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顽强又脆弱的家人

　　“甚尔。”

　　“……就交给你了。”

　　“——！！”甚尔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抬头看了一眼窗外，明月当空显然还在深夜。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掀开被子光脚踩在地上给自己灌了一杯冰水。

　　这已经是他一个月以来的第三次在半夜惊醒了。

　　他低着头试图回忆梦中的景象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来，只依稀能想起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她叫……

　　想不起来。

　　可他非常确定，在惊醒之时他无意识地念出一个名字。但那个名字似乎只存在于梦中，一旦脱离梦境便再也想不起来了。

　　甚尔一个人走到阳台上吹风，多次的惊醒和梦境已经让他非常疲惫了，他想抽烟，于是叼了根烟在嘴上，还没点火却从心里感觉到一股没由来的烦躁，最终把烟握在手心攥成一团。

　　用咒力交换来的最强肉//体在为甚尔屏蔽了大部分困扰普通人的疾病的同时也带来了一些副作用。比如他要比咒术师和普通人都更容易感到烦躁，以及一些大部分人都通用的发泄情绪的方式，例如：喝酒、抽烟，对他毫无作用。喝酒酒喝不醉，抽烟尼古丁也不会让他产生兴奋。强大的身体素质将那些对身体没有好处却能让人精神放松的通道完全堵住了。

　　作为和他朝夕相处的姐姐，镜是第一个发现他的异常的。一般的咒术师在生活中可能会显得相比于普通人更加不可理喻，但那不是咒术师的疯点。那是因为咒术师隐藏在普通人社会的深处，所处的环境非常封闭，甚至于现代社会是脱节的，那是环境和思想封闭而造成的狭隘和傲慢。

　　总的来说咒术师的日常生活是正常的，那么咒术师的疯是从何而来呢？

　　镜曾经和他说过，像他这样的毫无咒力的天与咒缚在某种意义上可能比咒术师还要“疯”。

　　镜提出过这样一个设想。

　　如果说咒术师是将自身的负面情绪转化成咒力，普通人因为发泄负面情绪产生诅咒，那么像甚尔这样的无法将负面情绪转化成咒力也无法产生咒灵的特殊的人精神状态会越来越差，比如他，明明是最强肉//体，失眠和头痛却长久地伴随他。

　　镜指了指窗外站着的港口黑手党的巡逻队说道：“咒术师普遍在战斗中比普通人疯狂的多，拿他们距离，在遇到难以战胜的强大对手时普通人的想法大概率是逃跑，就算是港口黑手党的成员迫于命令无法逃跑，他们也会在出任务之前写好遗书准备好自己的后事。这是正常人的理性，在死亡面前人类总能爆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理智。但咒术师不一样。”

　　她停顿了一下，好像想起了什么笑起来，眼里带着一抹嘲讽，“咒术师在面对紧急情况时更多的是感性大于理性的。就拿我们的父亲举例吧。你好像没怎么见过他？”

　　甚尔侧头回忆了一下，他记事早，早死的母亲在他的脑海里都有一点模糊的影像但父亲却完全没有。也正常，他们的父亲视他为耻辱又怎么会来看他呢？

　　镜似乎也没想从他那里得到答案，她一手撑头闭着眼回忆，父亲的样子？

　　一身不是黑色就是棕色的和服，披着一件绣着禅院家家纹的羽织，长相……

　　“咱们两个长得像母亲真是太好了。”

　　听着镜意味不明的感叹甚尔也大概能理解了，那个所谓的父亲怕是长得不太好看。

　　甚尔问：“他长得很丑？”

　　镜摇头，用手在半空中比划了一下：“也不能说丑，但是丑，你明白我什么意思吗？”

　　“也许你知道我国文不好？”

　　“父亲是直毘人叔父的大哥，他们长的差不多，但父亲，”镜皱着眉绞尽脑汁想说出一个合适的比喻，“他脸上的褶子更多一点？抬头纹和法令纹更深一点，嘴里总是左一个废物右一个赔钱货的。”

　　甚尔懂了：“长得有点恶心是吧。”

　　镜：“……”

　　反正是长得不算丑但是人实在是有点恶心的。

　　那个所谓的父亲，对他们的母亲，对镜这个病歪歪的连联姻的价值都小的可怜的大女儿以及完全0咒力导致他失去禅院家家主继承权的小儿子相当厌恶。

　　只有老二甚一还算得他的心，但也只是还算，禅院甚一没有什么特殊的术式，就只有长得和他比较像这一点叫他有些高兴了。

　　甚尔出生之后他就整日酗酒、纵情声色了。

　　他在日常生活中是不疯的，不能说是所有咒术师都这样，但就拿他们的父亲来说，在平日里只是色厉内荏因为他觉得都是妻儿让他在家族中抬不起头于是整日里板着一张脸看谁都不顺眼。

　　平日里窝里横，对着比自己位高权重的人就完全没脾气，因为禅院直毘人成了家主他就立刻可以对着亲弟弟喊出敬语来，有别人嘲笑他他也只是略微还下嘴，再多的一个字也不说了。

　　就是这样的一个在平日里几乎可以说是软弱的人，在面对那个他人生中见过的最强大的诅咒的时候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疯劲儿。那一瞬间什么回避冲突什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逃避精神似乎从他脑子里消失了。

　　那是他到底是怎么想的镜不得而知，她只知道她去看父亲最后一眼的时候，他那张血肉模糊毫无生气的脸上，那双眼睛，即使死了也亮得吓人。

　　活像他在死前打了一场胜仗，光宗耀祖了。

　　那次任务不是他一个人去的，或者说他这个岁数已经是咒术界的“退休老人”了，这次任务本不用他去。

　　甚至同行的咒术师说：“是他突然冲上去的，我们来不及阻止。”

　　后半句话一眼假，他们巴不得有人替他们挡刀不可能会阻止的，可前半句他们没必要撒谎。他已经过了太久的安逸生活，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决定出任务，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在任务即将结束的时候进行一场毫无预兆的送死。

　　他身上满是自己的咒力残秽，他是被自己最后爆发的咒力炸死的。

　　窗的人来看了一眼，见怪不怪了，玩自杀式袭击和诅咒同归于尽的咒术师他们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镜回忆完，往自己的被子里倒了杯茶示意甚尔来看，“我倾向于，负面情绪太多把他们的脑子搞坏了，”茶水越倒越满从杯子里溢出来淌了一桌子，“一个普通的咒术师出生时身体能承受的咒力量是多少这辈子也大概就是那么多了，负面情绪一下子爆发而他们的身体又无法承受，所以咒术师在战斗中头脑才疯。”

　　她不知道从哪变出一颗糖递给甚尔，叹道：“你的身体太强，负面情绪已经积攒了很多了可你的身体总是能不断适应，永远都不会坏，也就意味着你的头脑异常清醒。”

　　“甚尔，越清醒就越痛苦，越痛苦就越不得解脱。”

　　甚尔一个人在阳台上坐到天亮，他明白镜的意思，但让自己糊涂实在是有点难，他还找不到要领。

　　“甚尔？”敲门声响起，伏见昭已经做好早饭了，“起来吃饭了，你今天还得去上学。”

　　甚尔假装没听见一头栽在了床上，掀起被子蒙住头嘟囔着：“困了，眠。”

　　伏见昭：“甚尔？”

　　甚尔：“呼——呼——”（大声）

　　伏见昭：……你故意的我都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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