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仇敌都对我心怀不轨

　　一片迷雾笼罩在我眼前。灰雾散开之际，又是漫山遍野的血色。
　　一道电光闪过，天地煞白了一瞬间，随即是轰轰隆隆一阵巨响。

　　下雨了……？

　　我抬头望着天空，骤然睁大双眼：天上下的是血雨！

　　此情此景，我已无法用言语形容内心的震撼，那些血红的雨水降落到我的脸上，带着冰凉的触感。我不由伸手去抹了一把，端详手上的血，这血红得发暗，并没有腥臭的味道，摩挲起来却带有粘腻的触感，与真血无二致。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我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荒野中，隐隐有些惊悚。

　　装神弄鬼。

　　我不再出声，四处看了看，世界仿佛随我的视线而转，天上地上，四野景色尽览无遗，除了血水还是血水，确实除了我，再没别人了。

　　脚下突然踩到了什么，我一个踉跄稳住身形，脚脖处忽然一凉，被一只手死死攥住。
　　刚才有这种东西吗？

　　突然之间，有无数尸体不知从哪爬了出来。
　　抓住我的是个妇女，眼窝空洞，嘴里还不住说着什么。

　　我听了一会，她说的是“还我儿子”。
　　我蹲下身，视线与她平齐：“你儿子是谁？”

　　“还……我……儿……子……”
　　她一直重复这一句，空洞的眼窝里缓缓流出血来。
　　这血不比天上落的，极为浓稠。

　　我把脚抽出来，把妇女又想挨上来的爪子踩在脚底下，看着满山尸体以缓慢的速度向我靠过来，有些迷茫。
　　什么情况？
　　这些人是想来索命吗？

　　但我既然杀了你，又怎么会心有愧疚？
　　如果我不想杀你，又怎么会动手？

　　这不是很简单的道理吗？

　　“你这魔头！放开我娘！”
　　嗯？小孩的声音？
　　我记得我从未对小孩下过手。天影阁不杀儿童。

　　我低头，对上一个灰头土脸、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五六岁小孩。
　　即使满身脏污到了一定程度，我也认出了那双眼睛，和锐利的锋芒。

　　“你是……”我感觉到自己呼吸一滞，“红尘？”
　　“我叫江尘儿，才不叫什么红尘！”小孩咆哮道，稚嫩的声音刺耳欲聋。

　　“好好好江尘儿。”我从来不在意名字，依他放开了妇女，那女人也不再抓着我的脚了，转而抱着小孩大哭。

　　“这里是哪里，怎么有这么多尸……咦？”
　　似乎在那一瞬间，天上的血雨停止了。

　　昏暗的天地间忽然晴朗了一些，尸体也不知所踪，我一身破布衣裳，站在青山绿草中，手里端着一个小碗，碗里装着清亮的水。

　　女人站在面前，脸上是和蔼的笑意：“不是渴了吗？喝吧，不够还有，我们的山溪水甜着呢！”

　　几个小朋友在花丛中嬉戏打闹。
　　一只白蝴蝶款款飞到我的面前，飞到我的碗口边。
　　“你也要喝水么？”我把手里的碗举了举，它却又飞走了。

　　水倒映着我的眼瞳，眼睛是黑色的。

　　“大哥哥，你为什么一个人，衣衫褴褛地来到这里？”江尘儿凑到我身边，好奇地问道，眼里一片清澈，没有一丝阴霾，不似后来。

　　我摸摸他的脑袋：“会用衣衫褴褛这个词了，很棒。”
　　还没摸完，他便双手抱住，大声嚷嚷：“不给你摸！摸了会长不高的！”嗓门大得简直令人怀疑后来的红尘是怎么长得如此清冷，说话又如此轻缓的。
　　但是不摸你以后也没有长很高啊。我略微遗憾地收回手。

　　小孩得了夸奖，一下忘了“衣衫褴褛”的事，又托着腮看我手里的碗：“大哥哥，你怎么不喝水啊？”

　　“我从很遥远的地方来，要从这里带走一个以后会很厉害的人。”我答非所问，把水递给他，“你愿意跟我走吗？”

　　小孩犯了难，“我不能跟你走的，走了我娘就没有人陪着了。”

　　“这样啊。那你在这好好生活，以后我再来看你。”

　　我没有带走红尘，反正也不知道这是要干什么，遂他自己的意思罢，走一步看一步。

　　我顺着山路离开，那水我到最后也没有喝，反正也不需要喝。
　　树木越来越青翠，有清凉的微风徐徐而起，头顶树枝上传来清脆的鸟鸣声。

　　我越走越觉得，这山像浮萍山。

　　看到远处熟悉的房屋，我意识到，这不是错觉。
　　我转身，一路向南跑去，来到前世埋骨地。

　　早有人站在那里，白衣墨发，迎风飘飘。
　　夙华……？

　　走近了，我听见她在低声说：“……大火烧了三天三夜，什么都已经烧成灰了，我捡了一些，放在罐子里，就当作殓了你的尸骨。**，是我对不起你，可我实在走投无路了。”

　　她边说边哭：“你说过，要替你寻一处好山水，可天下四大庄我都无法带你前去。”

　　她吸了吸鼻子，又笑着说：“反正你也不喜欢那些地方。当时你若是接受了人皇陛下的招安，现在还活着，也未可知。”
　　飘带轻轻迎风飞舞。

　　我轻声叹息：“是我有幸埋骨于此。”

　　她没有回答，用手胡乱擦了擦脸：“听说有些人想用禁术把你的魂魄拘在哪里，然后把你炼成真正的魔头，我听你的，提前打散了你的魂魄。你泉下有知，便可心安了。”

　　我愣怔片刻。
　　心想，原来夙华亲手杀了墨染，也并非出于名利，两人是商量好的。
　　可是，为什么这些事要让一个小姑娘背负呢？不能告诉一下其他人吗？
　　因为没想到夙华会突然对墨染下手，大家才会又死又疯的吧。若早知道这些，又何苦呢？

　　……不，我险些被这不知是幻境还是什么东西带岔了。
　　这也未必就是真相。

　　我叹了口气。

　　夙华又哭了，打开酒坛，把酒撒到土上：“你一定要安息啊……”
　　我伸手想要安慰安慰她，却穿过了她的身体。
　　我恍然片刻，想起这个时候“我”身体是在墓里，所有不过一个四处飘的魂，又觉得合理了。

　　我在她身后，静静看了很久，很久。
　　直到她离开。

　　我站起身，准备去红叶庄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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