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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顾
落地后的安肆双手环过宁初脖颈死死栓住,如此束缚之下宁初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他拍了拍安肆后背,希望少年能够将双手的力量放松一点,轻声道:“怎么了?安小公子这是生气我没知会一声就过来了么。”
在宁初看不见的另一面,安肆瞳孔里的黑暗逐渐向边缘扩散,犹如一把锋利阴冷的匕首,泛着森森寒意。
见少年仍不肯松手,宁初直接转过身单手托在安肆下方,像寻常抱小阿免一样,托着这位大小孩就往院内走。
后者显然是极不喜欢这样的姿势,但他栓在宁初脖子上的力道没有放松丝毫,语气极冷的道:“如果你没打算让我跟着,那一开始就不要带我来沁泽,有些事情早晚我都会自己查到。何至于像现在这样带我来了,又丢下不管。”
这是安肆来沁泽后第二次说这样的话了,语气有些冲,但也能听得出里面藏着的不安,宁初道:“没有不让你跟着。”
安肆道:“呵,仙君想必也是觉得独自一人办事更为稳妥,不用担心会被我这种累赘束手束脚,叫人知道指不定还徒增笑话,坏你名……”
“咚——”
上方闻见一声木头的闷响,宁初后退一步,抬头看见比少年头顶还要低上一些的门栏,弯着眸子抿住下唇,忍笑。
安肆:“……”
少年的气焰瞬间被这没什么眼色的门栏撞没了一大截,宁初很是艰难的压了压嘴角,正色道:“这门委实是修得不长眼了些,明日我就叫人拆了它。”
安肆在上方俯视着他,道:“我还在生气,你严肃点。”
严肃着脸的仙君对少年道:“要不我弯个腰,你再低低头?”
“……”
最终,安肆还是自己松开栓着他的手下来了,问道,“来厨房干嘛?”
宁初没答,垮过脚下的门槛,进了屋内。
窗户那旁的灶还生着火,其上咕噜噜的煮着一小锅饭菜,但屋内却看不见一人。
宁初从案板上拿了块抹布揭开锅盖,热气立马从锅底向上撑开,“煮了你喜欢的鱼肉酿豆腐,现在用应该刚刚好。”
安肆已在门口站了半晌,似是有些不理解为何他们突然就来了厨房,又为何事情的发展怪异的变了走向。
过了好一会儿,待宁初盛好了两碗满满的鱼肉酿豆腐,安肆才问道:“你知道我会过来?”
宁初舀了一勺汤吹了吹,温声道:“不知道啊。”他又将另外一碗递给安肆,“只是觉着有这般的可能性。”
见安肆将碗接了过去,宁初继续道:“今晚你若是不来,城主那边想必也不会少了你一份吃食,他那位新来的厨娘老家是江南一带的,菜式无论是口感还是品相都是极好。但你若是来了,那我这里自然是不能少了你爱吃的菜吧。”
身后的灶火自宁初离开后便无声无息的灭了下去,屋外天河的星光反倒越来越灿烂,安肆跟着宁初的步子来到前堂院落。
大树底下放着几张白日里众人乘凉未来得及收走的板凳和木桌,安肆将碗放在桌上,舀了一口,冷冷的评价道:“淡了。”
宁初吃了一口,感觉味道刚好,但某人是很认真的在做鸡蛋里挑骨头这种事,他便只好将台阶递过去,道:“夏日里不宜吃太过辛辣的食物,何况是夜里,担心睡不着。”
少年屈尊纡贵的掀了掀眼皮,淡声道:“你总有道理,天塌了都能叫你说成是老天爷给人盖被子。”
宁初无奈的笑了笑,勺子在碗里动了动,舀了一小块豆腐后不再言语。本以为少年之后还会再呛上两句,但后面的一段时间,就只剩了勺子触碰碗壁的声音。
宁初偶一抬眸,往少年那瞧上一眼,却见安肆碗里的鱼肉酿豆腐没动多少。
对方目光有神的盯着他这边,顺着视线看去,再一比较,似乎是自己这碗的鱼肉较他那碗多上许多,属实有些利己的嫌疑。
但事实不然,多数鱼肉都藏在豆腐的夹层里面,安肆那碗看着少,只是因为他没动多少豆腐,所以瞧不见里面藏着的大块鱼肉。
宁初刚要开口解释,安肆先出声道:“你很冷吗?”
宁初略有些疑惑道:“不冷,怎么了。”
还未待他说完这句话,安肆就把手捂在了宁初手上。显然,方才少年看的不是宁初碗里的鱼肉酿豆腐,而是他虚捧着汤碗的这只手。
宁初不曾想对方的手看似骨瘦纤长,实则极有生命迸发之感,手背之上暖流淌过之处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烫了。
安肆的手指离开时,拇指抚过宁初掌心的边缘,有些细汗,微凉,更靠里的地方湿意也更重,那是冰冷的掌心接触到热乎的碗壁时凝结的水汽。
安肆收回那只手,沉默良久,脸色有些难看,道:“宁初,你有想过自己也会生病么。”
宁初顿了一下,左手微握,离了温暖的碗壁,道:“若是如此,情况就有点糟了。”
这个问题宁初是想过的,虽说修为高深之人体质总会强劲些,但数月之前凼家镇的那位神医徐老大夫叮嘱过他一句——“小心诸多病邪”。
二人迅速用完了饭食,安肆先他一步起身要去寻大夫,宁初拦住了没让去。他知道自己情况特殊,寻了大夫来也没用。毕竟,这世上再高明的神医也无法为一个没有脉搏的人看病诊疗。
宁初道:“不用去了,我自己就懂医术。”
许久之前闲聊时斩风云曾说过,宁初凝视着对方认真说话的样子是极有说服力的,现下也算是得到了认证。
安肆没再坚持,道:“你夜里睡哪?我跟你一个院。”
宁初收了碗勺,边往厨房走边道:“这是自然,只是又要委屈你同我一个屋了,虽说湡溪院较寻常院子大上许多,但如今情况特殊,还得空上许多房间出来备用。”
安肆无所谓道:“都行,只要不是房子塌了淹了,能一觉睡到天亮就没什么区别。”
宁初笑道:“是么,看来安小公子还是很好养活的。”
沁泽这座城建在重重山峦之中,连着夜里的温度都随着这深山低上不少,若是没有一床小棉被,那夜里可是得挨冻的。
但这样的夜里,宁初却是觉得要比夏日的火炕都热,放在颈下的软枕早就浸湿了一大半,被子勉勉强强搭了个小角。屋内的窗户一直是敞开着的,但似乎连屋外的风都觉得室内闷热无比,不愿向里迈入半步。
宁初撑着床沿起了身,额上的湿毛巾失去了置身处从上面滑落下来,他伸手慢了拍,没接住,毛巾直直坠在床面上。原以为会沾湿床褥,不曾想贴身的床褥原本就浸了一身的汗,早湿透了。
这时,一只手端着茶碗从侧面伸来,道:“喝点热水,别喝茶了,这没有。”
宁初抬眼看去,对面的床铺并没有人就寝过的痕迹,显然,安肆从一开始就没有就寝的打算。
宁初接过茶碗道:“劳烦去寻些纸笔来,再点上一盏油灯。”
安肆半开玩笑的问他:“仙君这下又要施展什么秘技不成?”
宁初被他逗笑了,催促道:“快去吧。”
安肆叹了口气,一脸不配合的模样,起身道:“您老是真能折腾啊。”
宁初看着安肆先去桌上点了油灯,又从柜子里取了纸笔,但两样东西都没给他拿来,而是放在了离宁初不远的小桌上。
好一会儿后,安肆研了墨,提了笔道:“说吧,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的,安小公子给您记着。一行字一贯钱,价格实惠,童叟无欺。”
宁初摇了摇头,心道真是好一手趁火打劫,死人听了都要气活过来大骂一声“奸商”,道:“一张纸就十个铜板,再多也没有了。”
安肆听罢,恹恹的看了他一眼,但没放下手里的那只笔。
宁初说的不是遗言,而是病症。从先前的体寒,一直讲到如今的高热,字里行间细微到寒热往来时间长短、体感几分,尽数默入安肆纸笔之下。
末了,安肆将笔“啪”的一下搁在砚台边,掰了掰手指道:“您老可真是我见过的人里,病得最清奇的一个人了。”
宁初谦虚道:“惭愧。”说完,很是大方的从一旁挂着的衣服里拿出二两银子。
安肆连忙伸长了手过来接,笑嘻嘻道:“多谢宁老板,宁老板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宁初没立即放他手上,而是道:“一张十个铜板,你还欠我两百张,可记住了。”
少年毫不犹豫的收回前言,臭着脸道:“抠门。”
宁初这才笑了笑,将二两银子放到他手上。
安肆皱了皱眉,又在床边坐了下道:“明早想吃什么?”
如果说想吃一碗皮蛋瘦肉粥,宁初觉得对方极大概率会因为这起个大早,虽然这样的行为会使一位病患感到十分窝心,但一个普通人接连两日不曾休息好,确实就像民间常说的那样,铁打的身子都会扛不住。
宁初道:“明早这里有我想吃的南瓜粥,你先去睡吧,包长老可是说过,像你这般年纪的小孩,睡眠不足是要当一辈子矮子的,有事我会叫你。”
不想当矮子的少年狠狠瞪了他一眼,回到自己床上背对着他,也不知是不是真睡了。见状,宁初摇了摇头,撑着身子缓缓躺下。
所幸,宁初后半夜里虽是有些难受,但到底还是一觉睡到了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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