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眠的夜晚

　　挂钟来到05:10，黎明将至，别家灯火也稀疏亮了。

　　我的故事还未完。

　　钱包一旦鼓起来，这人会怎样？以前不曾想过这问题，想也是白想，想了也没用。现在嘛，虽然也没去想，不过却知道了答案。人一旦有了钱，就会和他的钱包一样，变得“膨胀”起来。膨胀了的我甚至都还不自知——我膨胀了。

　　股市和预料的一样，一如既往的涨，涨过四千，涨过四千五，马上都要过五千了。股市变得疯狂，人也膨胀得一发不可收拾。我们不过二十几岁，年岁不大，账户里的数字却大得吓人，就只自己不觉得。自己想：“这些钱，不偷不抢，凭本事挣的。”这句话不错，只是这“本事”二字，那时的我们理解的太过肤浅。

　　我们天天蹲在营业部，账户里的数字每天几万，甚至几十万的变大，上班变成了“数钱”。因为钱多了，最不在乎的反而是钱。年轻人，总想着寻开心。以前寻开心，怎么省钱怎么来；现在寻开心，怎么开心怎么来。

　　我们天天搅和在一块儿。上班是，下了班也是。

　　一收盘，就有人说：“晚上去哪吃？”

　　再有人说：“吃完了上哪玩？”

　　这日子反正不是吃，就是玩。吃的是越来越讲究，玩的也越来越挑剔。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我再来说。

　　这天收盘，荆楚叹息一声，老薛不解的说：“你叹气什么，大盘涨，你的票也挣钱。”

　　荆楚一脸丧气，说：“我没挣多少啊。”

　　老薛敲了敲电脑，又揪着脑子，说：“你的票涨了一个点，得挣五六万啊。”

　　荆楚一脸失望，说：“一天我要是不挣他几十万，我这心里就不大得劲儿。”老薛听了脸如死灰，如丧考妣般怔怔的不说话。荆楚一句凡尔赛，像是往老薛空仓的伤口上撒盐。老薛那个疼啊，叫他更疼的是，他疼还不能叫出声来。

　　朱大庸说：“晚上没事儿，去老酒那喝酒吧。”

　　健哥说：“喝酒没毛病。”沉吟一下，又疑说：“非得去老酒那？”

　　朱大庸说：“不上老酒那上哪？”

　　健哥说：“他那只有酒，没有菜啊。”

　　我也说：“对啦，光喝酒不吃菜，可别把身体糟蹋了。”

　　荆楚说：“他那也不卫生。”

　　健哥说：“最要命的是那马扎子，一坐两个钟头，勒得腚疼。”

　　以前喝酒，回回都上老酒那，也没这么多毛病。现在，老酒还是老酒，一点儿没变。不过他那的问题却一个一个蹦了出来。对于这些问题，现在的我们无论如何也忍受不了。

　　朱大庸问：“那你们说，上哪？”

　　荆楚说：“我知道上哪，菜有特色，酒也好。”

　　健哥说：“要紧的是舒服。这环境啊，一要干净，二要安静。要不我这头容易疼。”

　　我说：“最好是雅座，服务员专门伺候。可别因为催个菜，把嗓子给喊破了。”

　　荆楚一一应承下来，说：“行行，都有。”

　　老薛又不合时宜的问了一嘴：“价钱呐。”

　　健哥哼的一声，说：“谈什么价钱？钱就是个数字。”跟着又朝老薛说：“你去只管带上嘴。”

　　我也说：“对啦，我们四个包养你。”

　　荆楚作了个恶心状，说：“可别算上我，花钱包养这事儿，女人行。哼，男的嘛，我可不兴这调调儿。”我们听了轰然而笑。

　　从此吃饭变得不同。以前吃饭，能吃馒头就吃馒头：现在呢，有海鲜谁还吃馒头？就算非得吃馒头，一个能吃饱，也得买两个，吃一个，扔一个。扔的那个是钱？不，那是个数字。

　　吃完饭呢？吃完饭当然是玩。我说：“吃饱喝足，接下来去哪？”

　　老薛说：“不回家？”

　　荆楚哼的一声，说：“你有没有出息，这才几点？”跟着叹息一声，说：“唉，老薛你老了。”

　　朱大庸说：“老薛不老。”

　　健哥说：“就是，他还没孙子哩。”又说：“你们看，我光有儿子没孙子，我也不老。”我们哈哈大笑。

　　我说：“唱歌？”

　　健哥说：“光唱歌没意思。”

　　我说：“那不去唱啦？”

　　健哥一脸无语，说：“我说的没意思不是唱歌没意思。”我们听不懂，眼睛不住的询问他。健哥眉毛一轩，神色也嘚瑟起来，说：“唱歌得人多，不光人多，还得有男有女，这男男女女、哥哥妹妹的一块儿唱，那才叫有意思。”

　　荆楚呀的一声，咧开嘴笑了，心满意足的说：“这准有意思。”

　　我说：“上哪找妹妹？”

　　健哥说：“你不知道我知道。”

　　健哥开路，我们来到一家从没来过的KTV，这KTV藏在深巷子里，看上去不起眼，就连霓虹灯也发出昏暗的光，显得冷清。我们有些失望，不过进去了才知道，原来我们的失望是错的。里面非但不冷清，还热闹。包厢里昏暗，霓虹灯却忽红忽绿的不停闪烁。这又是红又是绿，我们最熟悉不过，一下子就有了宾至如归的感觉。

　　服务员调着设备，待调好了问：“喝酒吗？”

　　健哥一摆手，说：“喝——”

　　服务员又问：“公主要吗？”

　　我们听了两眼发光，荆楚一伸手，说：“要——”又说：“来五个。”

　　朱大庸赶紧打住，说：“我不要。”跟着又小声和健哥商量说：“我来这，我女朋友可不知道。”

　　健哥说：“我老婆也不知道。”跟着又教育他，说：“你不会说谎啊，不会说谎那你就装哑巴。”

　　朱大庸一脸鄙视，说：“我不是你，我不要。”

　　健哥没办法，只得说：“行，你不要就不要吧。”跟着和服务员说：“我这兄弟不要公主，那就来……五个，我一个人来个左拥右抱。”我和荆楚听了，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老薛这时候也扭扭捏捏，说：“我……我也不要。”

　　荆楚说：“别啊，你又没女朋友。”

　　我也说：“对啊，没有正牌的，可以先给你找个临时的。”

　　健哥说：“真也好，假也好，都一样玩。”跟着又替老薛做了决定，和服务员说：“公主他要。”

　　服务员说：“唱歌三百，公主一人也是三百，酒先来两打，一打两百，一共两千两百块钱。在这签字。”

　　服务员把账单递给健哥，健哥一甩手给了荆楚，荆楚随手签上字，说：“妹子你安排年轻点儿的。”

　　服务员出去，荆楚和健哥说：“签字还得我？”

　　健哥说：“我上的是野鸡大学，字写的丑。”

　　荆楚笑了，说：“字丑怕什么，只要钱别是假的就行。”

　　我说：“这地儿头一次来，水深水浅不知道，还真得找个个子高的探探路。”

　　健哥说：“对啦，你钱包厚，淹不死你。”

　　酒上来了，“公主”也一个个走了进来。这些公主年纪不大，像是还没毕业的大学生。她们打扮妖娆，也很会笑，笑得像是一辈子都没怎么吃过苦。她们不光会笑，嘴巴也甜，明明和她们第一次见面，她们却能和你像老熟人一样相谈甚欢。

　　包厢昏暗，荆楚一手拦着一个公主后腰，问她：“多大了？”

　　那个公主说：“你猜。”

　　荆楚眼睛迷离，歪着头看她脸，跟着又低头看了看她脖子以下，那里像两个肉包子，散发着迷人的味道，教人恨不得上去咬上一口，荆楚说：“叫我猜啊，我猜你二十八。”

　　那公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粉嫩的拳头雨点般砸在荆楚胸口，娇声娇气的说：“坏死了，人家才二十。”

　　荆楚装作吃惊状，说：“二十呀？我二十还上学，而我那些女同学可都没你这么像女人。”

　　那公主说：“人家也上学。”

　　荆楚咦的一声，说：“大几？”

　　那公主试探着说：“大……大二。”

　　荆楚明知她在撒谎，却不拆穿，他啊的一声，说：“学的什么呀？”

　　那公主说：“学什么偏就不告诉你。”

　　荆楚倒也有办法，他说：“到了大学，微积分无论哪个专业都得学。我当一回你老师，我问你啊，微积分里面的格林公式你给我说说。很简单的。”

　　谁知那公主迟疑了一下，跟着一撇嘴，说：“我也偏不说。”再又一脸正经，说：“要我说也行，你得先喝酒。”

　　荆楚说：“喝酒啊，喝酒行啊。不过喝酒不能光我喝，你也得喝。”

　　那公主娇嗔说：“谁怕谁，我和你比比酒量，你敢不敢？”

　　这边的健哥左边一个，右边一个，他的头就跟拨浪鼓一样，左瞧瞧右看看，只恨两只眼睛不能分看两边。

　　左边的公主说：“你爱玩双飞啊。”

　　健哥佯装不懂，说：“双飞是什么？”

　　右边的公主说：“双飞就是‘双宿双飞’，你和你老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任谁也插不进来。”

　　健哥假装肯定，说：“是吧？”

　　左边的公主呸的一声，说：“才不是呢。”

　　健哥和左边的公主咦的一声，佯装吃惊，说：“不是吗？那你说双飞是什么？”

　　左边的公主说：“叫我说也行，不过你得先喝酒。”

　　健哥拿起酒杯，说：“喝酒啊，喝完这杯酒你就告诉我？”

　　左边的公主说：“一杯哪够？”

　　健哥大叫投降，说：“你不知道，别人都叫我‘两杯倒’，等我喝了两杯你再告诉我，我耳朵可听不见。”

　　右边的公主大奇，说：“两杯酒就倒了？”又说：“那你这酒平时都怎么喝？”

　　健哥老实交代，说：“第一杯一口干了，从第二杯开始，一杯酒从头喝到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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