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绣娘子

　　弯弯曲曲的回廊两侧已然点亮了五彩缤纷的琉璃灯，灯火璀璨，宛若霓霞般绚丽辉煌，映得一路的流光斑斓。

　　茜瑶在映竹轩外等了许久，却听几位从里间退出来的小丫鬟们，正娇声私语道，“你们方才都看见了么？七爷靠她那么近呢！”

　　“是啊，不是都说这位七爷从不让人近身么？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呢！”

　　“到底是从不让女子近身呢，还是从前那些妄图靠近七爷的女子，不如现下这位舒娘子灵慧动人呢？”

　　听她们哄然一笑，茜瑶便挪步上前，故意在她们身后重重咳了声，大有些警告的意思。那些小丫鬟们也都知机地掐了话头，忙转过身来，又恭恭敬敬地朝着茜瑶福身行礼。

　　茜瑶端起了管事大丫鬟的架势，挑了她们当中身形最高的一个，厉声道，“淑秀，就你来说。”

　　那唤作淑秀心上一惊，忙好声好气地央道，“茜瑶姐姐，您就饶了妹妹这一回吧。往后，我是再也不敢多嘴了。”

　　茜瑶挑了挑眉，道，“方才不是都说得挺高兴的么？怎么这会子倒不会说了？”

　　淑秀忙垂下头去，不敢作声。

　　茜瑶还要再训斥几句，一抬眸，却陡然望见映竹轩的门被推开，齐拾瑄亲自送着舒嫣妩出来。

　　茜瑶遂转了话锋，稍稍和缓些语气，道，“好了，不许再有下次，你们都忙去吧。”

　　闻言，那些小丫鬟们立时如释重负，个个都做了一派恭谨和颜的模样，待茜瑶朝着舒嫣妩出来的方向行去，小丫鬟们的脚下又都跟生了风似地，疾步离去。

　　茜瑶眼尖，远远就望见舒嫣妩身上的那件栀子色外披的前襟上多了一枚辑珠菊花胸针，在灼灼灯辉的映照下，显得尤为清妙娴雅。

　　这枚辑珠菊花胸针，茜瑶实是有些印象的，她记得这枚辑珠胸针原就是园子里出去的。当年，郭氏初嫁，而她也是刚被拨到少夫人房中伺候，且三娘子白绮璐尚在闺中，便是白三娘子亲手做的这枚胸针。除了这胸针以外，白三娘子还另做了两支辑珠花簪，一并赠与郭氏。

　　后来，郭臻钰偏瞧上了这枚辑珠菊花胸针，三番四次同郭氏讨要，郭氏竟都没答允。再后来，茜瑶亦不知是何缘故，郭氏却命她将此胸针收入锦盒之中，以便赠出。彼时，她却不知郭氏究竟要将这胸针赠与谁人。

　　如今，舒嫣妩不过是来了趟映竹轩，却让这枚多年不见的辑珠菊花胸针竟重现在她的前襟之上，这让茜瑶感到十分意外，十分震惊。

　　茜瑶神思恍惚间，齐拾瑄已然陪着舒嫣妩行至近前。

　　见茜瑶出神，舒嫣妩忙上前拉了拉茜瑶的衣袖，打趣道，“想什么呢？莫不是心里念着谁，竟这般巴巴地站着，一动不动的想呢！”

　　听了此话，茜瑶忙收回飘忽的神思，又朝着齐拾瑄恭恭敬敬地福身行礼，而后起身，方瞧见齐拾瑄身后还跟着名小厮，他手上还抱着一个龙泉窑青釉凤耳瓶。

　　那小厮见茜瑶满目好奇地盯着自己手中的花瓶看，遂道，“这龙泉窑青釉凤耳瓶可是难得的好东西，七爷让先抱一个去凝梦楼。待过几日，园子里的大丽花开得艳时，便剪上几枝来插瓶，也好装点装点屋子。”

　　茜瑶点点头，目光再度流连在舒嫣妩前襟上别着的那枚辑珠菊花胸针上，舒嫣妩觉察到她眸子里的疑惑，遂娓娓解释道，“方才，甜儿那小妮子给我系外披领子上的丝带时，一个不小心，竟将丝带给扯断了，一时半会儿的又找不到合适的丝线给缝补上，我便只得借了七爷的这枚胸针来，好将衣领先别起来，否则，这件披风倒是披不了了的。”

　　茜瑶怎么也没想到，这枚辑珠菊花胸针竟会在齐拾瑄手上！

　　见茜瑶仍旧很是惊异地望着别在舒嫣妩前襟上的胸针，舒嫣妩眸中似乎也蒙生了几分疑惑，齐拾瑄心下了然，便不紧不慢地说道，“几年前，家慈生辰，郭少夫人便赠了这枚辑珠菊花胸针用以贺寿。因着这枚胸针典雅别致，家慈一直十分喜欢，常常佩戴。不过，到底是精巧之物，又是时隔几年，难免有丝线腐朽，珠玉松脱之处，便寻人将其修复。倒是也在外头寻了几位匠人，却都未能将此胸针修复如初。故而，我便遣人将这枚胸针交予白三娘手中，请她修整，以使胸针恢复原貌。不料，这枚胸针才刚回到手中，今儿就派上了用场了。”

　　听齐拾瑄淡然言罢，茜瑶恍然，舒嫣妩却道，“不曾想这枚胸针竟是七爷母亲的爱重之物，我怎好意思挪用。”

　　舒嫣妩说着，抬手就要将胸针取下，却又被齐拾瑄拦下。当他温热的掌心覆上她细腻白皙的手背时，舒嫣妩心尖一颤，慌忙垂下手去，又听他道，“不过是借你一时，不妨碍什么。你且先回凝梦楼去，待解下外披，再将它归还也不迟。

　　被齐拾瑄触及的肌肤正微微发烫，她忙垂首道，“是，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多谢七爷。”

　　齐拾瑄只不以为意地轻嗯了声。

　　舒嫣妩便又虚扶着茜瑶的手，往凝梦楼行去，却未曾料到，齐拾瑄竟然也跟在身侧，信步前往。

　　长廊之外，雨势瓢泼，沾湿了彩绘的雕栏，而齐拾瑄则是有意走在靠栏杆的这一边，替走在里边的舒嫣妩挡去溅起的湿意。

　　待行至凝梦楼时，舒嫣妩方侧眸，见他身上的袍子湿了大半，遂道，“秋雨寒凉，湿了衣衫，还请七爷随我入内更衣。”

　　齐拾瑄却摆手，拒道，“夜已深，我就不进去扰你歇息了。”

　　齐拾瑄言罢，又望向茜瑶，道，“好生服侍舒娘子进去安置。”

　　茜瑶恭谨地应了是，又朝着齐拾瑄福了福身，便扶着舒嫣妩往凝梦楼里间去。须臾，茜瑶又折返出来，果然见齐拾瑄仍旧立在门前，并未离去。

　　茜瑶便将那枚辑珠菊花胸针以一方绣帕包好，又双手捧至齐拾瑄眼前，道，“七爷，舒娘子命奴婢将这枚胸针还您，还请您好生收着。”

　　齐拾瑄接过茜瑶递来的东西，只觉得这包裹胸针的绣帕，触手柔滑细腻，且其上珠绣也做得尤为别致。丝光沁白的软绸上，以橙红色的日光石珠绣成两颗圆润可爱的蜜橘，其绣工之精细自是不必多说，且所绣之物亦是栩栩如生，颇为巧致甜美，好似她浅浅的笑靥，虽不至于倾国倾城，却也能令人在不知不觉中，心生喜欢，为之迷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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