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千金的推辞博弈[克苏鲁]

　　“说起来……”使者端起酒杯，不着痕迹地看向蹲踞在殷怜寿脚边的食尸鬼，“为什么它会在这里。”

　　花信笑了一下，用手指勾出在身型瘦小的食尸鬼脖颈上挂着的坠饰。
　　“这个小怪物缺乏信仰，也没有天赋……我却在「游廊」里被它跟上了。”

　　“大概，是巧合吧。”使者不自在地笑笑，自己负责的区域里先后出现了两个意外，让他感觉不妙。

　　“或许是因为接触过她，”花信看向殷怜寿与宁渊，又收回眼光，“也或许是因为它自己追寻着什么。”

　　“您是觉得？”使者想起了教会中的一位人物。

　　“食尸鬼也能成为「修士」……”花信垂眸，“如果它能在神志被冲荡摧毁之后，仍能在无穷无尽的饥饿与荒诞无稽的极乐中，想起自己是谁。”

　　那小食尸鬼指甲尖锐，始终蠢蠢欲动地想要划开殷怜寿身上的防护组，可它又偶尔转回头颅，茫然四顾，分合口型，它咽喉里念不出词句，只能由旁人读唇，分辨出那声“妈妈”。

　　殷怜寿坐在食尸鬼的上方，自然没法越过它后脑勺看清她说些什么，宴厅里的场景越发恢诡谲怪，旁边二人小声的交谈只零星几句钻进她耳朵里，无法构成意义。

　　她现在知道了这里的人属于某个教会，花信等人便是其中的成员，而眼前的这一群人，则是希冀加入这个教会的普通信徒，他们需要通过某种验证，才能得到资格。

　　不知他们期待“验证”指向哪一种结果，至今她眼前所见，只是沦为污染的人变形成涂抹在地面的一滩器官，另有几个人变成了食尸鬼，像野兽吞咽着它们的食物一样吞啮着污染。

　　“永生？”其中有人尚无异状，震悚地看着眼前情形，远远甩开自己手中的遗物，惊叫道，“这算什么永生？”
　　原本被他紧攥在手里的那只圆形雕塑跌在地上，看起来轻脆的质地却并未碎裂，翻转过来，一横突起的花纹细密得像蛇鳞一样，中间裂开一只瞳孔，冷漠地睁着。

　　他想逃，污染带来的畸变却在他身上迅速地生长，骨骼上生出骨刺，轻易刺穿皮肉，蓬地炸成一只刺球。

　　殷怜寿侧过脸，血花溅在她眼前，防护组拦下了血液，拦不住在她脑海里飘拂的血腥气。

　　那人还没有彻底失去意识，对于高抗性天赋者而言，畸变往往是最后才侵入大脑。
　　食尸鬼们已经被吸引过去，她闭了下眼，把那声声惨叫驱逐出脑海，脚下动作迅疾，往前一跃，先教会成员一步，拾起了落在地上的那只雕塑。

　　食尸鬼的指尖划开她腿侧的防护组材料，她心神一凛，而后沉沉地落回原处。

　　她察觉到遗物和污染之间存在关联，虽然必定另有作用，但她知道了，这东西起码可以暂时地遏止瞬时型污染。

　　她回身，宁渊早已心有灵犀地跟上来，二人穿过宴厅中央一堆污染与食尸鬼，攀上舞台，从通道中逃走。

　　教会成员围在外圈，没想到她们敢于穿过污染逃跑，一时愣住了。

　　“去追……”有人扬声。

　　花信立起手掌，轻声道：“嘘。”

　　众人噤声，停下了动作。

　　宴厅中央突兀地出现了一块空白，血污与碎肉都绕过那片空白流淌，勾勒出了一个洁净的方形。

　　空地上踏着苍老的足趾，向上逐渐构筑起一个完整的人。
　　项雁睁开眼。

　　花信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恭喜，我们的新伙伴。”

　　项雁像没听到，闭紧眼复又睁开，瞳孔里装满了复杂的情绪，像狂喜，也像悲哀。

　　“为什么不给自己换个壳子？”花信问，“年轻强健的。”

　　“有什么必要。”项雁淡淡答道，她的头发依然是银白色，色斑隐没在皱纹的沟壑里，“我只想看看那个世界的样子。”

　　“主教必定很欣赏你。”花信微笑，“可惜暂时不能让你们在教会里相见……我们要先去开辟那条道路。”

　　“那么，我们现在去把「羊倌」找回来吗？”有人犹疑地问。

　　“不必着急的。”宁知晚道，“这里是海上。”
　　她语调果决，却兴致缺缺，转着手中一柄餐刀，不知想些什么。

　　“她还拿了「遗物」。”花信翘起唇角，“傻孩子，她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已与祂相连，在这游船之上捉迷藏又算什么挣扎呢？”

　　“可她未必察觉不到异常。”使者慢悠悠道，“印痕刻下时会有觉知，她大概不会允许神吻落到她骨头上。”

　　“神对她敞开怀抱。”花信浑不在意，“她的天赋注定她前往那里，这枚神吻，只是一个招呼罢了。”

　　员工通道低矮狭窄，殷怜寿和宁渊跑了许久，在忙乱的心跳中迟缓地意识到身后并没有追兵，方喘匀了一口气。

　　殷怜寿后知后觉地感到了后颈灼痛，“嘶”一声伸手去摸，指尖沾来血丝和皮肤碎片。
　　她立刻丢掉了手里的雕塑。

　　脱手的瞬间，古怪情绪漫过她心头，殷怜寿自知理智尚存，却不可抑制地怅惘，仿佛重新回到前世，灾变降临，她迫不得已离开故乡的那一天。
　　她坐下来深呼吸，把那份心绪排遣掉。

　　反正她身上的防护组已经破损，宁渊直接彻底撕开来查看，她后颈皮肤规律地溃烂，形成一枚模糊的图腾。

　　“得消毒……”宁渊低声道。

　　殷怜寿莫名地笑出声来：“喂，伤口是最不重要的事了吧。”

　　“还是很重要的。”宁渊拉她起来，“诚实地说，我必须得一直考虑这个，才能不去想别的。”

　　殷怜寿顺从地跟着她走，“这雕塑还要吗？”

　　“你还想拿着？”

　　“救急还是有用的。”殷怜寿犹疑，“但我害怕……”
　　害怕这东西让她忘记自己是谁，从此对着某个面目模糊的神明俯首参拜。

　　“找个角落藏好吧。”宁渊垂眸，“这东西与污染一样诡异至极，连你都受影响，对普通人来说大概更危险。”

　　殷怜寿点了点头，又皱起眉，“不对——我们曾经接触过箱子里的这些东西，那时我并无异状。”

　　“变量，”宁渊反应过来，“可能是需要污染在场。你的防护组被食尸鬼刮破了。”
　　“我试一下。”她说。

　　宁渊伸出手拿起那只雕塑，在原地站了半晌，果然毫无变化。

　　“需要在遭遇污染的同时携带这些所谓的「遗物」吗？”殷怜寿沉吟，“说起来，是谁的遗物？”

　　“还是别操心这个为好。”宁渊仍然藏好了那只雕塑，船员的入行标准与驻城兵团一致，只有抗性天赋二级，终究太危险了，“我们要想办法阻止他们前往……那个不知何处的地方。”

　　“还有船员活着吗？”殷怜寿低声道。

　　“我不确定。”宁渊看过客轮的设计图，脚步毫不犹豫，“副船长在宴厅里……但我想还有救，否则，他们打算用什么饲喂那几只食尸鬼。”

　　走廊里脚步回响，宿舍在前方，宁渊突然将殷怜寿推进手边的房间，“这里有防护组，你再换上一身。”

　　殷怜寿心领神会，自己颈后的印记也可能带有风险，不好直接现于人前，装备防护组，既保护自己，也免于带累他人。

　　“别动。”殷怜寿扣上腰带走出来，枪口抵住她额头。

　　即使如此，那一瞬间喜悦也胜过了惊讶，“小陈。”

　　陈家怡穿着防护组，从外面看不清面貌，但声音是她熟悉的，她很轻易分辨出来。

　　“按说，我还应该叫你们一声‘小老板’。可是你们究竟在做什么？”陈家怡咬牙，“301怎么样了？”

　　“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宁渊道，“都是要阻止他们。”
　　“——牺牲了这么多人也要达成的目的，绝不会是善的。”

　　殷怜寿迎着诸人的眼光，抿紧了嘴巴。
　　海上安保小队的队员们倒没来绑住她们，只是被枪指着，也不大好受。

　　他们已知道了海上的异常，家人在岸上的几位分外焦急，态度已经沾染仇恨。

　　宁渊疲惫地叹气，“如果我和她站在一起，何必费尽力气过来找你们，又何必留下信息，叫你们准备好应对污染。”

　　“那只智能组是你的？”陈家怡突然问道。

　　宁渊点头。

　　“你知道船上有多少食尸鬼吗？”

　　“方才便看见了三五只，”殷怜寿道，“可能又变多了，他们中的一些人变成那些东西。”

　　“食尸鬼曾经是人类？”一位队员大声喝道，因感觉被愚弄而愤怒，“说什么疯话？”

　　陈家怡拉住他，“不要有太大的情绪波动。船上危险重重，小心生长型污染。”

　　那队员扶住额头，退了回去。

　　“我相信你说的是真的。”陈家怡转过头，“有过相应的学术研究，只是不知为何，后来变成了保密资料。”

　　“我们需要保护船长、轮机长等人，确保船只正常运转；首先，要夺回控制权。”陈家怡按下身边队员的枪，抬头道。
　　“——拜托你们，是真的心存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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