未尝不可，我保证整个林家河，哦不，大闫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没想到高宴的嘴这么硬。
林雾齐在商场摸爬滚打多年，同时也深知独门秘方对一个铺子的生意来说，意义非凡。
天底下本就没有亏本的买卖。
他也没指望轻轻试探高宴两下，就能让他乖乖交出秘方。
能拥有茉莉白茶独一份的售卖权力，也能接受。
“好，成交“，林雾齐倚着槅窗：“作为交换，你想要什么？我可以再额外满足一件”。
高宴望着窗外落满梅枝的雪景，眼神微变。
他想回到属于自己的时代。
可这个愿望，林雾齐也帮不了自己。
*
“先制茶包。”
他垂眸避开对方灼灼的气势，“其余的事……日后再说。”
“这里有1千斤茶叶”。
林雾齐挑眉，见高宴对“1千斤”毫无波动，继续道：“你什么时候帮我卖出去，什么时候再回高家村，当然，我也不白占你便宜，赚得的利润分你两成”。
无非是拖延着不想回高家罢了。
高宴咬咬牙，挠挠额发：“行，还有个事儿。”
“你说”。
林雾齐忽然瞥见高宴发带松落，鸦青长发垂落肩头，对方随手扯下腰间汗巾扎成一团，倒比平日里束得齐整时多了分野气。
“回村后，好好和我哥过日子吧。”高宴语气平平，仿佛在和林雾齐唠中午吃啥一样，“你总往娘家跑，难不成想让别人以为高家是吃人的狼窝？”
“......”
不想说话，也可以不说。
林雾齐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抿唇不再说话。
但此番也算是谈判完毕，双方很快就进入合作模式。
毕竟留给高宴的时间不多了，他跟着林雾齐来到一户农家小院子。
*
深冬的清晨。
小院儿中间有大片的空地供人使用，此刻已经热闹了一宿。
林雾齐蹲在泥炉前翻动铁锅，他的手腕被锅里腾起的热气烤得发烫。
但他顾不得这些。
此刻茶叶与茉莉在锅底噼啪作响，他只能哆嗦着搓红指尖，继续弯腰翻炒茶叶。
昨日本以为和高宴谈好了，把一千斤茶叶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他，自己也算花钱买个清静。
没想到这人突然提出要求，非要他亲手炒制明日留给客人试喝的茉莉白茶，还美其名曰体会制作过程，才能更好明白客人的需求。
“公子何苦受这罪？按道理说，您现在也算他半个东家！怎么现在倒成了他的茶工。”
三勤攥着铜勺站在灶台边烧水，眼瞅着自家公子鬓角的汗珠滴进衣领，扔了铜勺，掏出帕子要给林雾齐擦汗。
竹筛接住炒好的茶胚，林雾齐直起腰，听见自己的尾椎骨发出轻响。
他摸了摸自己的袖口，惯常用的帕子不见了，只得接过三勤给他备下的帕子擦汗。
“先让他得意得意”。
林雾齐看向面前紧紧闭合窗户，依稀能看到高宴来回走动的身影。
左边的厢房里还有六个茶工正围着竹匾分拣茶叶，清一色的青布衫上绣着林家商徽。
房间内部是打通的，不一会儿高宴就穿到茶工师傅那边。
然后林雾齐就看了见那个穿大绿衣裳的高宴，站在师傅们中间指手画脚。
分明是自己花钱雇的老师傅，此刻全听高宴一人调度。
“他要的就是使唤我的快意”。
林雾齐收回视线，淡淡道。
高宴在屋子里成为这场生产线的总指挥，房屋中间用一扇巨大的屏风将他和帮工隔开。
他仿佛又回到了在实验室里，指挥师弟师妹们做实验的感觉。
他似乎心有所感，扭头也看向窗户的方向。
幸好，林雾齐已经及时移开了视线。
林雾齐又被锅里热气熏的睁不开眼了，用尚还完好的手背揉眼睛。
“嘎吱”。
面前的窗户突然推开。
“今日辰时前要制出百份试喝包。”
高宴顶着一头乱发冲出门来，发间还别着半片焦卷的茉莉花瓣。
林雾齐怔怔地盯着他的后脑勺，临时充当发带的帕子有些眼熟，不知何时换成了自己从不离身的玉兰花的帕子！
这人……
林雾齐既无语，又无奈。
高宴低头看铁锅沿，“林小郎君这手艺……”
尾音拖得老长，“茶胚叶尖都焦了，重炒。”
二人中间隔着一个热气腾腾的铁锅。
旁边的锅里咕嘟咕嘟冒着蜜糖水，琥珀色的糖浆裹着气泡。
林雾齐冷冷地看他不说话，但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不想死就闭上嘴。
高宴此刻像个得志小人，岂肯轻易放过林雾齐：“林家既算半个茶商传家，怎的传到您这儿，倒炒糊了茶叶？难道不识火候”。
说完，他还很得寸进尺地抓了把茶叶，嗅闻一番后，眉头隆成小山，摇摇头：“这锅茉莉白茶算是废了。”
林雾齐攥着勺子恨不得给他脑门一下，却见他从袖里摸出两块冰糖，指尖一弹便扔进三勤面前沸腾的水锅。
冰糖落入，溅起的热水险些烫到二人脸上。
高宴连说两句不太诚心“抱歉”，然后哼着歌关上雕花窗。
林雾齐盯着茶锅深呼吸，自己已经很小心了，铁锅烧得通红也不敢撤柴，唯恐误了炒茶的火候。
结果得到的却是高宴的一番嘲笑。
林雾齐铲出废茶，重新往里面添加原料。
他做生意必须保证品质，虽然这“品质”的真假也无从验证。
旁边三勤看的也生气。
“窗户有必要遮这么严实么，生怕咱们看见方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炼长生不老茶呢。”
“少说话，多做事”，林雾齐手腕酸得几乎握不住炒勺，却比刚才落力三分，低头继续翻茶叶。
“哦”。三勤垂眸，继续搅拌锅里的水。
林雾齐扫了眼隔壁的锅，糖汁渐渐浓稠，蜜香混着若有若无的茉莉花香，绕得人鼻尖发痒，让人忍不住想多吸两口。
这个高家二郎到底用了什么法子，熬出来的糖水这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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