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摩

作者:也逢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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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年


      今天的太阳格外急迫,早早就把安京烘了个暖洋洋。路面积雪消融,环卫工人边清扫,边唠嗑。街上有几户商铺已经挂起了红灯笼——

      年关将至。

      “吉嫂收拾呐!”
      俞莫月擓着篮子出门买菜,看见吉婶正在擦朝院子的玻璃窗。

      透明玻璃窗嵌在暗红色漆的木框里,吉婶平日就不时擦一擦,红窗养护得好,在外日晒风吹也没有皲裂,此刻成了阳光素雪下的一抹难得的艳色。

      “是啊,今天才有空,”
      吉婶额头在袖口随意擦拭,前几天学校正式放假,她跟妹妹通了电话,说今年就让外甥留在安京过小年热闹热闹,除夕前回家就成。

      这可把吉婶高兴坏了,这些天她单忙着带外甥出门逛街买这买那,小年前夜的鞭炮一响,今天才想起来扫尘。
      “你们昨儿都收拾好了吧?”

      “那可不,今儿就小年了,待会儿还得带臭小子出门理发呢——”
      俞莫月摸出裹在袖子深处的女表,崭新的玻璃面上还有她三分钟的热度,她一瞧都六点半了,赶忙摆手往大门走,
      “哟不说了,我怕去晚就没菜了,先走了啊!”

      “大姨起这么早?”

      院子安静没一会儿,江予舟的声音就从屋里传来,
      “姨夫呢?”

      “他去开学院里的表彰大会了。”
      吉婶回头,江予舟羽绒服也不好好穿,披在肩上跟个大爷似的,手里还捧了只冒热气的搪瓷杯。

      她以为这是外甥自己的,下一秒江予舟却将搪瓷杯塞进吉婶手里,
      “大姨歇会儿吧,我来擦。”

      原本吉婶也没忙活多久,此刻正在精神头上,不过江予舟这热水递过来倒忽然觉得渴了。

      吉婶笑着去抿广口边的水,手用力挡着抹布不让江予舟碰,
      “这会儿也还早,好容易放假了,不多睡会儿?”

      “习惯了,”
      其实江予舟一直就没有赖床的习惯,躺上床充五小时的电就够他祸祸一整天。
      “睡久了也头疼。”

      这种旺盛的精力出现在一个学霸的身上其实相当可怕——不仅学得快,本身可支配的时间也更多。

      相比之下殷言新的精力就没那么旺盛了,按他自己的话说,现在成绩接近99%都是纯努力而得——与天赋搭不上半毛钱关系。

      正因此,哪怕跟江予舟单比时间,殷言新都输得一塌糊涂。

      对此殷言新偶尔半开玩笑,半是真嫉妒,觉得江予舟前世大概是头牲口,牛马精神生生不息,绵延不绝。

      “小新,你也起这么早呐?”
      南边的院门吱呀一声开了,夹着吉婶的声音,殷言新衣衫单薄,正从屋外探头张望。

      吉婶不知道殷言新在瞧什么,指着厨房招呼殷言新:
      “厨房有刚出锅的包子,尝尝吗?”

      一旁的江予舟突然把手捅进羽绒服袖口。

      “包子啊——”
      殷言新打了个哈欠,似乎还没睡醒,朝吉婶这边瞧了一眼就收回视线,胡乱抓着脑袋上的碎发醒神儿。

      自从贴着江予舟的体温入睡之后,殷言新已经很久没经历那种失眠的感觉,期末那几天复习强度大,殷言新更是每天都困得要死。

      可这几天放假了倒好,每天醒得比鸡早,有时候晚上屋顶的夜猫都睡了,就殷言新还醒着——

      真是奇了,江予舟可比安眠药还好使。

      今早天没亮他又醒了,就扒着窗户看外面屋顶的积雪,纯白的雪团映进玻璃有些扭曲,他赏得不痛快,索性下地去院子里瞧。

      “谢谢婶儿,还是晚点儿吧,我赖会儿床。”

      “怎么感觉放了假你们就没什么来往了?”
      吉婶眼见殷言新回屋得有些仓促,抹布折叠两下,冷不防问江予舟:
      “闹矛盾了?”

      “没有,大姨你想什么呢?”
      江予舟矢口否认,但吉婶一脸不信的样子,倒了双喜脸盆里的脏水,准备进厨房收拾晚上的菜,
      “那他怎么躲着你似的?”

      “哪儿有——”
      江予舟义正言辞,声音不由拔高两阶——

      因为躲人的是他自己。

      那晚的玩笑打上嫌疑的标签,本来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十七八岁的男生正是爱打闹的年纪。

      可江予舟开了窍,有些事他就不能再装作浑然不知。

      正因此,他舍不得浪费殷言新的感情。

      而且倘若殷言新其实根本没这意思,那岂不是他自己无端给了自己幻想的余地?

      这是一种极其矛盾的想法,明明害怕,明明不敢,却总被一闪而过的悸动时时牵引。

      “这猪肝怎么都是坏的!?”

      厨房声音不小,江予舟回过神,见大姨正跟一堆肝脏过不去。

      检查的项目终究没瞒过吉婶,她知道丈夫与死神擦肩而过吓坏了,又听人家说吃啥补啥,就不时换着花样做猪肝。

      早上买的猪肝面上一层看着还勉强新鲜,但不经扒拉,切开里面都是细细的霉斑。

      大概是早上买菜的人多,水涨船高,商家收钱收不过来,索性坐地起价,这时候良心也按斤卖,好坏不论,售罄算完。

      吉婶左右翻看,不死心地再切两刀,不出意外那斑点越切越多,气得她把菜刀撂在砧板上,
      “肯定是店家下称的时候给我偷梁换柱了!”

      过年了要买的菜成倍翻,摊子前的人多,大家纸币硬币地掏,给的钱都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进了买卖人的口袋,什么价格还不由着商家说。

      这两天都是如此乱象,市场监督办有心督查,这一个两个的也管不过来。

      而且年关将至,谁还能真有兴致恪尽职守,应罚尽罚?

      “过节的日子,算了吧。”
      江予舟劝道:
      “不差这一餐,过两天再给姨夫好好做。”

      “那换个别的吧——”

      真晦气——

      下午大家回来得都挺早,几户人家亮起灯,红灯笼往回廊四方的檐下一挂,院子里蓦地就喜庆起来了。

      “你们姐弟俩分着送,”
      王兰芝指着桌子上的四个盘子,又转手去窗外,
      “小心别洒了!”

      年味逐渐浓厚起来,平日里打招呼的情分在这一天无限升华,李忠泽的手还没来得及伸进红烧肉的碗里,就被俞莫月劈手打开——

      “哈巴狗呢——待会儿都是你的!”
      李忠泽他爸刚升正科,眼下送礼的人络绎不绝,俞莫月出手都是实打实的好东西,
      “快去送给几家叔叔阿姨!”

      吃过饭,几个孩子已经站在廊下。

      院子正中的空地上,放着李家下午才运回来的一箱烟花,今夜百无禁忌,孩子辈的手揽大权。

      “放炮仗吗?”
      起先各家孩子还站在各自门口,随着引火线滋滋冒响,江予舟挪着挪着就到了南屋阶下。

      江予舟换了新的羽绒服,他从兜里掏出几粒擦炮,这么大的人了,也不知道怎么还能开口买这小孩子气的东西。

      “你打火柴。”
      江予舟手掌向上,蹲下来摊开把火柴递给殷言新。

      他是想明白了,自己一天不开口,就别指望殷言新能主动跟他搭上话。

      见状坐在阶上的殷言新视线在两者之间游移,笑得比往日拘谨。不安分的指尖攒动,漫天接替的红光映上耳根,然后他摇摇头,
      “你放。”

      殷言新直觉江予舟这是特地给自己买的,但他不敢这么想,更不敢这么问,只摇头作罢。

      听人这么说了,江予舟也没了兴致。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买这玩意儿,只是相处久了总觉得殷言新似乎并没有多少童年回忆。

      像这样随手扔的小洋鞭,好多男孩儿都爱玩,装一把在裤兜里,逮着想吓的人就丢一根过去。

      现在想来万分危险的事情,那个时候就只觉得好玩。

      因为人总有肆无忌惮的天真时候。

      “那还是看焰火吧。”
      闻言江予舟收起手,挪转过身在殷言新的侧前方,默默赏那短暂而热烈的烟花。

      明艳而略刺眼的火光打在面前的江予舟身上,殷言新感觉到有片阴影打在自己的半张脸上,视线绵延至于门框下摆——那是江予舟的影子。

      忽然殷言新伸出手指,拨水似的描摹起地上的轮廓。

      “你做什么?”

      礼花停了,硕大的黑影盖上来,殷言新再也找不到原来的轮廓,他抬起头,对上殷少明莫名其妙的视线。

      “这么冷的天怎么坐地上?”

      殷少明手里拎着两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绳子勒得他的指腹凹陷,显然并没有打算也没有兴趣听侄子神叨,
      “进去吧!”

      “言新哥哥!”
      殷言谨也撞了上来。

      想见的人已经回去,不想见的倒扎堆送上门来。殷言新心里失落,迈回家门的步子沉沉的。

      “新年好啊!”

      殷言新蹭的回头——

      “吉老师也放假了吧?”
      进门的吉叔两手都不闲着,殷少平扫过他手里的小泡沫箱,刚殷言新去他家送小菜空着盘子回来,殷少平就知道这会儿要送东西来了。
      “这么客气作什么!”

      正好吉叔的学生寄了点儿海鲜过来,寒冬腊月的难得吃到这些,他就拿些过来给大家都尝尝鲜。

      “吉叔新年好!”
      殷少平夫妇刚收下东西去泡茶,殷少明还没开口,殷言新就把第一句贺词送了出去。

      “嗯,过了年又长一岁啊!”
      吉叔想摸摸殷言新的脑袋,随即反应过来,这孩子都快比自己高了,于是他按了回去,弯着眼睛问:
      “新年有什么愿望呢?”

      “叔——”
      殷言新心跳如擂,脑袋里忽然一闪而过,接着雷厉风行,当即要脱口而出。

      “嗯?”
      暖光下的吉叔显得格外慈祥,殷言新的话一时没下文,他就耐心等着。

      “我”
      殷言新咽了咽口水,又灵魂出窍般犹豫两秒,才把话补全:

      “我能认您做我的干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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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3章 小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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