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女工从军记

　　离家是上元佳节，归家之日便已至夏末秋初。地处大夏之北的夏州城，七月流火堪过，天气便随之转凉，日头不再似前日毒辣。

　　习惯了军营生活的虞爻，晨曦微光落在脸上时，便睁开了眼，盯着床幔回忆梦境。

　　在快要醒来之时，她又梦见了虞夭，依旧穿着那身异常华丽的婚服，用匕首自刎。

　　虞爻坐起身，看向手腕的臂钏。

　　蓝色玉蝶栩栩如生，绕着手腕款款而飞。

　　看了眼窗外的日头，虞爻来不及多想，翻身下床洗漱后，找来府中小厮穿的衣裳换上后，趁着没人喊出了多日未用的系统。

　　皇帝让她今日进宫修缮他珍藏的各种武器，有从敌人手里缴获的，有前朝遗留下来的……种类齐全，应有尽有，修得好了她能保命，修得不好了，她就只能自挂东南枝了。

　　修完皇帝珍藏的兵械，虞爻还要将储藏在皇城的军械同其他工匠一起检查一番，添补增新。

　　在这之前，虞爻需要用系统给她的奖励恶补一番。
　　之前系统说会奖励什么“高级万修液”，但这东西在皇帝面前不能乱用，万一让她批量生产那不得累死人。因此，她要和系统谈条件，将这实体奖励变为丰富的知识储备和技能实操，容易让人信服。

　　先前在系统的逼迫下，虞爻已经熟记了多种兵器，军营的生活也让她接触到了不同匠人打造修补兵器的方法。
　　她现在修补兵器的能力不差，但让皇帝眼前一亮的水平还未达到。
　　所以，找系统精进技术，提高能力刻不容缓。

　　“小兵，在否？”系统端坐在桌前，期待地问。

　　【在，请问需要什么服务？】

　　“我可以把任务完成的奖励兑换成修兵器的能力吗？”

　　虞爻其实也不确定系统做不做得到，但她记着系统之前说过，它会随着的她的成长升级。只能抱着期待的心情先问问。

　　【可以，但能力掌握需要靠宿主自身的悟性。】

　　“悟性？”

　　有些人从小就没那东西，有些人叫虞爻。
　　眨巴了下眼睛，她道：“先穿书给我吧，就像输送角色资料一样，剩下的我自己来。”

　　【好，请注意查收。】

　　一阵眩晕之后，虞爻觉着脑中涌入了许多理论。然而能力这种东西，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然能靠输入获取，所以一点都感受不到。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谢谢。”

　　虞爻刚同系统讲完话，萱柔便扣门走了进来，手上端着早膳，“小姐，您醒了啊——咦？小姐还穿着男子的服饰？”
　　她能明白在军营扮男装是为了自身安危，这回家了还穿成这样是……习惯了？

　　“今日我要入宫为陛下修器械，穿衣裙不甚方便。”虞爻从萱柔手中接过汤勺，美滋滋地喝起粥来，看着这精致的几样小菜和肉包，别提多开心了。

　　“原是如此啊。”萱柔绕到她身后，为她梳理长发，“小姐，竹青、兰廷传来，秦将军在外守着。”

　　一口热粥下肚，虞爻问：“怎么不进来呢？”

　　“老爷好像不欢迎。”

　　“……”虞爻被包子噎了一口，“等会儿去找我爹再谈谈。”
　　虞召丰对秦郅防备心还真是重哪。

　　萱柔拢着虞爻的发，似水温柔的眸子转动，又道：“小姐，等您闲下来之时，可否再给萱柔讲讲军中的事情？”

　　“成，”一碗粥见底，虞爻起身，“等我午后归家给你讲。”

　　屋外天蒙蒙亮，老夫人还在睡着，虞召丰在院中打拳，见女儿蹦跳着从房中跑出，穿着府中小厮的衣裳。

　　虞爻向虞父言明要去给皇上修补兵器后，虞召丰心中虽芥蒂她与秦郅同行，但碍于皇帝之意，只能同意。

　　“爹，我一定早去早回。”

　　出了将军府，虞爻便瞧见秦郅牵着两匹马在门口候着。她走过去，笑道：“将军来得真早，等很久了吧？”

　　秦郅摇头，将缰绳递给她，“陛下命我带你去他收藏兵器的地方，到那儿后可直接开始打磨修补。”

　　虞爻点头，“明白。”

　　因为酷爱集名剑奇兵，卫恒在皇城专门命人建筑了一间存放兵器的库房。两人骑着快步入了宫，在宫门口时，两道身影吸引了虞夭的注意。

　　岑文清和一位穿着官服，双手交拢在袖中的长者从宫中走出，四人刚好相遇。

　　秦郅看了她一眼，又翻身下马，走向那位长者，拱手道了一声“宰相”。

　　虞爻也赶忙下马，心道原来这就是宰相
　　岑尚啊——好像，不是她醒来见到的洞中人。
　　那日见到的身穿紫袍的洞中人，身量很高，体态魁拔，目光锐利；而这人，身虽高但清瘦，眼神平和，时而流露出笑意，像个教书的夫子。

　　“工匠虞爻，见过宰相。”

　　岑尚看了她许久，忽然说了一句：“你到底是叫虞爻还是——虞夭？”

　　话落，躬身行礼的虞爻猛地抬起头来，同这人含笑的目光相对。

　　秦郅也是一惊，看向两人。

　　岑文清将双手交叠抱在脑后，立于一旁，一脸幸灾乐祸。

　　“我同你父亲是故交，”他接着淡淡道，“陛下没见过你，我还能不知道你吗？”

　　在虞爻僵滞的神色中，岑文从头到脚看了打量了她一番，笑着道：“不必紧张，老夫不会揭发你，只是——”
　　“对你当真是好奇啊！”

　　一字一句，慢慢传入虞爻耳中，犹如顽石落静水。

　　“听闻你又是修补兵器又是带兵打仗深入南夷腹地，真真是让老夫刮目相看啊。”

　　言罢，岑尚便走向了岑文清，气狠狠地拍了一把他的背，恨铁不成钢道：“你看看人家，女子之身，报国之志。”

　　看热闹的人成了热闹，三人一时都未反应过来。

　　须臾后，岑文清立刻站得板正，听他爹絮叨：“你再看看你自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去个葬礼都能把衣裳穿成红色。”

　　虞爻本再思忖这宰相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听到这句时，注意力立马被吸引。

　　丧礼穿红衣？
　　岑文清不就是在虞夭丧礼上这般做的吗？

　　一直为开口的秦郅挡在了岑文清前头，道：“宰相，回府再——”

　　“那也不能怪我啊，我眼睛不是有疾吗？”岑文清躲在秦郅身后，抢着应道。

　　“你不会找丫鬟问问，”岑尚显然被气得不轻，“向虞小姐道歉。”

　　闻言岑文清看向虞爻，立马道：“抱歉。”

　　虞爻：“？”

　　“去岁之事，是我的错，还望虞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代我向萱柔问好，我——爹你别揪耳朵啊！”

　　岑文清话还未说完，便被岑尚拎着离开了，“道完歉就回府，别耽误人家做工。”

　　全程懵怔的虞爻望向两人的背影，心中被困惑填得满满当当。

　　秦郅走上前来，知他心中顾虑，道：“背后之人应当不是宰相。我同他相交已久，知他为人秉性。”

　　就算秦郅不说，直觉也告诉虞爻裘无肖听命的人并未刚才离开的岑尚。不过，她现在有多了一件想弄清的事——

　　“将军，你是不是跟岑文清很相熟？”虞爻看向他，“过几日，能不能帮我把他约出来？”

　　闻言，秦郅拢了下眉，不悦地问：“你同他相识？还是——你钟意他？”

　　虞爻：“？”
　　“不是，”她摆手，“你别误会，我只见过他两次，一次在虞夭的丧礼上，一次在出征前。”
　　“找他只是想弄清一些事。”

　　秦郅盯着她，待她说完后，忽然笑了，“你是在向我解释？怕我误会？”

　　“……”虞爻无奈，“不是你问的吗？”

　　“知道了，过几日便带着他去寻你。”秦郅负手，“先去兵械库。”

　　“哦，好。”
　　虞爻跟上。

　　两人到了卫恒珍藏兵器的库房，入目便是各种珍奇的刀剑矛戟，分门别类地挂在墙上、陈列于木架，造型奇特，样式鲜有，消磨耗损的程度大不相同，看起来都有些老旧。

　　这些“古董文物”一个不留神，虞爻的头也就要不小心落地了。

　　“这些便是陛下搜集的兵器？”脑中已经飞速地搜索每一种兵器修补的方法了。

　　秦郅点头，道：“是，陛下素爱收集名剑、刀、枪等。多为旧物，因历经久远时间，好些已不能使用，匠人们无能为力，陛下心生遗憾，一直念叨着要在民间找匠人来看，是否真地无法修缮。”

　　“你那日自请修补皇城军械，陛下便想到这兵器库，让你一试。”

　　也算是撞枪口上了……她想修的是明明是军械，不是“文物”。
　　虞爻咬牙道：“我试试。”
　　“宫中有打磨器械的地方吗？”

　　“武备院。”

　　话落，虞爻握起一把短兵，“走，我先去那儿试试。”

　　武备院在皇城西北角落，秦郅同事务大臣道明后，虞爻便蹲在地上开始用工具修补。
　　秦郅怕打扰到她，便在门口候着。片刻后，皇帝卫恒也来了。

　　房中兵器捶打之声不小，虞爻在沉闷的声音里并不未听到皇帝到来的宣应，卫恒也不打扰她，就隔着窗棂看着。
　　只见里面的人，靠着火炉，边擦着额上的汗，边认真敲打着一把匕首。

　　模样确实清秀，甚至又几分女相，卫恒看着看着，忽然用胳膊肘碰了下身侧人的肩，笑道：“真喜欢这小子？”

　　闻言，秦郅面上登时覆上了一层绯红，后沉沉点头。

　　“成，朕知道了，”卫恒又看向虞爻，“朕也不是教条迂腐之人，随你们去吧。”

　　“谢陛下成全。”秦郅看向屋中人，眼神中满是疼惜。

　　卫恒拢着手，见他眼中柔情，“呵”了一声后便转身离去，“修完来养心殿。”

　　“是。”

　　皇帝离去后，秦郅便立在檐下，从晌午到日落西山，一直守着。

　　“终于修好了。”虞爻早已大汗淋漓，抬手擦去后，扶着腰站起，侧目便同屋外人目光对上。

　　秦郅静静等着、看着。

　　虞爻捧着刚修好的匕首，赶忙跨出了这如蒸笼的房屋，兴奋的将这短兵递给秦郅看，“将军，你看我厉害吧，修好了！”

　　“嗯，厉害，”秦郅从袖中取出绣帕，抬手为她拂去额上的汗，才将目光落在闪着银光的匕首上，轻声道，“辛苦了。”

　　“辛苦倒还好，”虞爻眨眼道，“只是有些饿，早知道这般费时，早膳就该多吃——”

　　话未说完，便见秦郅从袖中掏出一包装精巧的小盒，打开后香气扑鼻。

　　“桂花糕？”虞爻惊喜，又见他解下腰间的酒壶，递给了她。

　　“这水壶我未曾用过，里面装的是绿豆汤。”

　　闻言，虞爻双眸变得亮晶晶的，如同繁星落在了里面，开心道：“将军，这是你做的吗？你怎么知道我最喜欢喝的就是绿豆汤？”

　　秦郅见她这般开心，清寒的眸子也染上了春色，道：“你梦中呓语，我听见的。”

　　“将军——”
　　想起秦郅装梦游爬床之事，虞爻便觉无奈，但眼下管不了这么多，她只想先填饱肚子。便一口糕点，一口汤地吃了起来。

　　秦郅看她吃得开心，心中也是极愉悦的，混杂些些许自责，除了做些吃食，别的他好像什么都帮不上忙。

　　见她吃得差不多了，秦郅便道：“走吧，陛下在等。”

　　“啊？”虞爻心说皇帝这么着急吗？“好，走。”

　　二人一同到了养心殿，见到卫恒还没跪倒便听这人说：“免了免了——秦爱将，先来看看这折子。”

　　秦郅上前双手接过，翻看后，立马拱手道：“臣愿领兵前去驰援。”

　　卫恒点头：“朕也有此意，西北的两个部落联合后实力不容小觑，带兵抗敌的是个新将军，你去教教他。”

　　这是又要打仗了啊……

　　虞爻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转动，一不小心便同卫恒对上了眼，只听他问：“虞爱卿，匕首修得如何了？”

　　“修好了。”虞爻立马双手呈上，“陛下请看。”

　　卫恒接过后，来回查看了一番，刀刃磨损均已不见，刀柄镶嵌的宝石也被打磨过了，赞许道：“不错啊，爱卿果然名不虚传。”

　　虞爻心中把系统感谢了千万遍。

　　又听见卫恒道：“你也挺会挑，第一把就挑中了先皇赐予朕的弱冠之礼，”顿了顿，似回忆般，“这匕首昔日废太子也有一把，也不知现在流落于何地。”

　　废太子？
　　虞爻看向秦郅，两人相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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