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新的一天开始，许茉桐特意提早了一些到公司，希望能在晨会前梳理一下资料。清晨的办公室空旷安静，只有保洁阿姨做完卫生后残留的淡淡消毒水气味。
　　她走到自己的工位前，脚步倏地顿住。
　　一个没有署名、没有任何物流信息的牛皮纸文件袋，静静地躺在她的键盘上。
　　心脏猛地一缩。这不可能是公司内部文件，也更不可能是齐修远的风格——他更喜欢直接而激烈的表达。一种冰冷的预感顺着脊椎爬升。
　　她深吸一口气，戴上平时翻阅旧档案用的薄手套，拿起那个文件袋。很轻。她走到办公室无人的角落，小心翼翼地拆开。
　　里面的东西滑了出来——是几张放大的、像素粗糙的打印照片。
　　第一张，是她昨天傍晚和白安淮在小区门口并肩而立的瞬间，角度刁钻，刻意抓拍了白安淮微微倾身仿佛在她耳语的姿态。
　　第二张，是岑卿的车停在云栖苑小区外的画面。
　　第三张，竟然是她和陆周正一前一后走出警局时，被长焦镜头捕捉到的侧影。
　　每一张照片上都用猩红色的马克笔，写着一个扭曲狰狞的大字：
　　表子
　　最后，从文件袋里掉出一只被碾得稀烂、翅膀残缺的蝴蝶标本，粘腻地贴在打印纸背面，像某种邪恶的祭品。
　　一阵强烈的恶心和寒意瞬间涌上许茉桐的头顶，让她几乎站立不稳。这是藏在暗处的、有条不紊的，充满恶意的恐吓。对方在明确地告诉她：你和你身边所有的人，都在我的监视之下。
　　她扶住冰冷的墙壁，强迫自己深呼吸。
　　不能慌。绝对不能慌。
　　对方的目的就是要看她惊慌失措，要让她害怕，让她停止调查。
　　她迅速将所有的东西塞回文件袋，环顾四周，确认无人注意后，将其紧紧攥在手里，走进了洗手间。锁上隔间的门，她将文件袋连同里面的东西撕成碎片，冲入马桶，看着那扭曲的红色字迹和恶心的标本被水流彻底卷走。
　　做完这一切，她站在洗手台前，用冷水反复拍打脸颊。镜中的女孩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一点点重新凝聚起钢铁般的力量。
　　她回到工位，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甚至当许斯诺准时到来，恭敬地向她问好时，她还能平静地点头回应，布置今天的数据核对任务。
　　只有她自己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她拿出手机，给陆周正发去了一条加密信息：
　　【周叔，收到不明恐吓信，内含我与你、岑卿及白安淮的监视照片。来源不明，手段阴毒，已处理。我会更加小心。】
　　放下手机，她打开了那份厚厚的档案。
　　恐惧无法让她找到真相，但这些泛黄的纸页可以。
　　毒蛇已经出洞，而她，必须比它更冷静。
　　恐吓信的阴影并未散去，像一层无形的薄膜笼罩着许茉桐。她强迫自己将全部精力投入到面前堆积如山的故纸堆里。许斯诺坐在不远处的工位上，安静地处理着数据录入，敲击键盘的声音规律而轻缓，反而成了一种奇特的白噪音，让她更能集中精神。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睛因长时间凝视泛黄的字迹而酸涩。就在她准备稍作休息时，一份夹在不起眼的季度预算附录里的 《云河地块初期环境评测非正式意见》 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份文件没有正式文号，格式也与其他文件不同，更像是一份私人性质的备忘录。签署人处是一个陌生的签名，但文件末尾用钢笔手写着一行小字：
　　“青鸾项目数据存疑，建议复核。尤其注意‘特殊用地性质变更’环节，恐有违规操作。Y.L. 留。”
　　青鸾！
　　许茉桐的心脏猛地一跳！是巧合吗？这个“Y.L.”是谁？是“Y”女士名字的缩写吗？
　　她强压住激动，不动声色地将这份文件归入“待重点扫描”的一类，混在其他几份文件中递给许斯诺。
　　“这几份，扫描精度调到最高，可能有手写注释不清楚。”
　　“好的，许总监。”许斯诺接过文件，目光眼神没有任何变化，低头便开始操作扫描仪。
　　他的平静，反而让许茉桐更加确信，这份文件至关重要。
　　整个下午，她都处于一种高度兴奋与警惕的状态。下班时间一到，她便迅速整理好东西。她需要立刻将这个消息告诉陆周正。
　　走到公司楼下，晚高峰的车流熙熙攘攘。她正准备过马路去往地铁站，一辆黑色的宾利却缓缓停在了她面前。后车窗降下，露出白安淮没什么表情的脸。
　　“上车。”他言简意赅，“顺路。”
　　许茉桐下意识地想拒绝，但目光扫过周围川流不息的人群，想起早晨那份恐吓信，一种不安感攫住了她。在他的车上，至少比独自走在街上或挤地铁要安全。
　　“谢谢白总。”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内空间宽敞，弥漫着淡淡的木质香气。两人分别靠着两侧车窗，保持着最远的距离，气氛微妙而沉默。
　　最终还是白安淮先开了口，他目光看着前方，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
　　“听说，你最近在档案室投入了很多精力。”
　　许茉桐心中警铃大作，他是在关心，还是在警告？
　　“嗯，‘品牌溯源’项目，需要查阅很多历史资料。”她回答得滴水不漏。
　　白安淮终于侧过头，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脸上，那目光似乎能穿透一切伪装。
　　“有些历史，”他缓缓说道，每个字都带着重量，“尘埃落得太厚，强行拂开，可能会迷了眼睛，甚至……被尘埃下的东西反噬。”
　　他知道了什么？他是在暗示她停止调查，还是……在提醒她小心？
　　没等她品出他话中的真意，车子已平稳地停在了云栖苑门口。
　　“谢谢白总。”许茉桐再次道谢，准备下车。
　　“许茉桐。”他忽然叫住她的全名。
　　她回头。
　　白安淮看着她，眼神复杂难辨，最终只是说了一句：
　　“保护好你自己。”
　　说完，车窗升起，黑色的轿车无声地汇入车流。
　　许茉桐站在原地，看着车子消失的方向，心中波澜起伏。白安淮的态度像一团迷雾。而此刻，她更迫切的是将“Y.L.”的线索传递给叔叔。
　　她快步走向公寓，却没有注意到，街对面一辆不起眼的灰色轿车里，齐修远正透过长焦镜头，清晰地捕捉到了她从白安淮车上下来的那一幕。
　　他放下相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的疯狂，在无声地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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