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死番外]临渊

　　崔大路出了一会儿神，回过颜色道：“咱家失态，叫各位大人见笑了。公主殿下现在宫内相侯，待我领路引夫人前去。”显然对自己的异常反应不愿多说。其余人也不再问，毕竟眼前有更紧要的事处理。
　　队伍安静地朝皇宫行进，一路上崔大路不发一言，神情闪烁，像有满腹的心事。快到宫门的时候，他忽然挨近慕容明珠的跟前问道：“慕容公子……咱家有一件事，不知道是否能向你求个答案？”提问时似乎有点犹豫，斟酌数次后才勉强续道：“你这姓氏在朝中不常见，不知你父亲是谁？”
　　被问的人心想反正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的秘密了，便直接回答：“先父慕容峰，昔年曾任征西元帅。”
　　“慕容峰……？”崔大路身体微微一震，“那……你的母亲是谁？”
　　慕容明珠微微皱眉，但还是老实道：“我娘姓徐，来自苏州书香门第。”
　　崔大路沉默片刻，忽然又问道：“你今年二十一岁，是庆历五年十一月生，是不是？”
　　慕容明珠一脸惊奇：“不错，敢问您是如何得知？”
　　老人勉强笑笑：“这……我也只是胡乱猜罢了，还请公子不要见怪。”

　　平南公主所居的翠羽阁距大门主殿有一段距离，一路上所遇的宫人侍卫为数不少，慕容明珠等人时刻低着头不敢四处乱瞧，唯恐叫旁人看出了破绽。好容易到了目的地，崔大路吩咐小太监领夫人进去拜见公主，自己却暂时不动，悄悄塞给慕容明珠一张纸条悄声道：“从假山后面绕过去，走花园左侧小道，那里正是巡逻的空档。”
　　听话的二人心领神会，照着指点继续行进。展开手中的纸条一看，上面详细列明了几座宫殿的位置和道路通向，右上角有个小小的圆圈标注，应该就是他们此次想要面见之人的住处。来到门前一看，诺大的庭院门口竟然不见一个太监和侍卫看守，想必是为了等待他们而来。
　　“奴婢受相爷嘱托，前来叩见太后娘娘。”冷雨站在门口，先试探性地唤道，等了一会儿不见回音，只能隔着窗纸看到屋里隐隐有烛光闪动。
　　“现在怎么办？”冷雨低声问道，慕容明珠也是拿不定主意，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想了想还是下定决心，直接推门而入。
　　屋内看不到人影，但桌上的蜡烛燃了一半，砚中的笔墨也未干涸。两人东张西望，忽听得身后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女人声音：“你们是谁？竟敢擅闯哀家寝宫。”
　　他们赶忙转身行礼，冷雨恭敬回道：“我们是韩相爷的人。”她话音刚落，就听到对面的女人发出一声惊叫，直直地瞪着慕容明珠，那表情与不久前的崔大路如出一辙。
　　“你怎么可能还活着？！”她的表情从惊恐逐渐变为愤怒的杀意，咬牙切齿道：“你，你这贱女人……那场大火居然还没有让你魂飞魄散么？”
　　慕容明珠哭笑不得，被骗穿上女装已经够害羞的了，现在还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家伙，好吧确切说是当朝的太后指着鼻子骂为贱女人，这让他尴尬得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您误会了，其实我是个……”
　　“我不管你是人是鬼，今天既然进了这扇门，哀家就让你来得去不得！”说罢五指成爪，向二人猛攻过来。她身形虽显得瘦弱，出手却丝毫不慢，狠辣凌厉挟带劲风。慕容明珠猝不及防，这一抓竟然没能躲开。他倒吸一口冷气，急忙跳开几步审视抓痕，只见伤口中隐隐渗出黑血，且略有麻痒的感觉。
　　“她手上有毒，快运气阻止毒性上行。”冷雨在旁急叫，慕容明珠还未及答话，对面的女人又一次恶狠狠地扑了上来，势若疯虎。二人无可奈何只好迎战，几次闪避之后却觉得有什么不太对头，但看女人的眼神恍惚，每一招都带有同归于尽的架势，只管进攻不理防御，就像是被无形的线操纵似的感知不到痛觉。
　　是摄魂散！冷雨和慕容明珠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答案，心念电转间已然有了计较。慕容明珠故意卖个破绽，假作不敌连连后退，曹后果然乘势直扑上去。就在这时冷雨趁机绕到后面，挥掌发力正中后心。曹后登时口喷鲜血，整个人晕倒在地。
　　出手之人一脸的不可置信：“我分明只用了三成功力……”
　　“太后！太后娘娘”！慕容明珠急叫，“冷姑娘，你快看看她怎样了。”两人协力将她扶到椅子上靠好，冷雨仔细把着她的脉搏，眉头越皱越紧，又轻轻翻开她眼皮看了看，啊地发出一声轻呼。
　　“怎么回事？”
　　“在摄魂散之前，她已经先被人下了天蚕蛊。”冷雨用银针在她的几处穴位上刺了几下，把一粒红色药丸喂入口中，而后对着慕容明珠摇了摇头。
　　“两种毒性夹攻，已经入侵到脏腑深处。这颗药也只是拖延时间而已，就算有解药也……”她叹了口气，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道：“对了，她刚才抓伤你的地方……”
　　慕容明珠抬起手臂看看，伤口处的血液已经变成红色凝结成块，也没有什么不适感。他无所谓地耸耸肩膀：“小伤而已，我没事的。”
　　“咦，那毒对你无效？”
　　“我从小就不怕，据说是因为这玩意儿。”从项上锦囊里取出一个核桃大小的半球状物事拖在掌心，看上去灰扑扑毫不起眼。冷雨好奇地接过端详，又放在鼻边嗅嗅，惊奇地道：“这是苗疆三圣宝之一的地犀丹啊，昔年白苗族长上进给朝廷的贡物。服之任何毒药俱可解，随身佩带的话也能百毒不侵，虫蛇难近。你怎么会有的？”
　　慕容明珠茫然摇头：“从我记事开始，这东西就在我身上了。先生说这是至宝，让我一定好好保管。”正交谈间，听得椅子上的曹后□□了一声，似有醒转的架势。两人连忙凑过去，见她缓缓将眼睛睁开一线，无力地看着他们，表情已不若方才的迷蒙。
　　“你们是……”她虚弱地问道，目光转到慕容明珠面上时不禁缩了缩：“你……你……”
　　“臣是慕容明珠，今次改装闯入寝宫谒见，实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还请见谅。”慕容明珠想到自己的打扮，颇有些不好意思。
　　“慕容……慕容……似乎有点耳熟……”曹后用力思索，神智渐渐恢复清明：“那慕容峰将军……”
　　“正是先父。”
　　“那你……你认不认识张宁？”
　　慕容明珠迷惑地看了冷雨一眼，只见她也是摇摇头，“在下从未听过此人。”
　　“不是……不是她令你来报仇吗？”曹后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畏惧，始终半低着头，极力避开与慕容明珠的眼神相接。
　　“臣是受了丞相的嘱托，前来恳求太后。”慕容明珠无暇去考虑她奇怪的反应，急切说道：“请娘娘开恩相助我等营救皇上，否则朝局动荡，国无宁日。石靖此人奸险难测，您万万不可信他的片面之言。”
　　曹后听了半晌不语，神色变幻莫测。慕容明珠和冷雨不敢多说，惴惴不安地等她发话。
　　“皇上虽非我亲子，但为人宽厚，继位以来勤于政事，恪守孝道……”她说到这里长长叹了一口气，声音里有几分伤感：“就这样贸然废了他，哀家确实不忍……”
　　慕容明珠和冷雨忍不住面露喜色。
　　“事到如今，也不知道当初的决定究竟是对是错……罢了，以后的事情我也管不着了，且看韩琪他们的造化吧。你们附耳过来。”
　　她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话，慕容明珠听得不住点头，待她说完后欣喜一拱手：“谢太后指点。”
　　“还有一件事，”曹后从怀中掏出一把钥匙塞在慕容明珠手里，“那人的身上有特制的金属镣铐，就算是宝刀宝剑也斩不动，必须用……这个打开。”
　　“石靖的东西，我都已经交出去了。你们……就快走吧。”
　　二人刚想谢恩，就见曹后慢慢闭上眼睛歪在椅子上，嘴角流下一道黑色血丝。慕容明珠连忙探她的鼻息，感到越来越微弱，不禁着急起来。轻声呼唤了几下，对方没有睁眼，只喃喃地念叨着什么。慕容明珠凝神倾听，似是什么自作自受，以死赎罪之类的字眼。
　　冷雨试着施救，最终还是放弃道：“不成啦，毒性发作，就是大罗金仙也难救了。方才她能冲破摄魂散的效力恢复神智，恐怕也是回光返照吧。”她看向慕容明珠：“好在已经知道皇上的下落，宫内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快走吧。”
　　慕容明珠不甘地站起，刚走出两步又反折回来：“对了，你不是说这东西有解毒的作用吗？”他摘下锦囊递给冷雨，“不如试试看。”
　　冷雨惊讶：“你真要救她？”
　　“她只是之前受了蒙蔽，并非十恶不赦，我们不能见死不救。”
　　“可是，这丹丸是天下至宝……为了什么仁义道德，你竟然舍得给一个非亲非故的人？”冷雨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他，仿佛在看一个疯子。
　　慕容明珠神色平静：“我只是没办法在明知自己有能力的情况下，还能眼睁睁看着一个人死在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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